16、屠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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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什麽寶物啊,”徐雲風放下手中其貌不揚的小鐵笛,看對方瞬間露出失望的神色,趕緊補充,“不過機關構思很精巧!”

    那都是她死去爺爺的功勞咯。

    柳輕風意興闌珊,揮揮手:“算了,我們去大豐錢莊吧。”

    大豐錢莊在大齊全境各州均有分號設立。離開靈機鎮後往東七十裏,有一大城名晉江城,位於晉江幹流中遊,和洛水城一樣,都是因沿河流建城而得名。

    這是柳輕風第三次進錢莊,第一次是偷偷背著柳夫人立戶,第二次是查她的第一筆贓款。這第三次,她進來時衣著光鮮,又有徐雲風及其隨從陪著,錢莊夥計殷勤又周到,端茶送水,笑容滿麵。柳輕風拿出憑據,淡淡問:“我賬上如今有多少銀子?”

    夥計恭謹接過:“小人這就為您查查,煩柳娘子稍候。”

    徐雲風在旁邊握拳輕咳一聲:“阿輕,真的不必。”

    “不行,”柳輕風堅持,“我是自己給自己出藥錢,又不是給你銀子花,你可不要弄錯了。”

    徐雲風無奈,他當然說不過她。

    夥計沒一會就回來了,來時表情有些古怪,雖然掩藏得很好,可是見他不敢看自己,柳輕風心裏咯噔一下,站起來先迎過去。

    謝來錢那廝該不會背信棄義,全貪進自己的荷包了吧!

    夥計在袖子裏,用手勢悄悄比個二給她。

    “兩千兩?”這麽多!

    夥計搖頭。

    “那……二百兩?”

    夥計再搖頭。

    柳輕風的臉色精彩了:“二十兩?這總有吧?”

    夥計點頭。

    媽的謝來錢絕對做了手腳!來錢來錢,來什麽錢,她辛辛苦苦跟他合作兩年多,說好的五五分,竟然就打發她二十兩。

    柳輕風的十個指頭捏得哢哢作響。

    “阿輕?”徐雲風見她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覺得奇怪,於是也起身要過來。

    “無事!”她急急忙忙道:“雲風哥哥,你等我片刻,我這便去取錢。”

    二十兩其實不算少,對如今許多平民五口之家來說,稍微緊巴一點,這錢足夠過一年。要是換了百年前,二十兩可以過更舒服的日子,能吃肉添衣,還能給家裏女人置辦小件銀首飾。

    “柳娘子想取多少?”夥計粗粗估計了一下這位大小姐渾身上下的衣裳首飾,覺著這一身都不止二十兩,那為啥……為啥……她就存這麽點點……是瞧不起咱大豐錢莊嗎?

    柳輕風咬咬牙:“全取出來!”

    “哦……那,您要把戶頭消去了?”果然是瞧不起咱大豐吧,肯定把錢都存到咱的老對頭裕福錢莊去了!

    “不!不消戶頭!我、我……”還是留點錢保個戶頭吧。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幸好她不是什麽英雄,所以能厚著臉皮對表情微妙的夥計說:“取十九兩半!”

    十九兩……半?

    十九兩的銀錁子,外加半貫五百文的銅錢,抖抖索索交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徐雲風手裏。她怪不好意思的,低頭,鞋子在地上摩擦摩擦,臉臊得通紅:“你,你先接著。不夠的,以後再說,我、我還有錢的,真的。”在一個奸商那裏!

    徐雲風又覺好笑,又感到心疼。他自從出生以來,就沒見過百兩以下的銀子,大多數時候,隨從會替他付賬,他連荷包也不需要掏。

    什麽時候因為取不取半兩銀子而犯過難呢?

    “足夠了。”他接過來,溫柔地對她說:“累不累?我們找個茶樓休息好不好?一會我陪你逛逛晉江城,此地水運發達,貨品豐富,有不少別處難見的好東西。”

    柳輕風一接觸到他的眼睛,便如被針刺一般飛快低下頭去。覺得他的目光比外麵的太陽還要熾熱,照得她臉頰滾燙。

    耳鼠從她的腰間荷包裏探出一個腦袋,眼珠滴溜溜在她跟徐雲風身上轉,賊兮兮地露出缺了半顆的大門牙。

    柳輕風麵無表情地把它的腦袋按回去,順便把長耳朵也往裏塞。

    “汪!”它憤怒抗議。

    晉江城的規模足足有離火城的兩倍。東西兩市店招無數,彩幡飄飄,來往行人如織,有小販沿街叫賣,也有腳夫三三兩兩挑著沉重的貨物穿過,街道整體上更為整潔幹淨,也少了很多隨地大小便的不雅行為。

    有富人公子策馬徐行,招搖過市,手上提著一個籠子。籠子的構造奇特,一半是金子打造,另一半則是銀子鑲嵌各色寶石,裏麵關著一隻幼獸,兩個頭,一個身子,四隻腳。這幼獸的腦袋如豬,各長在身體左右兩側,各控製一對足,所以一個想往金鑄的那邊走,一個則要去看寶石,扯來扯去,一步也動不了。見此奇景,惹來路人紛紛側目駐足,好奇不已

    柳輕風一口喊破它的身份:“屏蓬!”

    “這位小娘子倒是識貨的,”富人公子十分得意,晃了晃手中專門用來關屏蓬的籠子,“此乃我從玄黃閣拍下的妖寵,足足花了本公子一千兩黃金!”

    一千兩!黃金!

    柳輕風的眼珠子瞪圓,她如今是個在錢莊隻存了剛剛夠保留戶頭的五百文的窮光蛋,一千兩黃金對她來說,簡直是巨巨巨款!幾乎是下意識,她摸摸腰間荷包,惹來耳鼠拍來一爪子抗議。

    “咦?小娘子這耳鼠生得滾圓可愛,竟然不需水晶籠拘著也不跑?如此溫順乖巧,不如賣給我,我出兩千兩銀子,如何?”富家公子見獵心起,不過柳輕風卻想,同樣是妖獸,為啥人家值黃金,你隻值白銀?耳鼠收到她鄙視的信號,憤怒地“汪”一聲。

    罷了,脾氣這麽暴,腦子還不靈光,為人家的性命著想,還是不賣為妙。她搖搖頭,示意不賣,抬腳便繞過去要走,誰知她往東一步,富家公子的馬也往東一步:“小娘子別走,價錢我們可以再商量。雖然耳鼠不少見,不過你這一隻看起來尤為通人性,不知道是怎麽養……”

    “說了不賣,你聾麽?”徐雲風輕輕用劍鞘撥開馬頭,冷冷道:“勞駕讓路。”

    “喂喂,耍什麽橫,外鄉人!你以為隻你有劍?小爺我也有……咦?”富家公子瞥見劍首上的燙金徽記,驚奇地叫一聲:“徐家?這莫非是徐家的屠妖劍?”

    徐雲風一頭霧水,覺得這富家公子的腦子是不是跟他養的屏蓬一個樣:“什麽屠妖劍?”

    “你不知道?哦,那就不是。”富家公子顯得很失望,說不定徐雲風點個頭承認說是,他很願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花大價錢把徐雲風的劍私下買來。

    這小子什麽也不知道,八成是冒充的徐家劍吧。富家公子很不屑地居高臨下看徐雲風一眼,策馬走了。

    徐雲風被他那一眼看得無名火起,隻是柳輕風在旁邊一臉疑惑地望著他,他隻好強壓怒氣,道:“這豎子無知,不知在何處聽來謠言,我徐家從未鑄過什麽叫做屠妖劍的兵器。”

    有時候,話真的不要說得太滿。

    待他們到了此地由徐家參與經營的一家茶樓,稍微探聽些新鮮消息,徐雲風才發現,徐家屠妖劍,竟然在街頭巷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除了他這個徐家少主。

    “極北之地的鬼方一域,盡是茹毛飲血的野蠻鬼族……”茶樓中有人在高談闊論,“他們以為帶來一隻蠱雕就能震住我大齊?哼!妖族已式微七百年,區區蠱雕,不通人性的畜牲,被徐氏雙雄一劍斬掉半個翅膀,血流成河,奄奄一息,哪裏還有凶獸的風采!”

    柳輕風聽得津津有味。即使知道這人說得有誇張成分,不過茶樓信息駁雜且豐富,她盡可以找出信息的矛盾之處,去偽存真。倒是徐雲風,聽了一耳朵之後,樓中一個茶博士便悄悄送來一封帶著徐家徽記的書信,徐雲風展信閱讀後,一直低頭不言,眉頭緊皺。

    柳輕風看他不高興,忍不住伸出手來,在他眉心撫了一下,徐雲風恍然驚醒,茫茫然抬頭:“阿輕?”後知後覺發現柳輕風做了什麽,耳朵可疑地泛起紅暈。

    “你家中有事?”

    “不,不是,而是……我們換個地方再說。”徐雲風的臉色似喜似悲,他帶她尋了一處僻靜的包廂,然後才把信中內容簡略道來。

    街頭巷尾吹得神乎其技的屠妖劍,居然是真的。

    “阿輕,你知道什麽是蠱雕嗎?它可不是如耳鼠這種可豢養的弱小妖獸。”徐雲風隨口一問,並不期待柳輕風的回答。畢竟他清楚對方在鑄劍之外的常識少得可憐,能一眼認出街上那隻屏蓬純屬意外。

    “蠱雕,根據記載,是原本長在鹿吳山上的凶獸,外貌像頭上長角的雕鷹,哭聲如嬰孩。最重要的是,蠱雕喜食人。”如這般大凶還能飛行的妖獸,早在大齊立國前就被殺得絕跡,鬼族從哪裏又找到了一隻?而且他們竟然想辦法把蠱雕用精鋼絲造的網網住,利用兩年一次的進貢送入湛京,請大齊皇帝用傳說中的斬妖刀、屠妖劍殺死蠱雕,以保鬼方一域太平安康。

    “妖獸的表皮看柔軟,其實有妖力護佑,堅硬異常,凶獸更甚,尋常刀劍根本砍不動,火燒也無用。鬼族能網住它,一定廢了不少人力物力。”說到這裏,徐雲風的表情變得更加詭異:“書信是我三叔親自寫的。他說,那把他從離火城帶走的喜鵲青,在用蠱雕試劍之後,確定那果然是一把半成品的屠妖劍……”

    “等一下!”柳輕風打斷他:“你三叔去離火城,沒有試圖發掘地火遺跡,隻拿走了那把劍?他、他怎麽知道那把劍就是、就是……”不能僅僅因為這劍能削去半塊試劍石,就覺得肯定是能殺妖獸的好東西吧?

    “因為我三叔的妖寵,反應很激烈。”徐雲風說自己當時不在場,隻聽徐田說三叔那隻平常個性懶洋洋的百年乘黃,幾乎是又抓又咬非要毀掉那劍不可,結果反而被割破了爪子。柳輕風想,這反應倒是和那個晚上的耳鼠挺像。

    她又問:“為什麽說此劍是半成品?”

    “因為半成品無法殺死凶獸,隻砍去了蠱雕翅膀。他希望我早些歸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家,潛心研究那把劍的鑄法,爭取早日做出一把真正的殺妖利器。”

    他吞了一口唾沫,望向柳輕風:“我思來想去,那把劍和以往的鑄法絕無任何不同。唯一的區別,僅僅在於它在未完成之前,就染過血。”

    “染了誰的……”柳輕風話說到一半,猛然醒悟,亦盯著徐雲風,不可置信地指了一下自己:“我的血?”就是她第一次上手磨的那把喜鵲青?

    徐雲風點頭,表情嚴肅起來:“阿輕,你知道在很古老的傳說中,鑄劍人為了打造一把絕世好劍,需得以身祭爐嗎?”

    他頓了一下,宣布結論:“我認為,殺妖的刀劍,很可能同樣需要人祭。僅僅是一點鮮血還不夠,要大量的血,甚至生命,才能鑄成屠妖劍、斬妖刀。”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一定是這樣。正因為鑄劍手段如此殘忍,所以大齊在開國之後,太/祖宣布對鑄劍師和兵器嚴加控製,鑄造工藝嚴格保密,肯定是為了防止有人繼續用這種殘忍的方法鑄劍。誰知、誰知這驚天秘密卻被我三叔四叔給發現了……”

    柳輕風感覺自己純粹是聽了一個神話故事。她心想就那麽一丟丟血,碰巧沾到劍上,也沒用任何特殊手法,怎麽可能瞬間讓那把喜鵲青的力量提升好幾個檔次?

    “可能是你天生奇才,才不是因為那一點點血。”

    徐雲風一聽,表情更加苦惱。

    顯然,他一點也不想要這種才能。畢竟他是那麽討厭鑄劍,討厭那把喜鵲青。

    對於少年的這種擰巴她毫無辦法,於是隻好換個角度安慰:“就算如你推測的那般,他們還沒發現這秘密呢,發現的是你。所以你不說,就沒事啦。”

    “真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少年推開半扇窗,望向遠處起伏交錯的屋頂,眉目間第一次含著淡淡的憂愁,“一千年過去,誰記得那些人妖大戰的史實?記得那些死去的戰士?過去的鑄劍師,他們有信仰,我們有什麽?邀寵?媚上?爭名?奪利?”

    “可是,你叔叔因為這把劍,又一次震懾鬼族,給大齊長了威勢呢。”

    “我三叔四叔當然厲害,可是……”徐雲風的嘴角牽動,浮現一個久違的嘲諷笑容:“堂堂大齊,天國/上朝,統禦宇內,威壓外族,該靠的是國富兵強,濟濟人才,雄獅百萬。如今卻是靠一把小兒隨便鑄出的劍?”

    呃。不管用途是什麽,如果有人想改進工藝鑄一把更好的劍,總不是壞事嘛。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那道被喜鵲青劃出的傷口早已消失無蹤。她憶起那把劍在遇到她時的莫名雀躍,還有耳鼠對她的傷的反應,總覺得……

    她需要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阿輕,實在抱歉,讓你聽到這些。”徐雲風歎口氣,回過頭來,目露歉意:“讓你擔心了。”

    她搖頭表示無事:“你看了信,要趕回家嗎?”

    徐雲風沉默片刻,耳朵可疑地泛紅,支支吾吾開口:“阿輕,你真的願隨我回洛水城?”

    柳輕風笑:“隻要雲風哥哥不嫌我吃得多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我查的一些資料,其實古代以身祭爐真的有用,因為人體的一些成分如氮等對加強刀劍的材質有效,隻是生產力低下的時代不知道怎麽單獨配比這些有效成分,於是就越傳越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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