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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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徐家兩位侯爺橫死鴻雁樓,徐家少主的未婚妻被逮捕入獄,這座洛水城最大的酒樓就此閉門謝客。即便它不關門,也沒有人敢來了,城中流言四起,說的都是這樁驚天命案。

    “聽說那小娘子一身紅衣,是惡鬼前來索命哩!”

    “她全家都死於徐家之手,她怨氣衝天,胸中一口陰氣不散,借柳家女的身份回魂,蠱惑徐家少主,伺機接近徐家侯爺,趁其不備,暴起殺人!

    “我怎麽聽說她是冒充柳家少爺?”

    “那不重要!隻能證明此女心機深沉,男扮女裝刻意接近!可憐徐家少主單純心善,卻落得如此下場,現在必定無顏麵對列祖列宗啊!”

    “嘖嘖徐家好不容易出兩個侯爺,死得那叫一個慘!身首異處,不留全屍,眉心一劍壓住魂魄,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什麽樣的仇恨不能給人留個囫圇屍首,此女實在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徐家少主何其無辜,何其可憐啊!”

    有心人聽見,便知道這是徐家在讓人帶節奏,把徐雲風從整個案子裏摘出去,以免他將來繼任的時候留下“與人合謀殺害叔叔的汙點”。為了達到目的,連官府明麵禁止、但老百姓很喜歡的鬼神論也拿出來用,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於二丫身上。可以想見,二丫在牢中還好,若敢出街,必定是被臭雞蛋臭白菜大磚頭唾沫星子齊齊砸死的悲慘下場。

    二丫不知外麵情形,但聽獄卒每日議論,也能猜到幾分,外頭還不如牢裏安全呢。雖然每天在牢中要和柳夫人層出不窮的暗算做鬥爭,不過可以聽對門鄰居說故事,順便懟他。這日,大漢正眉飛色舞講述他是如何對上一夥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被他們侮辱後又如何勇猛地提起棒子揍死惡少的時候,二丫突然提問:“那被調/戲的娘子是不是長得很美貌。”

    大漢嘿嘿笑,道這是自然,那婦人腰肢纖細,柳眉杏目,秋水含情,端得是……

    “你幫人家出頭害得自己坐了牢,人家從沒來看望過,一定是嫌棄你。”

    大漢一窒,訥訥辯解:“死牢不好進嘛。”

    “說不定是你壞了人家的好事,寧做富家妾,不做貧家妻嘛。”

    “絕對不……”大漢刷地站起,氣呼呼揮舞鐐銬。他想說自己眼神沒那麽差,但是仔細回想,又覺得好像那女子是有點欲拒還迎的意思,看他的眼神頗為怨憤,難道是自己蠢,平白無故……大漢臉一白,張嘴想辯解幾句,對門的小丫頭卻豎起食指,讓他閉嘴。

    “噓,有人來了。”

    又被她先聽到。大漢懊惱,相處幾日下來,他發現對門的小娘子簡直是怪物,明明不會功夫,五感卻靈敏得堪比千裏眼、順風耳。

    大漢悶悶坐下,側耳仔細聆聽,這才發覺的確有人故意輕手輕腳走近,聽腳步的節奏不像是獄卒。要知道他們這裏是死牢中的死牢,最重要最危險的囚犯才會關在這,難不成是前幾日的那個婦人派出刺客要殺他的對門……

    “鐺!鐺!鐺!”

    一個忽然跳進視線的人嚇了大漢一跳。

    “丫丫兒,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人裹著披風,背對大漢,張開雙臂,得意洋洋對大漢的對門鄰居說:“小生駕著七彩祥雲來救你了哦!”

    七彩祥雲?那是什麽?“不要白馬了?”

    “誒誒?”謝來錢睜大眼睛扒上欄杆:“原來你也看我來錢公子寫的風/月話本啊?想不到你也是本公子的愛慕者!沒關係你盡可以大聲說出來,我不會笑話你的!”

    “……”

    都怪柳曉棠的洗腦式強灌。

    謝來錢看她沉默不語,於是更加洋洋得意,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折扇,扇骨一展,呼呼給自己扇冷風,炫耀道:“你還別說,我發現這些話本到了洛水城也一樣賣得紅紅火火!哎呀,養我那大叔砍柴、殺雞、種田、打獵統統不會,唯獨講故事真乃一絕!我搜羅搜羅肚裏存貨,估計再寫個七八十本毫無問題哈哈哈!”他完全沒有剽/竊死人的負疚感,也不覺得堂堂男兒寫閨中少女看的風/月話本多麽丟人,他的眼裏隻有未來暢行大齊的“來錢公子係列話本”以及隨之而來數不清的小錢錢。

    二丫懷疑他完全不記得自己來死牢是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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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門的大漢把大臉擠到牢門的兩根柵欄之間,好奇又猥/瑣地問:“小娘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美人?”

    嗯?美人?我嗎?我嗎!

    謝來錢側頭掃對門的大漢一眼,斜飛上挑的眼尾驚鴻一瞥,大漢怔愣片刻,一拍大腿,恨恨歎道:“這怎麽是個娘娘腔啊!”

    艸你大爺說誰呢!謝來錢頓時就怒了,挽起袖子正打算秀一秀自己的肌肉,卻聽見二丫淡淡道:“那邊的幾位美人,看夠了沒。若是夠了,就請出來現身一見。”

    謝來錢的動作一僵,十分傷心地回頭看二丫:“你再說一次,我與他們孰美?”

    二丫的目光落在謝來錢手中那把價值不菲的折扇上,看見穗子上一個小小的“辛”,她終於站起身來,微微笑了一下:“誰救我,誰就是我的美人。”

    “小娘子說話好生大膽。”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忽然響起。

    七張蓄長須的中年大叔臉,悄無聲息出現在二丫麵前。

    由於死牢的特殊設計,囚犯無法看見除牢門以外的地方。而且這七人特意把腳步聲和呼吸聲壓到最低,隱藏在謝來錢的聲響之後,極難讓人發覺。起碼有功夫底子的大漢就沒有絲毫察覺。

    “那啥,是他們讓我打頭陣吸引你注意。”謝來錢訕訕地撓撓下巴,折扇一收,灰溜溜滾到一邊去,自覺充作背景板。

    這七人像約好了一般,集體穿烏漆嘛黑的衣服,戴烏漆嘛黑的鬥篷,遠看去很像是七團烏雲朝她飄來。為首者的胡須花白,已經是個老頭了,雙目渾濁,臉上的溝壑一條連一條,很難把他跟美人聯係在一起。不過老者的涵養倒不錯,聽見一個小丫頭明顯不敬的調侃,他保持不動神色,淡淡道:“看來小娘子的五感極為靈敏,早已發覺我等存在。”

    “好說。”

    “你托謝郎君送來的東西,我們已經驗過,唯一的問題是無法證明那東西就是出自你本人……”

    “鏘!”

    忽然,一聲清越的劍鳴從老頭的腰間傳出,響徹整條大牢長廊,然後便是反複激蕩的不斷震動。他身後六人齊齊變了臉色,其中一人抱拳上前:“大人!”欲言又止。

    “老夫知道!”老頭緊張地死死按住披風下的兵器,卻怎麽都彈壓不住。從走進這個少女起就表現出興奮的劍,現在幾乎已經到了要自行出鞘的地步!

    “它……在和我打招呼?”二丫覺得很有意思,隔著柵欄,她伸出手來:“那就來吧。”話音剛落,長劍彈跳出鞘,自發將劍柄送入二丫手中,在接觸的刹那,它陡然安靜下來。

    二丫立在原地,忽然觸碰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玄妙感,那種柔和、熟悉、親切的氣息包裹著她整個人,令她感覺仿佛回到了家一般。

    她感覺到,這把劍的主人就是它的鍛造者,劍主想通過這種方式和她對話。可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他附著在劍上的氣息和力量越來越弱,她已經讀不出劍主想表達什麽。

    於是她合上眼睛,再一次嚐試讀劍。

    竟然握之即入定。

    老頭驚訝。

    這把劍出鞘的刹那,雪亮的光幾乎要照瞎人眼,牢中本就寒冷的氣溫又往下降了降,一種無形的威壓以此劍為中心,無聲擴展。

    連聒噪的大漢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把寶劍,目光癡迷,喃喃道:“好劍,好劍啊。”

    “你才好賤。”謝來錢嘀咕一聲,摸了摸胳膊上的起皮疙瘩。

    “是她,是她,大人!是她!”抱拳的人失態地上前抓住老者的胳膊,極力壓抑自己:“找到了!我們終於找到了!”

    老者的嘴唇不住顫抖,臉色通紅,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昏倒。

    被打斷的二丫睜開雙眼,看著麵前幾人或哭或笑或發呆的表情,感覺很奇怪。是啊,就是她,這還有疑問麽,把自己的血給了最需要這個的辛家,換來一條命,兩方應當都算不虧吧。

    該激動的人是她才對。對於謝來錢真的能見到辛家嫡係,辛家人又能肯定她的血確實有幫助鑄造屠妖劍的神奇力量,並且辛家還願意為救她得罪徐家甚至得罪皇帝,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於以上三條,二丫心裏根本沒有半點把握。

    她賭的隻是一線渺茫的生機,卻早在揮刀殺人之前已下定必死的決心。

    “快,快請她出來!”老者一聲令下,身後六人齊齊拔出刀劍,斬斷牢門鐵鏈和她身上鐐銬,青州大牢號稱精鋼打造的刑具在他們的兵器麵前如同泥塑品。

    遠遠站著不敢靠近的獄卒見他們就這樣把人放出來,他呆了半晌,忽然就跪在地上嚎哭起來:“幾位大人,此事、此事小人擔待不起啊!”

    老者冷冷道:“用不著你操心,老夫親自去和唐岐說。”唐岐,是青州最高長官,州牧唐大人的大名。

    跪在地上的獄卒這才放下心來。他不知道這夥人什麽來頭,但是唐大人說要好生伺候,一應要求必須答應,他還擔心這些人私放死囚,自己會跟著遭殃呢。

    這下自己沒事了……獄卒剛剛這樣想,他的同伴卻從上層慌慌張張踩著石梯滾下來:“不、不好了!”

    “又怎麽了?”獄卒頭皮一麻。

    “又有人告、告她!”新下來的獄卒指著二丫,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告她謀殺柳姓富紳!現在準備升堂,大人令我們速速前來提審犯人!”

    謝來錢驚了:“你到底殺了幾個人?”大姐,老大,祖宗,你手上到底有幾條人命,一次說清楚好不好,讓堂堂湛京辛家整天為你擦屁股,人家也會很想弄死你的!

    等、等一下?柳姓?謝來錢的腦子轉得飛快,迅速猜出正確答案:“柳老爺?離火城那個馬上風嗝屁的?原來、原來是你殺的?”想起自己還傻乎乎問過她怎麽成了柳少爺,她避重就輕回答了,笑說這答案不會要他的命。

    真正要命的地方原來在這裏……那時候她才幾歲,七歲,八歲?

    “馬上風?”老者的關注重點和別人不一樣,他皺了皺眉,揮手道:“出去再說。”

    老者側開身子給她讓路,微微躬身:“您先請。”他沒了剛來時的派頭,意外對她十分客氣。

    二丫“唔”一聲,權當他們是想和自己締結比較友好的供血關係,也就欣然受了。不過……她走出牢房的時候,還是看了一眼這幾天她的鄰居,對方正扒在牢門上一臉期待地望著她,恨不得屁股上長出一條尾巴能拚命搖啊搖。

    大哥,別這麽熱情,她壓力很大的。此次自救都很驚險,哪有能力再捎帶上一條人命。

    “我此去湛京,你可有話需要我帶出去?”二丫問道。

    大漢有些失落,但也沒有怨她,勉強一笑:“隻敢勞煩小娘子一件事,煩請給湛京青雲坊的肅心先生帶句話,說不孝徒兒左飛,在此給他磕頭了。”語罷,他就真的跪在地上,對著湛京的方向,咚咚咚磕了足足九個響頭。

    “還挺實在,沒摻水分。”謝來錢在旁邊嘀咕評價。

    “……嗯。”二丫也挺佩服他,她進了這七繞八繞的大牢之後,根本不知道東南西北,更別提要她回答哪兒是湛京方向。

    *

    青州牧唐岐居然就等在大牢外。在他身後還有一串大大小小的州府官員,二丫走出來時,被日光和他們身上閃閃發亮的官服刺得眼睛疼。

    “她,我要帶走。”老者對一州之長的態度不怎麽客氣。

    唐岐頓時苦了臉,點頭哈腰:“這女子可是徐家要的犯人,她殺了兩個伯爺,兩個陛下新封的伯爺啊!現在又有離火城柳氏在外頭擊鼓鳴冤,說她殺了柳氏的夫君又冒充柳家少爺謀奪家財,惹來好多百姓圍觀,如今是流言滿城飛,還有說妖女降世的,彈壓都彈壓不住!您就這麽把人帶走,下官、下官很難向上麵交代啊!”

    二丫偷看老者的表情。他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大概也覺得確實很麻煩。二丫輕咳一聲,開口道:“柳氏的事情,我可以解釋,其實一切是她……”

    “那柳氏妖言惑眾,該拖下去痛打八十大板,逐出洛水城。”老者的話比二丫更快更狠。眼見唐岐的臉皺成了苦瓜,老者不疾不徐地從懷中拿出一枚印信,在唐岐麵前一晃,州牧大人和他的跟班們瞬間都變了臉色。

    “大司空要人,爾等誰敢阻攔?”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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