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大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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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齊的官僚製度中,卿事寮是掌天下政務的最高官署,有太宰、大司徒、大宗伯、大司馬、大司寇、大司空共六人,各司其職,其中又以太宰為尊,統率六官。
大司空,掌水利、營建等,且主管兵器製造,是個油水很多的肥差。
現任大司空不姓辛,姓秦。關鍵是秦家有一女在宮中為妃,十分受寵,這才是唐岐身為一州之首也不敢反對的原因。
可惜二丫並不知道,不然的話,她會發覺這很有意思。辛秦兩家的關係向來若即若離,時而競爭時而合作,更多時候是對頭的關係,為什麽秦家這次會幫助辛家要人呢?還不惜讓大司空親自出馬。
那一定是得到她的誘惑非常大才對。
二丫不知道,但是謝來錢卻很清楚。他被二丫騙去湛京,好生待了些日子,打聽到不少消息,弄清了許多達官貴人之間的複雜關係,才找到門路把那個裝了不知道什麽的㻬琈流光瓶送到辛極——也就是來接二丫的這名老者手中。
可是還沒等他把辛家上下混熟,便被辛極催著急急忙忙啟程,好像火燒屁股似的,他連行李都來不及打包,一身穿戴佩飾全是辛家給的。
誰知一回來便聽他放在洛水城的幾個小子說,二丫被抓起來了,因為殺人。
她殺了她預定夫君的兩個叔叔,皇帝親封的兩位伯爺。
乖乖,事情鬧大了。
謝來錢這才反應過來,她原來早有預謀,挑唆他去湛京,就是她計劃中的一環。殺人動機,全洛水城都傳遍了,辛家不關心這個,隻關心她是不是還活著,被關在什麽地方。這時候她送給謝來錢的那隻“天下第一霸氣無敵灰色閃電”就起到了作用。耳鼠,最原始的用途,是傳訊。調/教得宜,它便可以用來探聽情況、獲得主人想要的信息。
她什麽都算到了。
謝來錢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她身邊湊:“喂,辛家,很重視你啊。”連大司空的令牌都請來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是看來她說讓自己賺大錢的承諾,不是空口白話啊。本來他還沒當真呢,就當去湛京見識見識,順便不用還五百兩而已。
這回真抱上粗大腿咯。謝來錢心裏美滋滋,表情嚴肅:“丫丫兒,身為摯友,謝某在此有一句話必須送你!”
二丫聽他那稱呼就想打人,懶得接話,隻拿眼睛斜他。謝來錢看她不悅,忙不迭把後半句說出來:“苟富貴,勿相忘!”大姐,老大,日後您老發達了,一定要提攜小弟我啊!
“咳咳。”幾聲提醒似的輕咳,阻止了謝來錢的繼續發揮。除老者外,辛家其餘六位一直護著二丫,看謝來錢湊得越來越近,幾人終於忍不住橫過劍鞘,把他隔開在外:“謝小郎君,男女有別,還請自重。”
這……過河拆橋啊!沒有他,他們能這麽快找到二丫麽?人丫丫兒都還沒說什麽呢,這就把他往外趕了?
謝來錢正感鬱悶,二丫笑了。她不笑還好,一笑,謝來錢的背脊從尾椎骨往上躥涼意。
“放心吧,你我自然是同甘苦、共患難。”
莫名的,謝來錢覺得重點在“共患難”而不是“同甘苦”上。共患難的方式,大概就是她死了,一定會拉他陪葬。
然而周圍的人不這麽想。辛家人看他的表情極為複雜,眼神極為意味深長。以至於最後直接把他丟在州府衙門外頭,沒讓他上馬車,仿佛他是個瘟疫,一靠近二丫就會傳染給她。
唉,世人皆無情,有情的隻有小錢錢。謝來錢摸了摸胸前厚實的一疊銀票,滿足一笑,雙手攏袖,挺直腰杆,目視前方,大搖大擺從府衙門前走過。
青州府衙中傳來一個婦人淒厲的喊冤聲,然後是棍棒打在皮肉上的悶響,以及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謝來錢皺眉,掏了掏耳朵,嫌吵。
幾十棍子而已,哭得跟要掀翻州府的房頂似的,好像誰還沒受過點委屈。以前他不知道,書棋來了,他才知道柳家這位夫人對待丫丫兒是何等喪心病狂。
由此可推,柳家盡是不義之財。謝來錢摸著下巴想,丫丫兒好像不打算再和柳夫人計較,人也去了湛京,這也就是說……無論他對柳家做什麽,丫丫兒都不會管了吧。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嘿嘿嘿。謝來錢想想就很開心,他對離火城相當熟悉,而柳家的漏子實在太多,以至於連他都要想一想先從哪個地方下口最快。
“駕!駕!讓開!快讓開!”一隊馬忽從大街上飛奔而過,驚到不少行人和鄰街小販。謝來錢本來高高興興走在大街中間,此時不得不飛快地將身形一轉,迅速往後退上數步,險險避過馬蹄,近在咫尺的馬臭和塵土味讓他忍不住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打了個噴嚏。
“二十來號人,大白天在城裏縱馬,還跑這麽快,不怕州牧大人抓人啊?”他聽見旁邊有小販在抱怨,而一個行腳商接口:“看方向就是往州牧大人的府衙去的,馬匹上還有印記,該是哪個貴人家吧?”
“我看見徐小郎君呢,第二騎便是他!”另有賣花的婦人興奮地說。
謝來錢微微一愣,回頭去看那婦人:“徐小郎君?”
“這位郎君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婦人見他年少,衣著長相都不錯,便掩口笑道,“徐家少主徐雲風,那是一等一的俊爽風姿,洛水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徐雲風?謝來錢回憶起這隊一閃而過的騎手隊伍,隱約記得第二騎上是個高挑消瘦的少年,雙頰微凹,神情冷肅。
丫丫兒喜歡這種類型?
幸好我不是。
謝來錢又摸了摸胸口的寶貝錢票子,以確認它們沒有因為剛剛的慌亂中出現任何閃失。馬隊已經遠了,但大街上的人們仍然在議論,徐家少主去往青州府衙是否是去看望他的未婚妻,一個斬去他兩位叔叔人頭的惡魔,一個秋後就要被處死的妖女。
說到柳輕風的名字,人們下意識壓低嗓音,好像這樣就不會招來妖女的仇恨。但是他們又越說越興奮,各種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就在大街上飛快流傳開。
謝來錢笑著搖頭,慢悠悠退出了人群。他猜測,該是徐家得到州牧唐大人給的消息,想趕來阻止辛家,隻是辛家動作太快,此時估計都已經出城。再說了,大司空的命令,饒是徐家在洛水城是地頭蛇,也不好明著攔下。
隻是……為什麽是徐雲風?他的身份,遠遠不夠和辛極對話。辛極,軍器監監事,司掌大齊軍器監,全天下的軍備都出自此,給好給壞都是監事一句話,故而饒是將門白家也要討好軍器監。
丫丫兒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能驚得這樣的人為她不辭勞苦、星夜兼程。
看來日後會很有意思,湛京。謝來錢期待地想。
此時辛家一行,剛剛過城門。洛水城的規矩,進出城皆要下馬,二丫沒有來得及換掉囚服,隻在外麵罩一件織錦披風,顏色是和辛家人一模一樣的烏漆嘛黑。現在她身邊跟了足足三十個穿黑衣服的家夥,據說城外還有等候的護衛。老者說他們會走一段陸路,然後換上更快的水路抵京。
她在刺史府外遇到了被仆婦攙扶上車的柳夫人,鬥篷遮蓋住她帶血的衣裙,一旁是不耐煩地催促她快快啟程的衙役。二丫掀開馬車簾,看到一雙充滿仇恨但又掩不住驚惶的眼睛。
柳夫人竟然怕她,因為這頓來得莫名其妙的板子,因為她讓人猜不透的背景。越是未知,越讓人恐懼。
二丫忽然覺得可笑。離火城的事情,雖然沒有過多久,但如今想起來卻十分遙遠,從離火到洛水再到青州大牢,她感覺自己走過了一條很長的路。在這條路上,她獨自一人,披荊斬棘。以至於如今再回想起來,柳夫人的那些折磨,與她而言也沒有什麽了。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因為你的兒子我對你手下留情,但是以後不會了。你想發瘋之前,多想想你唯一的女兒吧。”
她就此告別了這個養她數年也折磨她數年的女人。
辛極當時就在旁邊看著,什麽也沒說。
待到城門邊上,她本來出城時還很有些緊張,但是有趣的是,守城的小卒明明看見了她的囚服一角,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盯著老者遞上的文書半晌,恭恭敬敬放了行。
“看來你們為得到我,付出了相當昂貴的代價。”二丫過城門後如此說道。她很清楚自己殺的兩個人身份特殊,善後將十分麻煩,所以更加對辛家異常堅決的行動好奇:“值得嗎?”她問老者。
老者不答,隻躬身請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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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那就上吧,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衝他客氣的態度,她對未來的合作者有一個不錯的第一印象。
“噠噠噠,噠噠噠。”
忽然,繁雜的馬蹄聲紛至遝來,老者遙望洛水城,臉色一變,揮手下令:“快請小娘子坐到馬車裏去!”
追兵嗎?唐岐反悔了?
二丫轉頭,隨意望了一眼。這一眼,令她上車的動作一僵,目光凝在馬上某一人的臉上。
那是徐雲風,又不是徐雲風。
還不到一個月的光景,他瘦得厲害,像風一吹就能倒下,雙頰凹陷,五官倒是更加立體,輪廓更為鮮明,可是看起來也更為冷硬。唇上冒出一圈絨絨的細小胡茬,顯然是主人無心打理,因而流露出幾分狼狽,幾分不羈。
馬蹄在距離她兩丈遠的地方停頓下來。
他坐在馬上看她,眼神不再是純粹熱烈的愛/戀和渴慕,某種刀鋒般尖銳的東西蠢蠢欲動,想要刺出,卻被他強行壓抑住。
“輕輕。”他一開口,聲音沙啞,竟是到了變聲期。而他說完這兩個字之後,便再次緊緊閉上嘴巴。
想來出事之後,他在洛水城消匿蹤跡,不出徐府,除了備受打擊,也和突如其來的變聲期有關係吧。
從今以後,少年要真正長大了。
二丫注意到,他帶來的隊伍中有些熟悉的麵孔。有他的侍從,有徐寧的人,也有徐寅和徐狩曾經的護衛。徐家大概是想把她逮回去,甚至打算讓徐雲風用情“感化”她,可是現在雙方的陣勢,是她這邊的人多出對方數倍。
老者負手而立,冷著一張臉,預備隨時下令開打。
二丫左手扶住一人肩膀,右手攀上車框,扭頭對徐雲風笑了笑,道:“多謝。”她上車後頓了頓,微妙地補充一句:“各種意義上。”
徐雲風的雙目倏地睜大,眼白充血。
她是在感謝他,感謝自己為她殺三叔和四叔做了最好的助力嗎!
“駕!”駕車人一甩長鞭,車輪骨碌碌地轉動起來,沿著車轍印駛向遠方。
她連再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少主,追嗎?”侍從怯怯地問,雙目血紅的徐雲風看著太嚇人,讓人連大口呼吸都不敢。
這是一個無需回答的白癡問題。誰都看見了對方是辛家,也看見多於己方數倍的人手,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家主交代的任務。
徐雲風咬緊牙關,緊緊握拳,幾乎要把韁繩扯斷。
看啊,她這麽快就找到了新的依附者,辛家,哈!當然比徐家更好!難怪她對湛京的事情,對辛家的事情一直那麽感興趣,原來她早就想好了下家是誰!
他真蠢,既恨她,怨她,又擔心她在牢裏受苦,卻沒有料到她早已找好萬全的退路!
從始至終,為她喜、為她憂、為她怒,全心全意愛著對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的,隻有他一人!而被她耍得團團轉,做了她的幫凶,使得親人犧牲,家族付出慘烈代價的罪人,是他!是他徐雲風一人!
“柳!輕!風!”
滿含恨意的怒吼,隨風傳到很遠。
馬車裏的人也聽見了。
老者讓出馬車,在她的車外策馬徐行,他歎氣:“那個孩子,不懂。”
“不需要他懂。”
二丫趴在馬車的軟墊上,困倦地合上雙眼。她終於覺得累了,她扯過一旁的錦被,把自己整個人緊緊裹起來,好像這樣就能感覺更加溫暖和安全。
“辛家的故事,小娘子想聽嗎?”
二丫半眯著眼,翻了個身,含糊道:“去了湛京再說不遲。”
她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四處摸索。摸了半天,終於摸到老者特地放進馬車中的那把佩劍,它溫暖親切的氣息一如先前,二丫緊緊將它抱進懷裏,寬慰地想,這次一定能好好睡上一覺。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可以換地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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