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五陵年少爭纏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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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長公主到了之後,命人圍了一圈帷帳,仆從們端上酒水吃食,拿來蒲團,侍女們站在她身後,隨時等候吩咐。

    她穿了一件簇金海棠花鸞尾石榴裙,單絲羅紅地銀泥搭臂披帛,挽高髻,上麵簪一朵牡丹,兩支銀質鎏金點翠梅花簪,唇上一點朱色,眉細而長,珠翠輝輝,佳俠函光。

    她一個人坐著,看其她人鬥花的鬥花,放紙鳶的放紙鳶,嘴角露出一抹笑,對一旁侍女道:“幾年前這園子裏人跡罕至,現在熱鬧了許多,這些女郎們也是一個比一個生的漂亮。”

    那侍女回:“長公主挪出這個園子給這些富家子弟們設宴,才真是氣度雍容。”

    襄陽長公主笑了笑,並未答話。

    少頃,一人過來稟報道:“太子來了。”

    太子穆元酂剛過十四歲,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襴袍,腰佩雙瑜玉,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姑姑。”

    襄陽長公主笑道:“快坐著。”

    穆元酂撩起衣擺坐下來,他臉上稚氣未退,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姑姑怎麽想到要來曲江園,我原以為您會和阿耶他們在一起。”

    “宮裏太鬧騰了,還是這裏清淨一些。”

    穆元酂生母早逝,早年父親忙於打天下,自記事起便一直由襄陽長公主照顧著,對她親近之情不甚於親生母親。他還記得,每當父親和姨父一起出征時,長公主會讓他和兩位表兄待在一起,自己徹夜不眠地照顧著三個孩子,仿佛外麵的血雨腥風隻是一場噩夢,而他們安穩地休眠於堅固的廣廈之下。

    後來他的兩位兄長不幸戰死,那段時間父親痛不欲生,也許是出於對亡妻的愧疚,不久便立他為太子。而那個時候,長公主也並不好過,她的那個年方十七的大郎也沒能活生生的從疆場上回來。

    長公主性情溫和,寬容大度,潛移默化之下,穆元酂也生了一副如水的好性子。因她的悉心庇護和照料,金戈鐵馬的歲月並未他的幼年裏留下什麽過於痛苦的痕跡,反而是和兩位表兄玩得熱火朝天。

    這裏麵,年長一些的二表兄裴宣隨了長公主,沉穩寡言,鮮少和他們鬧騰,加冠之後外放任洛州別駕,一年之內見不到幾次,更加少有往來。而三表兄裴劭則留在了京城,與他年齡相近,又極度地活潑好動,時常帶著他一起翻牆爬樹,若不是穆元酂骨子裏還有一些靦腆羞澀,恐怕這個時候早跟著他一起稱霸長安了。

    穆元酂舉目望了一圈,道:“咦,三表兄怎麽不在?”

    長公主無奈一笑,“三郎大約又去什麽地方玩去了,錦枝,派人去找他,說是太子也在這。”

    那叫錦枝的婢子應了一聲,匆匆下去了。

    穆元酂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抱怨道:“話說回來,我好久沒見過表兄了,以前他出去玩的時候都會帶上我一起,現在我整日悶在宮裏,聽老師講那些枯燥文章和長篇大論的,真是好不無聊。”

    “你這麽說,你阿耶又該教訓你了。”長公主假意責備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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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穆元讚道:“姑姑說的是。”

    他方才也不過是發發牢騷,阿耶對他管教甚嚴,但也不失慈愛,要真不讀書,被教訓是小事,主要是不想讓對自己寄予厚望的阿耶失望。

    不過片刻功夫,裴劭便來了。

    他看上去有些狼狽,衣服皺皺巴巴的,捂著自己的右臂,“阿母。”

    穆元酂看到這個小時候一直替自己上樹掏鳥窩兒的表兄便十分激動,眼前一亮,“表兄!”

    裴劭要了張憑幾,在他對麵的蒲團上坐下,自顧自地喝了口茶,神態蔫蔫,活像一隻被拔光了毛的鬥雞。

    他一碰右臂,便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天知道那小娘子有多麽牙尖嘴利!

    長公主仔細看了看他,道:“三郎,怎麽了?打球輸了嗎?悶悶不樂的。”

    裴劭難得正兒八經地扯起一個笑,“哪有?阿母和元酂今日怎麽來這了?”

    沒辦法,誰叫自己手賤去抱她?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不然他裴劭以後還怎麽在長安城混下去?

    同時又回想了一下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似乎還殘存著她身上的香味。這麽一想,裴劭覺得自己臉皮夠厚,至少下次有機會還是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穆元酂眉飛色舞道:“表兄,趁今天有時間,你教我射箭吧!”

    裴劭正喝茶,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心不在焉道:“不教,宮裏一大幫人,你不會找他們嗎?”

    “他們哪有你厲害?”穆元酂邊說,邊張大手臂比劃著道:“我聽宮人們說,你騎馬射箭可厲害了,百發百中,比我阿耶當年都厲害。”

    長公主不失時機地插話進來,“別一直跟著三郎野。元酂,姑姑多嘴一句,現如今陛下偃武揚文,注重文治,你應該多讀書,別整天想著騎馬射箭。”

    穆元酂摸摸腦袋。姑姑的話,他從小到大不敢不聽。

    裴劭一笑,“有這功夫,還不如多讀書。”

    穆元酂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三表兄居然勸他靜心讀書,合著那整日在長安上躥下跳的不是他裴劭本人一樣。

    ……

    阮明嬋咬完裴劭後,逃也似的跑到了園子後的一片桃林裏,生恐他會追上來。

    這個時候,裴劭在她心裏好不容易豎起來的親近形象悉數崩塌,她心裏罵道:不要臉!耍流氓!得寸進尺!

    她抓了滿滿一把碎石子,一粒一粒往湖麵中扔,咕咚咕咚濺起水聲,想象著每扔一粒,便是扔在裴劭腦袋上,應該把他砸出一頭包才解氣。

    阮明嬋心道:什麽“有便宜不占豈不吃虧”,這麽不要臉的話他都說得出口?

    白瞎了她一開始的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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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真應該讓阿兄去揍他!

    扔完一把石子後,她慢慢平靜下來,靠著欄杆歎一口氣。

    “明嬋,你怎麽在這?”

    身旁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阮明嬋舉目看去,隻見一人加快腳步朝她走過來。

    虞同韞沒想到阮明嬋會一個人來後山這片桃林,心中不覺喜出望外。

    她穿著一身蜜粉色寶樹綴蝶紋的短襖,下著雪紗綾裙,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和身後一片灼灼其華的桃林幾乎融為一體。

    虞同韞又走近了一步,細細打量著她。但見少女蹙緊了眉頭,雙目含嗔,眼圈微紅,好似受了委屈,忙問:“明嬋,誰欺負你了?”

    阮明嬋暗道今日不宜出門,揉了揉眼,不情不願地回一句,“表兄想多了,不過是柳絮吹了眼裏,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朋友還在等我。”

    “等等。”

    虞同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隻覺得掌下肌膚猶如美玉般細膩柔滑,柔弱無骨,一時間不知道該拿出什麽理由留下她。

    阮明嬋腳步猛地頓住了。

    因這猝不及防的接觸,她心裏生出一股強烈的不適,比方才給裴劭“投懷送抱”還要難受,她沒細想,轉頭掙紮著把手腕抽出來,“虞同韞,你放手!”

    虞同韞本來想的是,自己家權大勢大,他又是嫡子,跟阮明嬋的這門親事是說定了,心裏便默許了她是自己未婚妻,沒想到隻牽了一下手,她便像炸了毛的貓一樣連名帶姓地吼他。

    他一愣,差點便真鬆手了,但在她抽出來的前一刻又抓住了她的手,整個包在自己掌心,麵上不動聲色地笑道:“什麽事讓表妹這麽生氣,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表兄為你出頭去如何?”

    阮明嬋便愈發覺得他臉上虛浮的笑惡心至極,心道:行,那你自己打自己耳刮子吧!

    她火氣正冒,如今更甚,偏有人要來火上澆油,她手上發了力,就跟那日把馬球打上天際一樣,往上一揮,正打在虞同韞光潔的左臉上,而且是“用”他自己的手打的,雖然力道不大,沒留下什麽丟臉的紅印,但足夠打得人大腦一空。

    虞同韞這下真的愣住了。

    阮明嬋抽回手,揉了揉,甜甜一笑道:“說了有朋友等我,表兄怎麽還糾纏不休?”

    此話確實不假,因杜令蓉這會還在遊船上和別家女郎鬥花,她離開了涼亭有一會時間了,若再不回去,杜令蓉也會找不到自己。

    言畢,她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饒是虞同韞再怎麽裝謙謙君子,這下鐵定也裝不下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那還未走遠的嫋嫋身姿,舉步欲追,一支箭“嗖”地從他眼前飛過,深深地紮進了一旁桃樹上,入木三分。

    片刻之內,虞同韞心態大變,冷汗“唰”地冒了出來,轉頭見另一處假山旁站著兩名少年,其中高一點的那人手裏舉著一把弓,目露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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