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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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崇景居裏送來一封書信。

    彼時陸白景和陸明月方用過早。南垣氣候潮悶,陸明月解了衣領,歪在軟榻上逗貓。陸白景噔噔噔擺弄了一會兒那副月仙琵琶,貼在陸明月身邊,一摸她的額,說道:“怎麽厭厭的?難得我今兒整日都閑,我們濱姬河上遊船玩玩?”

    我坐在廳裏做清涼丸。將草藥和粉用藥杵搗爛了,說:“南垣氣候濕熱,姑娘有些虛汗無力。用了這個藥茶泡茶泡澡,要好許多。”

    陸白景笑道:“哪兒的海上方?別吃壞了月兒。”

    正說著,小廝在外麵廊下叫道:“爺,有信。”

    陸白景問:“誰送來的?”

    那小廝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

    陸明月眼波滑過,掩唇笑了。

    陸白景示意我接過,我捧了信,見是一麵白封,說道:“沒署名。”

    陸明月道:“給爺吧,找他呢。”

    陸白景枕手一笑道:“拆了讀。”

    我想想,道:“我字認得不多,姑娘讀吧。”

    陸明月看看陸白景,微笑接過信,拆開,曼聲讀道:“聞君前來南垣,苑中君子歡顏,遂聊備清肴薄酒,與君接風洗塵。年月日東君巷六門(琳琅樓)悅兒.南緗拜上。”

    我悄悄坐回廳中,埋頭搗鼓清涼丸。

    陸明月讀畢,又喃喃念了幾遍:“悅兒……”

    抬眼笑道:“陸爺,悅兒姑娘風雅相邀呢,卻不去?”

    陸白景道:“去,月兒相邀,舍命也要赴約。”執起陸明月的手柔聲道:“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下好了,可讓你一場笑話。”

    陸明月淺笑輕聲埋怨道:“誰知道尋日裏這樣謙謙君子的人,心裏是這麽拿我作踐呢。”

    陸白景將陸明月擁入懷中道:“想起來,這些年……我都不知怎麽度過的……我現在還不能想,如果你有一天離開陸家……我該怎麽辦。”

    那時天青無雲,花草繁榮,柔光朦朧。我手中一停,頓覺此刻柔情繾倦,使人心醉。心中歎道:“世間為什麽會有對錯?有時候,錯的不一定錯,對的卻也未必對。細細想來,真令人唏噓。”

    陸白景終於沒有去琳琅樓見南緗姑娘,隻是著人送了幾樣價值不菲的賠禮,稱事忙改日拜上。

    而那夜卻和陸明月乘畫舫在濱姬湖上遊玩吹風。

    陸家有自己的私船,偶爾接待王公大臣,或供其類紈絝子弟宴請文人狎妓私遊。隻是臨急外包戲班雜耍,獨和陸明月二人,未免空曠無趣。

    遂包了畫舫,邊用小點,邊觀燈聽曲賞玩。

    陸明月是何等風流韻致的女子,此情此景,杯酒微醺,情懷含醉,慢捧琵琶,輕攏慢撚。柔聲唱道:“山蒼嵐微籠,江清月獨明。畫廊幽曲問誰聽,簾外瑩光似夢朗風輕。北院茶如雪,崇門歲若星,兩岸無處可為憑。夜雨瀟瀟一夜味難名。”

    正是一首南柯子,也雲碧窗夢。陸白景凝望神癡,隻聽得舫外有人叫道:“攪擾,奴奉家中老爺命,持薄酒來謁。聞姑娘一曲,如冰炭置懷,聵而複聞。望姑娘不棄酒賤,以慰我家老爺仰慕之思。”

    濱姬河畔,凡同遊攜佳人,多是隨船名姬。賢淑閨秀罕有此舉。陸明月的驚世駭俗,在當時,是為世所不解的。

    陸明月不答,含羞收了琵琶,鑽進後艙。陸白景上前抱手問道:“借問貴老爺是?”

    那人道:“我家老爺姓鄭。”來人指指就近一艘大船道:“那艘就是我家老爺的船。”

    陸白景望了一望,隻見大致都是老麵孔,拱手說道:“蒙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大人錯愛,此女並非歌姬,乃是不才之妻,請代為轉告,陸白景稍後拜上。”

    陸白景因素日低調,知其人,不知其人是的大有人在。那人聞言竟是陸老大,態度殷勤又非從前,說道:“陸爺真是風雅,夫人才情使人欽仰。如若不棄,請攜夫人同往船上坐敘。”

    陸白景道:“內子生性內向,恐怕見笑大方。我需先問過她。”那人拱一拱手先移小船回去了。

    陸白景吩咐我:“你在這陪著姑娘,我去去就回。”

    我伏身稱是。陸明月從後麵走出來,握住陸白景手道:“我造次了。你少喝些酒,我等你。”

    陸白景輕握她下頜笑道:“怎麽能怪你?隻是一樣,往後隻許你在家唱給我聽。”

    陸明月羞澀一笑,兩人旁若無人耳鬢廝磨。

    我轉去一邊,端起一杯石榴渴水就碧玉膏解饞。遙望見那艘大船移近,上麵兩個夥計,嫻熟鋪了板子,匆匆就過來幾個人。

    我連忙站直叫道:“爺,有人來了!”

    話音才落,為首的一位方臉男人笑容可掬地攜數名隨行並一名光鮮佳人從外麵走進來。

    我認出,帶頭的,正是那日的鄭大人。

    張全李德和數十名隨從在艙外張望,陸白景揮手使其退下,抱手笑道:“怎麽勞動鄭大人與諸位大人、長輩親自前來了,有失遠迎,罪過的很呐。”視線在最後的華服女子身上稍作停留,遂轉回去。

    陸明月此時回避已是不及,陸白景道:“明月,這是鹽政鄭大人。”

    陸明月隻得低低福了一福,從容道:“明月見過鄭大人。”鄭大人虛扶一把,讚道:“夫人聲如天籟,使人聵耳暫明。”

    陸明月隻道承大人謬讚,見笑。

    陸白景又一一介紹了其餘大人、商人,陸明月皆一一合宜拜過。

    我才又循次序一一福過。

    對麵女子款步上前,一張明眸鎖定陸白景,扶手半蹲,緩緩道:“南緗給陸爺請安,給……明月姑娘請安。”

    鄭大人笑道:“南緗素日都是個機靈的人,今日怎麽不通了?這是陸爺的夫人。”

    南緗微笑道:“非是南緗不懂規矩,鄭大人有所不知,陸爺堂妻乃是當朝宋弼宋尚書的長千金,大名孟圓。南緗未曾謀麵,不敢造次冒認。依南緗看,陸爺是怕大人風采過人,得了明月姑娘的青眼,和大人玩呢!”

    我聞言心中惱怒,隻不好發作。轉看陸明月,她麵無波瀾,微笑淺淺,似事不幹己。安心之餘,又覺陸明月頗具城府。心情一時複雜難言。

    鄭大人望著陸明月笑道:“胡說,我一個糟老頭怎麽能和陸爺這種年輕有為、英俊不凡的後生相比?”

    南緗道:“大人乃堂堂當朝一品大員,英明神武。陸爺雖然優秀,也還需以大人為楷模。”鄭大人隻笑道胡說。

    陸白景笑道:“南緗調皮。明月是我新娶南垣之妻。再別胡亂猜測了,鄭大人豈是你口中那種輕佻人物?”

    說罷吩咐道:“張全,派人先送夫人回崇景居。李德,將東君巷十門的甯顏姑娘請來。就說是陸白景叫的。”張全李德抱手稱是。

    眾商聞言都誇讚道:“陸爺好廣人麵,有語‘南垣有曲重千金,千金難買是甯顏’這位甯姑娘每日隻見一人,隻賣一曲,從不出船。我等今日兔子沾了月亮的光咯!”

    鄭大人笑笑道:“哦,有如此奇女子?”

    陸白景道:“傳言有虛,聞名,不如見麵。”

    畫舫夜遊因此暫告一段落,當時誰又能猜到,這個鄭大人在往後,還生出那些波瀾曲折的故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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