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表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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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明月道:“又胡說了。”她右手埋了在胸前,左手將那右邊兒腕上的月牙兒扣墜兒撥弄個不住,說:“也是,明兒如月妹妹變了如月嫂嫂,可又是另一番說法兒了……”

    陸白景聽過此話,登時撂下臉來,一鼓氣待要辯駁,似又不知從何說起。肩膀一沉沒好氣說道:“妹妹休息。”旋腳大步就走。

    陸明月未妨如此,臉色一變,俯低了臉,難堪站著。陸白景走了兩步,又似有所猶豫,回了一回頭。

    恰陸明月抬頭瞧見,頃刻把眼眶紅了。便故作不見,拾裙而去。陸白景踟躕片刻,進退不得,愈發不自在了去。

    我見兩人一時過猶不及,也不知該慶幸還是慨歎。

    陸白景自幼隨父在外,雖不算世事洞明,也淺稱人情練達。雖是大家少爺,家裏也少不得霸道任性,卻深諳分寸,收放有道。

    他自來也不分高低貴賤,素日在一諸兄弟姐妹麵前都是大氣知禮,認識的交口稱讚,相熟的深為敬重。今日如小孩一般地說翻臉就翻臉,此類喜形於色不知輕重的事例,是絕無僅有。

    我心知不妙,也不敢多言,訥訥的將陸白景送了幾步,就請辭說要回去瞧姑娘。

    陸白景沉默不言,我隻好提著燈悄然相隨。

    草叢內夏蟲的低鳴伴著人群吧嗒吧嗒的步履聲錯落有致。九盞燈籠照得前後恍如白晝。我見此景,愈發肯定陸白景有話要借我傳代,隻是一時未想好,便也不複多問。

    大隊逶迤而行,將至太太房前,遠遠看著一行人打著燈籠迎麵走來,燈籠樣式卻是太太處的。稍近了,才看清是傅如月。這會兒上下,多半兒是和太太才請安出來。

    早有相熟的丫頭給陸白景行禮叫道:“三爺。”後麵的丫頭聽見了,都呼啦啦地福了一片齊聲跟著喚。傅如月笑著叫了一聲白景哥哥走上前來。

    白景心情不佳,態度也就淡淡的。

    我行禮和傅如月請過安。傅如月瞥了我一眼,又望望我手上的燈籠,笑著扶起我說:“這不是生歌姐姐,我才說來了府裏這麽些時日了,怎麽不見了你。剛才還和老太太姨媽問呢。白景哥哥倒也舍得你。”

    我微微笑說:“我一個丫頭子,哪裏談得上什麽舍得不舍得了。姑娘又笑我。”

    傅如月看著陸白景道:“別人不知道,我心裏,隻認你是貴重的人兒呢。”

    我說:“姑娘再亂說,我就走了。”

    傅如月隻管拉住我道:“別介呀,去我那兒,我們姑嫂敘敘話。”

    陸白景伸臂攔住,道:“如月別胡鬧。她還有事兒呢。”俯身悄聲對我說:“和她說,我明兒去找她。”

    我應好待去,傅如月矮身往陸白景袖下一鑽,笑嘻嘻抱住我連連道:“我不依,我不依……姐姐今兒不去我那兒和我頑,我就跟了姐姐去!”

    陸白景嘴上說著:“如月,她真有事兒,她們家姑娘不好著呢!快聽話!”手上就急著去抓傅如月。

    傅如月越發來了興致,左閃右避嘰嘰咯咯地笑道:“就不,就不!”

    陸白景逐漸顯出些不耐煩,傅如月取笑道:“我還在麵前兒,就說悄悄話兒呢!”

    二人圍著我團團轉,白景袖子裏的汗巾滑溜出一段來。我看見了,忙遞話說:“爺,東西。”

    如月眼尖手快,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奪過去道:“這是什麽?”借燈揚起一瞧,狡黠笑道:“三月的桃花,下麵一壺酒……是什麽意思……”

    陸白景亦深諳他表妹脾性,索性立住不動,等她看罷了,才一伸手道:“你看夠了?還我!”

    如月往袖子一塞,道:“送了我吧。哥哥今年還沒有送我禮物呢。”

    陸白景不悅道:“我不是已幫你操辦了生日麽?你這幾日玩的吃的哪樣不是我送的?”

    傅如月眼珠子咕嚕嚕一轉,道:“那怎麽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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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白景歎道:“你要什麽,你說,我送你就是了。你把這個還我!”

    傅如月背著手,一蹦一跳說:“翠環朱釵……我不稀罕……你家有的,我家也有。獨這汗巾子,我是沒有的。我就要這汗巾子!”

    陸白景緊聲應道:“不行!”

    傅如月嗤嗤一笑,說:“除非,你告訴我,是誰送你的?否則,我再不還你!”

    我心想,原本一條汗巾子就是予了傅如月倒也無甚稀罕。隻那是陸明月與陸白景的還禮。此刻上二人正僵著,真予了,陸明月未免不多心猜疑。遂笑著上前說:“好姑娘,還了爺吧……這是我前兒趕製的……”

    傅如月歪頭笑道:“鬼話!騙我是三歲小孩兒呢!要是姐姐做的,幹什麽這麽神秘兮兮緊張兒八百的?姐姐又不是沒做過這物什?”

    傅如月背著一隻手,笑指著往後退道:“瞞神弄鬼的,我告訴姨媽去!”

    陸白景真急起來,一把捏住傅如月的手腕說道:“是我妹子送的!現在能還我了吧?”

    傅如月道:“哪個妹子?我怎麽不聽說你有——哦……就是姐姐現服侍的內個……叫做是……”將指頭戳在臉兒上思量了一會兒,說:“想起來了!叫陸明月!”

    陸白景說:“就是她。還我吧!”

    傅如月道:“這就稀奇了……親妹子送親哥哥一條汗巾子……哥哥緊張的倒像是……倒像是……”

    陸白景哪裏還耐得住,一把揪住傅如月的衣袖子就夠指自取。

    傅如月的丫頭岱兒、姠兒、芳若、苳楓、憶茹,合著夫人房中的蒲桃、翠葉、迦葉、璃晨、碧璽並著奶媽婆子都在後麵抖肩忍笑。

    忽聽得一聲厲喝:“白景,放肆!”

    眾人唬了一跳,我趕忙蹲下半個身子稱道:“大老爺、二老爺!”

    其餘人隨之屈身行禮稱呼,傅如月扭轉身子叫道:“姨爹,叔叔!你們瞧,白景哥哥要搶我東西呐!手腕子都給我捏紅了!”

    陸白景丟開手,肅正立好,拱手喚了一聲爹,又向一旁的陸守禮喚二叔。

    陸守正舉起手,張口就要說話,嗓子一堵,嗆了一嗆,握著拳咳了幾聲,才說道:“白景,越大越不知分寸了!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陸白景恨恨瞪了傅如月一眼,抱拳不語。

    陸守禮揮揮手,溫言道:“如月,你是不是又欺負你白景哥哥了?”

    傅如月道:“叔叔偏心!怎麽就說我欺負他了?明明是他欺負我呢。他要搶我的汗巾子!”

    陸白景一皺眉,接口道:“那是你的麽?”

    傅如月撅嘴道:“明月妹妹送的轉送給如月妹妹,就那樣不舍得了?姨爹,您說他嘛……偏有那樣小氣兒巴拉的人,一條汗巾子刮肉撓肝兒似的……我平日送他的那些珠啊玉啊,還不值一條破汗巾呢?”

    陸守正聞言,頓了頓,沉下臉清清嗓子對陸白景說:“見了你娘,祠堂請三柱香去。”

    沒奪回汗巾子,陸白景已是埋了一肚子火,這般愈發添了一鍋油。敷衍道了句是,黑臉站著。

    我心想,這如月姑娘也好不通事。許大了,還和孩子一般無二。隻憑一己歡喜,任性妄為,不管別人。三炷香,豈不是跪到半夜去了?

    陸守禮勸道:“兄長身體不適,應少動肝火為宜。”

    陸守正搖頭道:“操不完的心……”

    說著,一甩手,與陸守禮往遠處去了。

    傅如月扒著一隻眼,給陸白景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趁二位老爺未走遠,跳跳跑去。

    汗巾子究竟拿不回來,陸白景氣的不知如何,也隻能瞪眼幹著急。

    我以為此事撂下,誰知後來竟然又節外生出枝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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