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祭司在房裏滿不是滋味地度過了整個上午。

    聖女果然忍不住來尋。

    祈求奇跡的祭司大概用完了這輩子所剩無幾的幸運值才終於恢複過來。

    他看著鏡中正常的容顏，差點老淚縱橫。來不及喜極而泣，就出門應付自己的徒弟去了。

    這個接班人是他自己選定的。家族因為一時之亂而沒落，原本風雨飄零會被摧殘得一根苗也不剩。

    阿曼一直與親弟相依為命。她的弟弟體弱多病，這幾年全靠金貴的藥材吊著。

    如果那時候祭司沒有伸出救助之手，大概兩姐弟早就天人相隔。即便是皇權和信仰都沒落的世道，聖女也不敢放棄手中所握，反而千方百計想往上爬。哪怕是空架子，也總比失去一切強太多。

    她來到祭司的宅門前，反複呼喊也沒有回應。正疑心師傅是否出事準備破門而入的時候，祭司的聲音從內宅深遠之處傳來。

    “我沒事。”

    門開後又自動合攏，走出的祭司光風霽月清雅翩翩。

    “那您為什麽……”阿曼疑惑。

    “大概是人老了。”祭司感歎，“最近開始沒那麽容易醒過來了。”

    心中微動的聖女看了看祭司依舊年輕的臉，表情不動，“您又說玩笑話。”

    男人瞧她一眼，微微一笑後轉開目光，“要不了多久……就要勞煩你接替我的事情。”

    祭司說完就率先走開。阿曼看一眼麵前那扇緊閉的大門，終究沒有說什麽也跟著師傅而去。

    她聽過傳言。身為祭司的師傅，偷偷□□。據說那個孩子的能力十分驚人。

    傳言是從妖怪那裏聽到的。

    祭司的宅邸一直被他的術法封印著，除了他自己誰也進不去，更偷窺不到裏麵是什麽樣的光景。

    但凡事總有例外。他本來就是各種鬼怪常年緊盯又眼饞的大補之物，有些妖物時不時就在他的結界外頭打轉。

    總有那麽一兩個實力強悍的，能透過宅子上籠罩的界壁看到裏間的人。

    最近祭司在變弱。阿曼能感覺得到那宅子的封印並不穩定。

    兩百年已經是凡人想都不敢想的極限。祭司不像是說謊。屬於他的時間即將告罄。

    但那個孩子又是什麽身份？如果真的能力驚人，祭司為什麽要偷偷的養育？或許並不是收養？但如果他已破戒，那又為什麽還能保持自身的能力不被剝奪？

    他找到了可以兩全其美的方法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祭司駕鶴西去前，難保不會因為私情而更多地偏袒那個孩子，為了安排好孩子的餘生，難道不會把自己的位置交給她嗎？

    到時候，她又該怎麽辦？拿什麽資源去維係弟弟的生命？他們又將回到風雨飄搖的日子。

    聖女一路想了許多。

    等她回到自己的府邸，探望完躺在床上陷入痛苦夢境的弟弟，不由得在屋中躲起來獨自垂淚。

    “你知道他在騙你。”有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蠱惑道。

    聖女猛然抬頭，警惕，“誰！”

    濃黑如墨的影子盤旋扭曲著爬上窗台。阿曼就要出手，那個影子卻嘻嘻笑道，“何必那麽緊張？”

    “我可是來幫你的。”

    影子如液體一般，一點點從窗台上流下。“要知道，等那個男人一死，你可能什麽也撈不著啊。還是有不少人覬覦祭司這個位置的……何況，你怎麽保證他不偏心呢？”

    “而且，我知道怎麽治好你弟弟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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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句話成功讓聖女的臉色陰暗下來。

    “我憑什麽信你？”

    “好說好說，和我一道去看看你就明白。”影子化成一道風暴，卷著她從窗戶裏消失。

    聖女站在祭司宅邸外的圍牆上。

    黑色的影子纏繞著她的手腕，她觸碰到那道仿佛擁有實體的界壁。大概是這個妖物有著特殊的能力，她這次清晰地看到院中的一切。

    秋千上有個翻著話本的女童。

    黑發雪膚。渾身是耀眼的靈力。有一隻黑貓在她腳下百無聊奈的趴著。

    每一寸皮膚都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哪怕是這樣隔空而望，身為凡人的阿曼都能嗅到那種讓妖魔發狂的味道。

    簡直比任何的仙丹神藥都誘人。

    隻不過這麽一眨眼的瞬間，那個女童突然警覺地轉頭朝這邊望來，眼睛冷冷地對上聖女的目光。

    阿曼嚇得差點停止心跳，影子幾乎在同時就卷著她又消失幹淨。

    黑貓機靈地抬頭仰望小主人，“怎麽了？”

    收回目光的迦葉放下話本，道，“是一個人，還有……一道影子。”

    貓跳了起來，緊張地圍著主人轉圈。

    迦葉跳下秋千，宛如闡述事實一樣平淡，“封印在變弱。”

    “祭司那個家夥一定出了問題。”黑貓豎起尾巴，不滿，“他到底在幹什麽？他變弱的話，你也會跟著衰弱！”

    這個事實回到自己府上的聖女倒是不知道。她撫著心口，還在為女童剛剛那絲毫不含感情的冷眼而心悸。

    高高在上蔑視螻蟻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聖女的弟弟在床榻上昏睡著。影子從她的手腕上退開，飄在空中扭動著，“怎麽樣？你看到了吧？”

    “那個丫頭的一滴血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吃下她哪怕長生登仙也能辦到，救你的弟弟綽綽有餘。”

    阿曼知道與虎謀皮是危險的事情。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明明她的弟弟多年來痛苦可憐，救了他們姐弟的祭司為何又不肯好人做到底呢？

    隻是一滴血而已的話，為什麽不能施舍呢？

    是了。連那個孩子的存在都要藏起來。祭司是怕泄露她特殊的體質招來覬覦。所以看著他們姐弟泥潭求生掙紮不已，他也隻會高高掛起地說一句‘命數有定不能強求’。

    所以如果有誰膽敢把主意打到那孩子身上，就必定要與祭司為敵。

    可是弟弟是阿曼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親人。哪怕用盡一切手段，她也要讓他活下去。

    聖女沒有回複影子的話。但那妖物卻桀桀的笑起來。

    “不用擔心，我們都來幫你。”

    屋子中突然冒出大片詭異的煙霧。

    青灰的煙霧下藏著無數妖魔醜陋的身影，它們瞪大貪婪的眼睛，口中流出涎水，癡癡地等待祭司的徒弟說出背叛的話語。

    “放棄吧，姐姐。”床榻上的病人沉淪在悲愴的夢境中，喃喃而語，“我已經不想活了。”

    “太痛苦了。”

    “放棄我吧。”

    “這樣的話，對你對我都是解脫。”

    怔住的聖女恍如雕塑，卻有大滴的眼淚從臉頰流下。

    “我不會放棄的。”阿曼握緊了手，“這麽多年我都走過來，到如今，你讓我怎麽放棄？！”

    哪怕遇佛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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