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爆炸，雷登隻在小時候玩煙花爆竹的節日裏見到過。其實那也算不上什麽爆炸，頂多也就聽個響。除非你作死湊到煙花的發射口上或者實在太過倒黴——遇到四五十連響殉爆，哪怕就站在一旁，也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在此之上，那種可以開山劈石的大爆炸，他就隻在影像資料中看到過了。按照地球那邊的單位換算，雷登一共在下麵塞上了大約兩噸左右的黑火藥。如果以每千克黑火藥八百千焦耳的熱量來算，總計一百六十多萬千焦耳，再換算上衝擊波公式……

    這已經超出他理論知識水平的極限了。

    沒辦法做出精細的計算，也沒有條件提前做一次試驗，更加沒有盡可能地塞入更多當量的黑火藥。說實話，雷登對於這次爆炸的成果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作為一個生活在信息時代的地球人，黑火藥這種被淘汰了快兩百年的老古董，在他心目裏是很不可靠的。更何況，這還是他手工製作出來的雜牌玩意兒，一想起這個來，都快讓他產生取消這次行動的想法了。

    為了彌補他“印象”中的威力不足，便想盡辦法去增強爆炸時定向衝擊波的威力。除了特地把木棺上方的蓋子給做薄，他還木棺內部的底下和四邊鋪上了一層鐵皮，就是為了進一步增強向上的衝擊波。

    這個世界的人幾乎就沒有見過大爆炸的景象。哪怕是作為一個魔法師，火球術、大火球術這樣的爆炸基本上就已經是極限了，誰也沒有那個閑工夫會去浪費這麽多的瑪娜，來製造一場驚天動地的煙火盛會。

    等這些粗製濫造的導火索速度不一地慢慢向前燃燒殆盡後，雷登的心懸到了最高處。明明清楚在燃燒的亮點消失在他視野之外後，還必須再等一段時間，才能點燃木棺內的火藥。可遲遲看不到結果，依然讓他的手心上布滿了汗水。

    在他們撤離後等待的這段時間裏，六環法師塔隨著剛才的動靜，似乎也發生了不知名的巨變。牆體內部的魔法回路越來越亮，伴隨著巨大的震動聲，讓人感覺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縱著它改變形狀。

    海勒把那個城主逼到這種地步了嗎？居然願意耗費巨大的代價，將整座塔都調整成一個整體來發動？

    雷登當然記得海勒對他說過的話，也能夠理解兩座法師塔之間的差別，知道城主一旦完成了整座塔的整合，那海勒是無論如何都扛不住接下來攻擊的。

    可是，這場戰爭他們會取得勝利。

    你出色的表現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海勒，你果真沒讓天才之名蒙羞啊。

    當法師塔的亮光已經閃耀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時，一聲巨響，響徹雲霄。

    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雷登一行幾乎齊刷刷地直接跌坐在地上，劇烈的爆炸聲讓他們頭暈目眩，耳鳴不止。身體狀況沒有那麽好的那個年輕人甚至還吐了出來，神情恍惚，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堵住自己耳朵的雷登是少數幾個能安穩站著的人了。饒是如此，從地麵和空氣中分別傳來的震動與衝擊波也讓他恍惚不已，感覺到惡心頭暈。忍住這股反胃的衝動，他又親眼目睹了爆炸之後所發生的一切。

    被埋下木棺的牆壁突然向上高出了一節，衝擊一路向上傳播，讓整個牆體都產生了嚴重的形變扭曲。這一段的魔法回路被撕扯斷裂，裂縫裏還冒出了劇烈的爆炸與火光。外圍牆體的光芒迅速褪去，讓魔法回路顯現了出來，強行閃爍兩次，似乎還想再搶救一下，卻又無可奈何地暗淡了下來。

    與失去瑪娜的六環截然相反，從那些裂縫中透出來的劇烈光芒說明，法師塔內部的其它幾環回路爆發出了更強烈的能量。這並不是城主主動在用剩下來的五環法師塔在催動著魔法，而是與之截然相反的——法師塔即將毀滅的征兆。

    如果一片滿負荷運轉的電網突然斷了一半會發生什麽情況？供電側的發電機會發生“飛車”，用電側會燒壞設備，而整個電網係統會大麵積崩潰。

    盡管兩個世界不同的情況不能同一而論，但失去了整個第六環的魔法回路之後，大量活躍著的瑪娜凝結而成的魔力，全數向內部的五環集中。

    到底是會產生劇烈的爆炸呢，還是會燒毀整個魔法回路呢？如果是前者的話，也沒有必要逃跑了，在那種規模的爆炸下，是不可能有人幸存得下來的。

    仿佛是探知到雷登的想法，也仿佛是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最後的一刻。外層的第六環在失去了魔力回路的支撐之後，表麵開始龜裂，大塊的泥土不斷地崩解、跌落。就像是一座沙子堆成的城堡在海浪的侵蝕之下逐漸瓦解，露出了內部高亮的五環塔身。

    “真漂亮……”

    剛才隻顧著逃離現場，回過頭來的時候，法師塔已經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緊隨其後的爆炸引起了驚天動地的巨變，也讓眾人措手不及，難以應付。直到第六環正式倒塌，露出了整個回路都已經因為高溫而燃燒得通紅的第五環時，他們這才緩過勁來，對著像掛著彩燈似的法師塔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這也成為了這座法師塔最後的絕唱。因為高溫而徹底熔斷的內部魔法回路在徹底消耗完了僅剩的瑪娜之後，通紅的亮光逐漸黯淡下來，在塔體表麵留下了焦黑的紋路。無數的裂縫沿著這些紋路蔓延開來，裏麵的五環塔，用著比六環塔更快的崩潰速度而倒塌了。

    隨著整座法師塔不斷地崩解、塌陷，漫天塵土也開始以塔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出來。這座塔也不知道佇立在這片土地上有多少年了，泥土中的水分也早隨著一次次的日曬而蒸發得一點不剩。沙化的泥土遮天蔽日，形成了一道道土黃色的波浪，把整座尼爾城給漸漸籠罩了進去。

    塵埃落定，這場戰爭，我們贏了！

    趁著沙塵蒙住了視野，雷登開心地握緊拳頭，用力揮舞了幾下，發泄自己喜悅的心情。可正當他想要找塊布，把自己的口鼻給捂起來的時候，卻聽到了隊員的驚呼。

    “嘿，住手，你要幹什……啊！”

    這明顯是被人襲擊了。

    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雷登簡單地思索了一下可能是誰發動了襲擊……不，有膽量和能力幹出這種事來的人，在這裏的也隻有那一個吧。

    “你的目標是我吧？不要亂找了，我就在這裏。”為了防止自己的隊伍在這種成功的關頭出現不必要的犧牲，雷登主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過了沒一會兒，黃色的沙塵中就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給他帶隊的年輕人，手上拿著一把鎬子，正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他——那個把法師塔給摧毀的人。

    “我需要知道我隊員的情況，你有沒有……”

    “他沒死，我隻是打暈了他。”年輕人強笑了一下說，“我本來以為還要再花費一些手腳，可沒想到……”

    “他根本就不會什麽瑪娜能力，完完全全是一個普通人？”知道他想說些什麽，雷登反過來打斷他，“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出現在你麵前的這支隊伍裏，沒有一個是能使用瑪娜能力的——包括我在內。再告訴你一點吧，其實我體內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瑪娜，是個無瑪娜者。”

    一想到自己竟然對著一個無瑪娜者“大人”、“大人”地百般奉承，年輕人的臉色就變得十分不好看。哪怕他是這個城鎮裏所有巡邏隊中地位最低的那一名隊長，可依然能在普通鎮民麵前高傲地抬起自己的頭顱，昭示著雙方身份的不同。

    “在你動手之前，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那我就會束手就擒，不做反抗，任你處置。”在聽到了自家隊員沒有生命危險之後，雷登覺得還是不要對這個年輕人幹太過分的事情，畢竟戰爭已經結束，已經沒有人有必要為了那個魔法師而丟失自己的性命了，“要不然……這家夥裏麵可裝著和那個木棺一樣的東西。”他拿出了那個上次沒有引爆的鐵球炸彈，在對方麵前晃了晃。

    見識過剛才的大爆炸，這個年輕人明顯對此產生了畏懼之心。他先是猶豫的後退了半步，隨後又逞強地向前走了一大步，這才僵硬地點了點頭：“好，你說。”

    “你是在這座城鎮長大的嗎？”

    “沒錯……我是少數幾個出生於尼爾的巡邏隊隊長。”

    “你熱愛這座城鎮嗎？”

    “當然，毋庸置疑。”

    “你在撒謊。”

    “你憑什麽質疑我！這就是你想說的遺言嗎？”

    “人的憤怒源於自身的無能，是對無法改變現實的恐懼而產生的應激反應。”說著這些那年輕人完全聽不懂的詞，雷登放下手中的鐵球，背著手轉過身說，“你聽聽這個聲音，那是這座你嘴上說著‘熱愛’的城鎮所發出來的……真實的聲音。”

    雷登能聽到，作為強化了戰鬥方向的瑪娜能力者，這個年輕人又怎麽可能聽不見呢？他知道他們一定清楚斯圖亞特家族接下來會采取的行動，一定明白現在的局麵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可這又如何呢？可這又能怎麽樣呢？在驚慌與恐懼之後，這座城鎮，這座城鎮的居民們根本不顧這嗆人的沙塵，紛紛站了起來，走出家門，跑到街上，向依然不明所以的人奔走相告。

    他們在歡慶這座法師塔的倒塌。

    本來雷登還想文縐縐地抄襲一下魯迅先生的某篇文章，可由於實在記不清楚行文結構了，憋了老半天，隻能說出那個讓他最為印象深刻的話來。

    他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道：“活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