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攝政被法師袍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在這麽遠的距離上，根本看不清她的樣貌。而對方似乎一般不以真麵目示人，哪怕是海勒被帶到了她的麵前，她也沒選擇脫下兜帽，甚至沒有和他握手的打算。

    雙方都微微點頭，表示相互間打過了招呼。這位攝政才開口道：“你或許覺得我這麽做對你很失禮，但我已經給你辦了這麽大的歡迎儀式，就不要再斤斤計較這種小事了吧。”

    這同樣是位相當有個性的人。

    “怎麽會呢，我能充分感受到佩斯特的誠意。”海勒客套了一句之後，指著身後的馬車說，“您需要看一看那位艾爾頓閣下嗎？”

    “比起這個，還是歡迎宴會更加重要一點。”這位攝政甚至都沒向那個馬車看一眼，側過身說，“來吧，往這邊走。”

    跟著對方向前走了幾步，看到攝政身後的隨從沒有跟上，而他的部下也被攔了下來，連梅瑟都沒有被放過，海勒不由得止住腳步說：“攝政閣下，您這是……”

    可對方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仍然緩步向前走著。

    看到她那奇怪的表情，海勒在原地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咬牙跟了上去。這片廣場並不是很大，可海勒總覺得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當走到這座建築物內部時，手心裏已經布滿了汗水。

    “你的恐懼是正確的，因為我曾經也想過用最極端的手法來對付你。”剛一離開公眾的視線，這位攝政的語調就開始輕鬆起來，“好了，正如你所見到的，這裏可沒有什麽歡迎宴會，不過就是單獨和你見麵的說辭而已。”

    這個情況，當海勒一進到建築物內部就察覺到了。中央的大廳裏空無一人，而在前往深處的大門背後同樣沒有絲毫的人氣，這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對方想要埋伏自己的錯覺。可緊接著他又冷靜了下來，並不認為對方為了除掉自己，願意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把自己當作誘餌。

    “不知閣下想要和我談些什麽？”環顧了一下四周，海勒試圖抓住一點主動權，“我們不坐下來談談嗎？”

    “盡管沒有宴會，但餐點還是為你準備了的。”攝政向海勒招了招手，招呼他跟著自己過去，“因為我讓下人都出去了，所以是我親自動手做的。怎麽樣？現在隻有我兒子才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如果換成一年半之前的海勒，他或許早已被這樣的話給迷昏了頭腦。而受到了雷登的熏陶之後，尤其是從雷登通過麗蓮的敘述對這位攝政進行了分析，從而判斷出對方很會籠絡人心，尤其是用各種小手段——比如像現在這般。

    “閣下的心意真是讓人感動。”敷衍地感謝了一句，海勒直接進入正題，“不過，您單獨找我到底想要談什麽事情呢？”

    “嗯……我就是想問問你，你真正的打算是什麽？”見到自己的手段沒有起到效果，攝政也沒表現出太多的沮喪，而是接著海勒的話說，“不要和我說你是來交出自己手上的技術的。你們應該清楚馬克把那一位的存在告知給了我，他不可能讓你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閣下英明，我雖然是為此而來，但確實不是為了交出這些技術，千裏迢迢跑過來投降的。”正如對方所言，雷登已經預料到了對方會預料到他們的判斷，海勒也直言不諱道，“為了保證雷文大平原東部的和平，這些技術絕對不能落到他們手上。”

    “既然如此，你來了幹嘛？”推開一間房間的小門，攝政帶著海勒進去，“就不怕那些惱羞成怒的家夥們把你撕成碎片？到時候連我也保不了你。或者說，你有可以全身而退的籌碼？是在之前的談判中和他們談好了嗎？”

    “您想知道的是這件事啊。”海勒看見房間中央放著張小圓桌，上麵已經擺滿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點心，順帶還放了壺熱乎乎的茶，“我和他們談的並非是新技術的問題，而是希望他們能開通領地之間的貿易。”

    “這個事情我聽馬克說過了，你們對此很執著啊。對於魔法師的自私自利，我相信比弗利應該很清楚才對，他們根本不可能讓自己手上的糧食產生流通，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都不可能。”端起茶壺，分別給自己和海勒倒了兩杯，攝政請他坐到自己對麵的位子上，指著桌上的點心說，“你在比弗裏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吧？這是根據你們的發酵技術，再讓麵包廚師改良了一下，做出來的點心。由於麵粉裏麵加了蛋，我們把它稱作蛋糕。嚐一口吧，非常好吃哦。”

    類似的東西其實比弗利也想做，但他們那裏並沒有熟練掌握烤麵包工藝的人，就連尼爾城裏也沒有找到，他們也不可能為了這一點而讓加爾文羅送個麵包師傅。

    用叉子切了一塊，塞進自己的嘴裏，一股香甜氣息在他的口中彌漫開來，讓他嚐到了和包子饅頭截然不同的味道。每一塊蛋糕裏的糖分所含的價值，幾乎能頂上尋常人家數年的支出。而當海勒在不知不覺間嚐完整塊蛋糕的時候，在認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卻依舊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再來一塊”的念頭。

    這讓他不禁回憶起了雷登所對他說的話——不要小看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在哪個領域超越你。那種自認為其他人是蠢貨的家夥才是真正的傻子，不要以為自己一時的領先，就會成為永遠的差距。

    這段話在這件小事上就體現得淋漓盡致。發酵是比弗利首創，可在接下來的發明創造中，他們卻落後於佩斯特的廚師。

    如果全新的法師塔建設技術普及開來，比弗利真的能夠一直保持領先嗎？

    海勒不由得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你看，比起你們那裏的那些，這種美食才算有身份的人能夠嚐到的。”即便是品嚐著蛋糕，攝政的上半張臉也沒有露出來，當她以優雅的姿態與海勒不相上下的速度把整塊蛋糕吃下去之後，這才輕輕地抹了抹嘴，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們想用那些紙張大量換取其他領地的瑪娜是不可能的。除了一些必要的需求之外，他們絕對不可能拿出更多的瑪娜來和你們做交換。”

    對方的這段話把海勒從走神中拉了回來，喝了一口眼前的花茶，他搖了搖頭說：“您搞錯了一件事，我們並不是要從其他領地上買來瑪娜。”

    “哦？”

    “正好與之相反，我們打算把瑪娜賣給他們，從而換取他們領地上的特產。”既然對方對此有興趣，海勒就趁機開始拉攏佩斯特，“我們可以沿著喬普河展開貿易往來，讓多餘的產出流動起來，使得我們治下的人民更加富裕。”

    “你們打算出售瑪娜……”攝政放下茶杯，盯著海勒看，隨後搖了搖頭，“不行，就這點籌碼的話，他們依舊不會答應。”直接忽略掉了他後半段的話，表示對改善民生一點興趣也沒有。

    麵對這樣的態度，海勒有些猶豫。他不知道是現在把比弗利的打算給和盤托出，讓雙方達成共識，隨後在接下來的會議上相互配合，完成他們的目標好；還是繼續保密，等到會議之時再公開，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好呢？

    如果雷登在這裏就好了。

    直到喝完一杯茶，海勒依舊沒能作出決定。

    “如果你沒有辦法做主的話，可以回去問問‘那一位’再來做決定。不過，你這麽做他的提線木偶是一件好事嗎？”察覺到海勒的猶豫，攝政立刻采用激將法刺激他說，“我聽說他生了重病，你難道不應該趁此機會找到一點獨立自主的感覺嗎？”

    聽到這句話時，海勒的身體也不由得一怔。不過，這並非是他產生了取雷登而代之的想法，主要是聽到了“重病”一詞，便記起了在去年年末時的愧疚感。

    不能讓他再操勞過度了，這是我應該解決的事情。我並非是無法下判斷，而是不敢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放下手中那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海勒閉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眼神一片清澄，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維恩的天才”果然不負盛名，他才這個年紀，就已經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了。如果我的兒子也……唉……

    見到對方認真了起來，攝政也不禁調整了一下坐姿，生怕自己因為聽到什麽奇怪的條件而產生一時的失態。

    “為了換取佩斯特為首的聯盟不進攻比弗利的條件，我們比弗利會每年提供給各位不少於讓五十萬人溫飽的糧食。”

    他……他說什麽？提供五十萬人的……糧食？

    “當然，這不可能全都免費。”

    全都免費也太過分了……

    “具體比例我們可以談判，但一般不會少於十萬人。”

    咳……十萬……

    “這些全都會交由佩斯特來進行分配。”

    “啪——”

    攝政再也拿捏不住手上的茶杯，直接讓它落在了地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