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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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仙樓裏,客似雲來,店小二們忙著招呼,掌櫃親自引宋青舟到了樓上拐角的雅間,這裏很清靜,倒是聽不到樓下的雜亂。貴客有話不讓打擾,掌櫃把人領到便退了下去。宋青舟推開房門,牟易正在自斟自飲,半張桌子上都是喝空的酒壺,這大白天沒到晌午,人已是有些醉意。
“牟兄,你這是怎麽了?”他坐到桌前,頗為關懷地問。
牟易抬起醉眼,將酒杯重新滿上,“我正心煩,陪我喝酒。”
宋青舟看他心情不好,陪著喝了兩杯,便聽牟易絮叨地說起因宣府火器被盜一事跟家裏鬧翻了,不禁問:“牟兄不是都被放出來了,那案子還沒了結?”
“我看我爹就是怕了展風,他一個錦衣衛指揮使怕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說出去不怕人笑話!恐怕皇上都記不得這檔子事……他、我爹居然讓我……說什麽待罪立功?”牟易喘著粗氣,又灌了杯酒,自嘲道:“我都被革職了,還關我鳥事……展風願意查就讓他查……”
原本宣府被盜的火器既不在冊,丟了查問查問,找不回來也不是大事。沒想到事情捅上去,又有楊閣老上疏陳情,皇上留了心這才讓錦衣衛到宣府走一遭。同為錦衣衛,牟泰因為他兒子少不得求到展風,於是呈上去的奏報在言語上做了變通,隻言:宣府衛丟失之火器及火藥,數無繁幾,乃江湖走私之用,不涉軍鎮安危要害,無勾連之現象種種……是以,罪及人等被從輕發落,當晚當值的牟易也不過被革職留用罷了。
按理說這案子後麵就該轉呈刑部,但不知展風是何打算,居然把卷宗留用不發。牟泰懷疑他可能有心攥個把柄在手裏,對這批火器有些掛心,不僅私下派人著手調查,更想借著這案子讓他兒子將功折罪,以期皇上看重,官複原職。
宋青舟聽著耳邊的酒話,眼神忽明忽暗,但看牟易又是滿麵愁容地喝悶酒,便嘴角噙著笑,舉杯道:“牟兄你既邀我喝酒,那些煩心俗事暫且放放,你我兄弟喝個痛快。”
牟易用力拍拍宋青舟的胳膊,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多虧有你,不然……反正我爹就是看不得我日子好過,來,喝!”剛把酒送到嘴邊,他又突然想起來,“對了,兄弟,別怪我沒提醒你,北鎮撫司私庫裏……那批藥材,趕緊拉走,要是被我爹和展風知道……你肯定血本無歸!”
宋青舟立時著緊起來,給對方滿上酒,道:“牟兄,你可要替我多擔待,過幾日子我一定找到買家接手。”
“不是我說你,犯得著跟你老爹玩心眼嗎,就這麽一批貨……還勞煩宣府衛給你跑一趟。”當初宋青舟在宣府惹了楊知府的閨女,求著牟易幫忙跑路,又說私下扣了家裏的藥材當路費,宣府衛跟楊知府早就不對付,自然二話不說送他出城。
“我也是沒辦法,少說這批藥材也值幾萬兩,要沒這些銀子,兄弟我可就窮途末路了。”
牟易酒氣上頭,但也大概聽清了宋青舟的意思,又聽了一大堆恭維的話才擺擺手,讓他盡管放心。
倆人又喝了一陣,直到牟易醉得不省人事,宋青舟隻好把他挪到榻上醒酒,又吩咐掌櫃預備好醒酒茶和上好的飯菜,撂下銀子,離開了望仙樓。他一路東繞西繞,確定無人跟蹤後,轉進了臨街的巷子裏。
……
京城滿眼繁華之下,市井之中,各行有各行的道,不能犯禁,否則,再多的錢也抹不平。
王有興被推搡進了堂口,仰麵紅底黑漆‘烈焰堂’三個大字撞進眼裏,已讓他汗如雨下。正堂有四個大漢執刀守衛,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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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興……”
王老爺緊張地正用寬大的袖子抹汗,忽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雙腿一軟,哐啷跪在地上,“堂主饒命,堂主饒命!”
那人仰頭一笑,道:“堂主輕易不見客,我乃烈焰堂管事,你有話但說無妨。”
王有興這才敢抬頭,看清了堂上側首坐著的人,五十多歲,帶著四方巾帽,麵貌端正,蓄著花白的山羊胡,然則一雙眼睛透著老辣精明。他穩穩心神,從地上爬起來,顫聲道:“煩請大管事通融,放了我兒王茂。”
“王掌櫃說笑了,五萬兩還你兒子賭債尚不夠,還想要人?”那管事忽地麵色一凜,“堂主有話,你兒子在賞花閣鬧出人命,壞了規矩,此事決不能了!”
“茂兒!”
夜深了,緊跟一聲呼喊,王有興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他還在病中,身子虛弱,大驚之下癱在床邊,隻覺渾身冰涼仿若跌進深穀,兩耳嗡嗡作響,但他心裏存了個念頭:絕不能斷了家裏的香火。
……
晌午時分,季錦和常小刀正要回東院吃飯,在拱門的遊廊裏看見了等著他們的顧芊芊。
“娘讓我來問你們,大哥找到沒有?”見他們倆搖頭,無奈地問:“他不會真的出京了吧?”
常小刀:“誰知道,說不定躲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逍遙呢。”
“我看不會,說不定有急事。”季錦心思細,他了解顧孟飛的為人,真要離家絕不會一聲不吭。“他沒從賬上支銀子沒帶細軟,能去哪裏。”
“大哥也真讓人操心。”她一邊歎氣一邊從袖攏裏掏出個小木匣,遞給常小刀。
常小刀看著精致的匣子愣了愣,然後滿臉堆笑道:“莫不是怕我找孟飛不盡心,賄賂我?”
“你這人,木頭腦袋!”顧芊芊把東西塞進他手裏,“人家春秀又是給常大娘做綢衫,又是做香包的,幫你料理家事,你怎就不想著感謝一番,就你這樣,哪個姑娘肯嫁給你~”單憑春秀做了香包特地給她送來,回禮也是應該的,何況還有宋青舟的事。芊芊估摸春秀不會對小刀說那天的事,可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還是得讓常小刀緊著點他未來媳婦。
季錦嘲笑地拍了拍小刀的肩,常小刀不明所以地打開木匣,裏麵躺著一支喜鵲登梅的銀簪,這才明白過來。他咧開嘴,想著要把簪子送給春秀,心裏挺高興但又有點不好意思。“芊芊,這……”
顧芊芊白他一眼,“常小刀,你人高馬大的,不會給姑娘送東西都不敢吧?”
季錦正要打趣,隻見不遠處有個夥計急匆匆跑過來,喊道:“常爺、季爺快去門上看看,德興錢莊的王老爺跪在大門口不起來,外麵圍了好些人……”
毒日頭下,王有興撐著老病的身子骨跪在台階下,身旁有兩個夥計跟著,四周烏泱泱站了許多人在圍觀。夏天天兒熱,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連絲風也透不進來,王有興隻覺得氣息不暢悶熱難耐,一陣陣得頭暈。可眼下不這樣,老王家的獨苗和錢莊就沒指望了,所以不管鏢局的人怎麽勸,他打定主意不給實信兒決不起來,看看誰能耗過誰。
街上四鄰百姓對威遠鏢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慣常似鏢局這等帶刀又煞氣的地兒都避忌著些,哪會這般熱鬧。
人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裏有人問:“威遠鏢局遇上有人跪門也是新鮮,莫不是死傷的家裏人?”
另有接茬口的,道:“我看不像,走鏢有死傷是常事,也沒見這鏢局門口成天有人跪著。”
“你們知道啥,我可聽說了,那跪著的可是開錢莊的,誰知道裏麵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
升鬥小民慣會看熱鬧,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今日又輪到林小河、吳大寶守門,看這架勢,陳叔都勸不住,隻能跟著幹著急。鬧事的是地皮無賴還好說,三兩下就打發了,可這王老爺跟局主是故交又不會武功,動粗也不成樣子。吳大寶在一邊抓耳撓腮,林小河心裏嘀咕:前兩天不過推了那夥計,好像鏢局喊打喊殺地欺負人似的,咱走江湖的也講理,咱鏢局啥時候都規規矩矩,這主仆要真吃了秤砣鐵了心賴上,找誰說理去啊!
“王老爺,老陳我說的都是實話,莫說局主不在,就是在,你這樣做不是為難局主為難鏢局嗎。”陳貴見人不起來,弓著腰在旁邊勸著,雖說幫著跟烈焰堂打打關係倒沒什麽,可有些話卻不能在外麵說。“若當真壞了鏢局的名聲,您的事更不好解決。”
“陳貴,你說這話是嚇唬我?”王有興聽了之後血氣上湧,他正是激動的時候,軟不得硬不得,此時更是豁出去了,梗著脖子喊道:“反正我兒子還扣在烈焰堂不知是死是活,這張老臉我也不要了!你知道這些天到錢莊兌銀子的人有多少?你們鏢局欠的可是我老王家救命的銀子,你們不管誰管!沒天理了,大家給我評評理……”
這一邊想鬧得天下皆知,另一邊卻有心想瞞,推搡之間儼然到了動手掐架的地步。但天子腳下,打開門做生意,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壞了和氣生財的規矩。威遠鏢局身在江湖,遇到打家劫舍都不怕,但眼下這猶如潑婦打架的場麵,也實在沒轍。
常小刀與季錦趕到大門口,擼起袖子道:“你去外麵照應,我去叫人!”
“又不是要開打,你叫人也是添亂。”季錦抓住他要攔,可常小刀性子急,哪裏肯聽,甩開季錦就往練武場跑。 “喂,小刀……”反正勸不住他,季錦隻好轉身先去擋擋,這時瞧見跟上來的顧芊芊,也急躁起來,“芊芊,外頭鬧得厲害,你快回去!”
這般大的動靜,顧芊芊根本不可能回去,見季錦跨出門檻便悄悄溜到大門後偷看——
“威遠鏢局仗勢欺人!”
“那是救命的銀子,你們欠的債,不能不還啊……”
叫嚷的話斷斷續續,顧芊芊越聽心裏越發沉,抓著門邊的手越攥越緊。家裏果真欠了債,到了人家來跪門的地步,那是得欠多少錢!她擰緊眉頭,一時緩不過神來,直到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是常小刀帶著鏢師夥計們來了。
她趕緊跑到常小刀麵前,常小刀看見她,道:“你怎麽在這兒?”顧芊芊強自穩住心神,低聲對他說了兩句。常小刀愣了愣,“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
“那你等著。”他回頭對身後眾人招呼:“都給我動作麻利點!”
常小刀帶人衝了出去,先是擋住圍觀的人,然後趁亂在王老爺身上風池穴一點,扯開嗓門大叫道:“不好了,快來人,王老爺暈過去了!”錢莊的夥計見他們家老爺麵色蒼白昏迷不醒,想要近前卻頓覺腰側一痛,渾身便僵直不得動彈。
不消片刻,人都被請進鏢局,漸漸地,圍觀的人散了,街麵也恢複了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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