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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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禍不單行,沒等薑瀾憋出個否認的理由,就遠遠瞧見剛剛還價的那女人跑了過來——她邊跑邊從兜裏往外掏錢,邊掏錢還邊興衝衝地喊:“哎呀剛剛我學生耽誤了點時間,還好你沒走!”

    這句話一出,直接坐死了薑瀾擺攤賣東西的名頭。

    薑瀾盯著麵前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立馬朝他堆了個純良無害的笑:“林——”叫軍官太籠統,可看他的樣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幹嘛的,薑瀾幹脆叫他公安:“林公安,你看我要是說這女的是我姨,你會信不?”

    軍官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光是意味深長地暼她一眼,接著就直起身立在一邊當起了木頭樁子。

    薑瀾的笑立刻僵在臉上。

    這木頭樁子體貌端正,還生得一副好皮囊,算是個好樁子。但要命的是,皮囊之外穿戴著整整齊齊颯爽英姿的軍裝,腰間還別了個小匣子,也不知道裏麵是不是裝了支槍。

    他往那一立,跑過來的女人立馬就覺著不對勁了。

    可不對勁歸不對勁,她一瞧薑瀾笑得可歡快了,心想準沒事,於是便遞過錢開口招呼:“給,小同誌。九塊錢,你點點。”邊說邊去拿架子上掛的衣服。

    薑瀾隻想一頭撞死在軍官的身上——她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沒眼力勁兒的人!

    “接啊。”木頭樁子發話了,嗓音低沉,震得薑瀾一哆嗦。於是她便聽話地伸手接過了錢,隨手點了點衝那女人說:“沒錯,衣服您拿走吧。”她恨不得跪下求這大姐放她一馬。

    可大姐並不想放過她。

    女人拿出個小袋子把衣服裝進去後,又擠眉弄眼地蹲下問她:“我們學校有筆大買賣,你有興趣不?”

    這女人大名李芳娜,是白水林小學的老師。雖然年紀稍大了點,但也俏得緊,剛剛遠遠一瞧這衣服,黑咕隆咚地沒啥看頭,可走近一看,做工料子都精細著呢,比上海貨差不到哪去,要九塊也算合理。

    回學校拿錢時,她和同事多嘴吹上了那麽一兩句,那邊立馬就有了小九九——這不,沒多久就到春天了,學校趕潮流謀福利,下了血本要訂做一批好料子的衣服。趕巧不巧,款都撥了下來,就讓那同事負責。李芳娜和她一對視,立馬就有了主意:城裏這些鋪子款式老舊不合心意,反正是公款,幹脆讓薑瀾做批好看的!還省票!

    於是她掩了和同事私吞布票的內容,對薑瀾大致說了一下,生意當頭,薑瀾倒也顧不上一邊的自帶冷氣的軍官了。

    定做衣服——這可是筆大生意!

    “成,我回家先想想,有了款式的主意就去找您!保證給你打個折!”薑瀾趕緊應了下來,李芳娜留下姓名地址後,拽著衣服美滋滋地走了。

    時候也不早,薑瀾剛打算收拾東西回家,一扭頭就看到旁邊自帶氣場的大佬,她立馬又蔫了。不過沒蔫幾秒,她恢複了理直氣壯的模樣——剛剛那老師也抖了生意過來,要死大家一起死,誰都不比誰舒坦!

    “走吧。”軍官動了,“請你喝杯茶。”

    “... ...”薑瀾腿一軟:“我不渴。”

    “那就吃個飯。”

    沒等她再拒絕,軍官直接拉過她手裏蛇皮袋一樣的包,把木杆子和小馬紮一一塞了進去。接著左手拽著包,右手拽著她,一路向前,直奔國營飯店。

    薑瀾鬆了口氣,不是那個喝茶的意思。

    國營飯店裏人挺多,就沒見著有幾個空位。原先在台子前攥著黑尺嗑瓜子的服務員,一瞧這一身軍裝,立馬收起懶散的勁頭,熱情地上前招呼。

    軍官買了碗小餛飩後,往她桌對麵一坐,寡言少語的冷淡樣子。

    他自覺門清,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遭不住嚇,直接帶去派出所沒準一個字都談不下來。

    幹脆帶來吃碗餛飩,八成能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然而,薑瀾顯然不是正常範疇的小姑娘。

    等餛飩上來,她也不理自帶冷氣的軍官,捏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勺柄沒心沒肺地吃成幅狼吞虎咽的樣子。腮幫子鼓得飽飽的,稚嫩的小拇指翹成一朵蘭花。

    薑瀾人小個子小,一張娃娃臉顯不大出年紀。十四五歲是她,十六七歲也是她。

    就是這時候,軍官突然也對這膽大的小姑娘起了點興致。

    熱氣蒸騰中,他鬆了鬆脊梁,坐得筆挺,挺有耐心的模樣。過了一會,他垂下眼簾,耷拉著眉梢,單手捏了根筷子把玩古董一樣打發時間。

    薑瀾偶爾偷偷拿眼瞟他,又迅速地縮回來,一顆心直打鼓。

    許久,她放下清湯寡水的碗。

    這碗餛飩吃得和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期間軍官還時不時地拿指節敲敲桌麵,打打心理戰。但薑瀾隻當沒聽見,自顧自地吃。

    “飽了?”沉悶的氛圍沒有唬住薑瀾,他無奈地開口,打算進入正題。

    薑瀾連連點頭:“我覺得我應該飽了...”飽到想回家。於是她拿起一邊的大包裹,一抬腿就想走。

    “坐下。”軍官一發話,薑瀾立馬慫得坐回了板凳上。他一瞟薑瀾,說:“我覺得你沒飽。”言下之意,我的話沒談完,你不吃也得吃。

    薑瀾愁眉苦臉的對著空碗盯出了鬥雞眼。

    軍官終於不再打心理戰,發話問她:“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薑瀾轉了轉眼珠,知道,但也不知道。她本來以為是因為擺攤犯法的事,可如果隻為了這事,又何必帶她來吃飯——態度殷勤,一定沒好事。

    於是她也不害臊,占足了嘴上的便宜,嬉笑道:“我猜你有事求我。”

    軍官也不怒,似笑非笑地一點頭:“確實有事找你幫忙,安慶院的事。”

    薑瀾一擰眉心,又是安慶院。她一共進城三次,兩次都搭上了這地方,可天地良心,她連那地方的大門都沒邁進去過。

    但她也不反駁,光是聽著軍官往下說:“你那天撿的軍用糧票,是假的。”他反手扣上桌子,用食指指節敲了敲桌麵,低頭抬眼探進薑瀾的眸子:“一張糧票五百斤,要是有十張、一百張,你說國家該怎麽辦?”

    薑瀾心裏“咯噔”一聲。

    她立馬聯想到那天派出所裏“假的”、“抓捕”一類的詞,毛骨悚然。接著思維發散,她又想了想抗戰片:“你不會是想讓我打入敵人內部吧!”

    “聰明。”軍官點頭,眼神探究。不過他還是沒有解釋安慶院的來源,隻是給她方法,“你可以去安慶院邊上擺攤,或者開個店。”

    薑瀾想了想那場景,果斷拒絕:“你是怕我死得不夠早。”

    開玩笑,先別說能不能成功打入敵人內部,光這個年代要是敢自己開店,那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說不準哪天就被法辦了!

    絕對不行。

    她連連搖頭。

    軍官突然起身,擋了她麵前大半的光,薑瀾嚇得直嚷嚷:“我跟你說,打人是犯法的!我良民!”

    可他並沒有動手,隻是走到薑瀾身邊,貼著她柔軟的耳垂說了段話。嗓音沙啞,話也很長。薑瀾眼神虛焦,盯著他側臉的疤看得仔細。沒一會,薑瀾眼神黯了黯,死咬住嘴唇。

    最後,點了點頭。

    “合作愉快。”見目的達成,軍官也沒了繼續陪小姑娘吃飯的興致。即便對她感興趣,但來日方長,不貪這一會。於是他一抖衣服就想出門離開。

    “噯——”薑瀾咬著勺子,衝他的背影喊,“你叫什麽名字?”

    “林承淵。”

    ... ...

    出了國營飯店後,薑瀾坐車回近萍鄉。

    腦子裏不停地響起耳邊那邊蠱惑人心的話,她動搖了。

    可沒走幾步剛到家,就看到院裏狼藉一片,鍋碗瓢盆碎的碎砸的砸,就像剛被打劫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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