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圍追緊緊 傷痕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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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手下人向賴東報告,不少兄弟被人家扒去財貨,共同的特點是:這邊剛得手,那邊就丟了。賴東把徒弟們召集來,要他們注意,一旦發現這個吃同行的壞小子,一定把他抓來。他給大家分析:這家夥可能是外地來的,是這一行的高手,專門跟蹤弟兄們,你這邊幹活兒,他在後頭盯著,瞅空子向你下手。
那天,梅三說了自己對泥鰍的看法,蘇娃對泥鰍也有些懷疑,她把這一懷疑講給師傅聽,賴東當即對大弟子說:“仙人掌,你去落實一下,這事兒是不是泥鰍幹的。”
泥鰍早先在山西省的省會謀生,千不該 ,萬不該,他不該在老虎嘴上拔牙,竟然摸進公安局大樓,把警察們繳來的一筆贓款偷走。這下捅了馬蜂窩,警察們急了,拚老命也得破這個案子。那筆錢是他們從一名殺人犯的住處起獲的,案情報告書已經呈遞給了檢察院,現在錢沒了,怎麽交代呢?人家會說:公安局把錢給吞了。不抓住這個大膽賊,洗不清汙漬啊。於是,全市警察齊動員,撒開大網撈泥鰍,甚至開出8萬元的賞格,獎勵提供線索的人。泥鰍沒想到警察們會這麽瘋狂,心裏害了怕,他把錢箱埋在晉祠,鑽進一輛冷凍車溜出了太原。走到武漢,他給太原市一家報社打了個電話,把埋錢箱的地點告訴了報社記者。他估計警察們找到錢後就會放鬆搜捕,但這個案子已上報公安部,成了全省大案,雖然找到了錢,警察們仍然不鬆勁兒。沒辦法,泥鰍隻得到處流竄,最後來到菊花市,投在仙人掌的手底下。
仙人掌挺欣賞泥鰍的才幹,可以說泥鰍是他手下的一根台柱子,他不相信泥鰍會做出吃同行的事。仙人掌在師傅麵前為泥鰍辯解了幾句,結果,挨了賴東一頓訓斥。回去後,仙人掌對泥鰍講了這件事,泥鰍言詞激烈:“我不為自己洗涮,洗也沒用,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是老大不相信我。你給我10天工夫,我啥也不幹,找遍全市也要把這個家夥揪出來。”
自從蘇娃對孩子們布置了新任務,毛頭不敢再做活兒了;可是,不做活兒就沒有貨,蘇娃幾次逼迫,毛頭隻得再出手。這天,毛頭盯上了一個年輕人,那人剛剛從擠公共汽車的人群當中竊了一隻包,他來到公園門前的一間餐館要了酒菜,吃飽喝足後走進了公園。毛頭不遠不近地跟著他,正巧後麵有3個孩子在追著玩,毛頭假裝被追,把那天在公園裏耍弄泥鰍的故技又搬了出來;哪裏想到“黃雀在後”,他的把戲被一個人發現了,這個人就是泥鰍。
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泥鰍終於發現了目標,原來是自己的老冤家。他心頭火不打一處來,一邊吼著一邊追趕毛頭。他知道毛頭的腿腳靈快,自己一個人不一定能抓住對手,他這麽一吼,走在前邊被竊的小偷返過身來,泥鰍指著毛頭對他放了話:“耗子,那孩子偷了你的錢,快追呀,我跟你一塊兒追。”
毛頭在公園的遊人和樹木間繞著,有幾次差點兒被抓住,泥鰍和耗子前堵後追,搞得毛頭挺狼狽,他逃進了兒童遊樂區。兩個成年人雖然步幅大,但麵對遊樂設施有些發怵;毛頭玩雜技出身,在各種遊樂設施間上竄下跳,像隻猴子。管理員、遊人以及孩子們看著他的“表演”,大家既感到新奇,又摸不著頭腦。眼看毛頭攀上一座塔式遊藝機,耗子站在下麵幹吼:“下來,有種的下來。”
毛頭來一個倒掛式,朝下麵扔一句:“有種的你上來。”
泥鰍一捋袖子,指著毛頭粗話連連:“小子,我看你往哪兒跑,老子把你扔下來。”
說著,泥鰍攀上遊藝機,毛頭領著他在遊藝機中間繞了3圈,管理員朝他們喊:“下來,下來,都下來。”
泥鰍改變了策略,不再跟著毛頭轉圈子,他從上麵一點一點地往下擠壓著毛頭,這一招有效果,終於把毛頭擠到了地麵。毛頭兩腳剛剛落地,耗子一把抓來,他一矮身躲過了,在圍觀的人群中鑽來鑽去。泥鰍和耗子尾追著他,在公園門口,他被耗子一把摁住,泥鰍上來就是兩腳,毛頭起先嘴裏還罵著,眼看拳腳向他招呼過來,他隻得兩手抱起腦袋,身子屈成團兒。泥鰍和耗子把他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一位過路的人嚷叫起來:“別踢了,再踢就要出人命啦。”
皮實公司位於公園附近,此時,明科從公司裏出來,準備到斜對麵的一家小飯館吃中飯,看到一個孩子被兩個大人毆打,他認出是毛頭,這孩子可能被打暈了,踡縮在地上一動不動。泥鰍雙手提起毛頭朝地上一擲,嘴裏罵著:“給我裝死,跑呀,你跑呀。”
耗子照毛頭屁股踢出一腳,明科上前一步,右掌輕輕一拍耗子的腳麵,他一字一板:“不準打人。”
耗子的腳麵挨了明科一掌,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指著明科欲言又止:“你……你……”
“我怎麽了?我看不下去。倆大人欺負一個孩子,不害臊啊。”明科語調鏗鏘。
“你是他什麽人?”耗子語含探詢。
明科不理耗子,去扶毛頭,隻見他兩眼緊緊閉著,身子軟軟的。
一個念頭在泥鰍腦子裏閃過,他暗叫:好啊,真神露相了。我說呢,一個孩子能有多大本事和膽量,原來背後有人呐。泥鰍指著毛頭問明科:“他是不是你徒弟?”
“是又怎麽樣?”明科抬起頭,態度硬梆梆。
“好樣的,兄弟你好樣的。”泥鰍奸笑著表揚開了。“你是哪兒人?”
“中國人。”明科應一句。
毛頭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耗子指著他喊叫起來:“嗨,這小子裝死。”
毛頭被耗子看破,隻好睜開眼。泥鰍不去理會毛頭,繼續問明科:“你認得賴老大不認得?”
“認得又怎麽樣?”明科語帶嘲諷。其實他並不認得賴東,隻不過是搪塞話。
“好,既然認得賴老大,那咱們就是一家人,走,咱們一塊兒去見見他。”泥鰍並不相信他認識老大,不過借著明科的話頭,達到讓明科跟他一起去見老大的目的。
“我忙得很啊,沒有閑工夫,讓他來見我吧。”明科輕輕撂一句。
“好大的口氣,憑什麽讓老大來見你?臭小子,識抬舉的跟我們走一趟。”耗子指著明科的鼻子惡言相向。
泥鰍眼珠轉了幾轉,攔住耗子對明科吐一句暖心話:“兄弟,你要不想見老大就算了,咱們到那邊喝一杯,我請客,交個朋友。”
耗子還想說什麽,泥鰍扯他一把,給他使一個眼色。毛頭看泥鰍和耗子不注意自己,掙脫了明科的懷抱,拔腿就跑,誰知沒跑出幾步,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耗子上去給他一腳,第二腳正要踢出,明科趕上去,一掌把他推開。毛頭對明科叨叨一聲:“師傅,他們欺負我。”
明科心裏好笑:這孩子,倒是會見風使舵。他把毛頭拉起來,安撫一番:“別怕,有師傅在,看誰敢欺負你。”
泥鰍準備和耗子聯手拿住明科,又一想:這孩子都這麽能,他師傅更厲害了,別說拿他,說不定讓他揍上一頓。泥鰍兩手捂著嘴,對準耗子的右耳低聲開言:“你給老大打電話,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多派人手過來,我在這兒纏住他。”
耗子轉身走開了,躲在一株大樹後麵摁著手機鍵。泥鰍上前指著毛頭對明科訴起來:“你徒弟把我兄弟的錢給偷了,我不想為難他,隻要他把錢還給我兄弟,事情就算完了。”
明科問毛頭:“是不是這麽回事?”
毛頭對泥鰍貧嘴貧舌:“你說我偷了你兄弟的錢,人家都不著急,你著急什麽?”
“他怎麽不著急?” 泥鰍語中帶惱。
“你瞧,他走了。”毛頭語含譏諷。
“對呀,你說我徒弟偷了你兄弟的錢,怎麽讓我相信?當事人不在,怎麽說清楚?”明科看他二人咬耳朵,猜到了耗子去打手機喊人,他明知故問:“你兄弟幹什麽去了?”
“他去打,”泥鰍舌頭一打彎兒,“他去馬路那邊的廁所了。走,咱們過去找他。”
“廁所裏麵打電話。”明科冷冰冰一句。
“你說什麽?”泥鰍裝傻充愣。
“你讓他去打電話喊人,想打我是不是?”明科一語道破。
泥鰍心裏暗叫:這小子腦子這麽好,給猜著了。嘴上卻亂扯著:“哪裏,哪裏,我打你幹什麽,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好說好商量。”
毛頭對明科:“師傅,咱們走吧,不跟他們玩啦。”
明科答應一聲:“走。”
泥鰍一看軟的不行,便拿出硬的,指著毛頭亮了底牌:“走?說了你個輕巧,今天不把錢拿出來,你倆休想溜了。不但還我兄弟的,上回你小子掏我的,都得給我拿出來。”
“你要臉不要臉,那是你的錢?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東西,偷了人家的錢,就算你的了?”毛頭用食指刮著臉蛋兒,衝泥鰍訓斥開了:“羞不羞?”
明科對毛頭悄言:“照這麽講,你拿他們的錢了?”他不說“偷”,隻說“拿”。
“拿他的又怎麽啦?隻許他們偷別人的錢,不許我拿他們的錢,這幫家夥沒人管啦?”毛頭數冬瓜道茄子。
“你說的都是真的?”明科語氣嚴正。
“師傅呀,我還騙你?快走吧,回頭我再跟你細講。”毛頭急著想脫身,他拉著明科就要走。
泥鰍急了,伸手向毛頭抓來,明科比他手快,攔腰一把抄起毛頭來,扛在自己的右肩上。泥鰍向明科撲上來,明科不踢腳也不出拳,扛著毛頭繞起圈子,他的動作忽快忽慢,恰到好處,身體離泥鰍的手指總在一寸遠近。毛頭在上麵看得真切,泥鰍雖然腿腳快,自己剛認的這位師傅比他還快。毛頭拍著手叫道:“哎,好玩,好玩,爛泥鰍,來呀,追我來呀。”
耗子打完手機轉身回來,泥鰍招呼他一塊兒追擊明科和毛頭。這時,一輛警車鳴著警笛開了過來,明科朝泥鰍身後一指,大聲告知:“警察。”
泥鰍一回頭,明科疾速閃進一條小街。跑了一陣兒,毛頭拍拍明科的背,“別跑啦,歇歇吧,把我的腸腸肚肚都快顛出來了。”
明科放下毛頭,朝後看看沒人追上來,他問毛頭:“那倆人真是小偷?”
毛頭牙白口清:“真是小偷,不騙你。”
“那你是什麽人?”
“好人呀。”
“好人還偷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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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我是偷小偷錢的——好人。”
“還是啊,”明科不留情麵,“偷小偷的小小偷。”
毛頭斜了明科一眼,“不跟你說了,我走啦。”
毛頭剛邁出兩步,一下子坐在地上,捂著屁股直“哎喲”。剛才那十幾腳擱在一般孩子身上,早踢得沒氣了,毛頭從小就練雜技基本功,摔摔跌跌是常事。吳橋人本來就不嬌孩子,梁英對毛頭更為嚴厲,平時就讓他多摔多跌,用一句戰士說的話:“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今天果然少受了傷。每一腳臨踢到他身上時,他快速地往回一縮,一來減緩了踢來的力道,二來使受踢部位的肌肉繃緊了,能夠有效地抵禦衝擊;但他身上還是被踢青了好多處,邁不開腿。明科柔言輕語:“我來看看,傷到哪兒啦。”
“大街上怎麽看?”毛頭語帶埋怨。
“我背著你到我家。”明科吐一句心寬話。“你還記得上次的那個小屋子吧。”
明科背起毛頭奔往北郊,走進小棚屋後,毛頭脫去衣服,明科看到他身上有6處青瘀,其中左臀和右膝傷得最重,腫起了大包。明科為他冷敷之後,出去買了一瓶酒以及麵包、榨菜和方便麵。他從附近的菜地裏拔了一把韭菜,洗淨後放在一隻石臼中搗成泥,點著一隻用廢油漆桶改成的小爐子,把韭菜泥放進一隻小鐵鍋裏加熱,然後在熱韭菜上倒了一小盅酒,趁著熱乎氣,將“酒韭”敷在毛頭的兩處傷口上,用兩條布包好紮緊。
傷口處理過後,明科煮了一鍋方便麵,毛頭不客氣,抓起麵包就著榨菜吃掉了方便麵。
明科要去上班,毛頭也要走,明科軟言勸慰著:“你這樣子走不了,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黃昏時分,明科回來了,二人吃過飯,明科為毛頭敷一遍傷處,換了一次“酒韭”;毛頭躺在土炕上,明科坐在炕邊,二人聊起來,這次,毛頭把自己的真實經曆告訴了明科。
第二天,他倆吃過早點,走出草棚,在公交車站點,毛頭對明科甜言蜜語著:“你對我這麽好,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你叫我明科就行。”
“我就這麽沒禮貌,最起碼還不叫聲‘叔’?”
“好,你就叫我‘科叔’得了。”明科貼一個標簽。“有什麽事,你就來找我,我如果不在這兒,就在公園北邊的皮實公司。”
毛頭回到斜岔巷13號,蘇娃劈頭問:“一晚上沒回來,你去哪兒啦?。”
“遇著兩個壞蛋,差點兒沒把我打死。”毛頭亮亮身上的傷。
“是不是你失了手,叫人家逮住了?”梅三急火火。
毛頭點點頭。
蘇娃問:“送你派出所了?”
毛頭搖搖頭。
“隻要沒把你送進派出所就好。”蘇娃表露了喜悅。
幹這一行,少不了被抓挨打,疼在毛頭身上,她蘇娃又不受傷,隻要不見警察,就少了許多麻煩。
過了兩天,蘇娃對孩子們吩咐一句:“今兒咱們不出去了,等會兒有客人來。”
聽說不出工了,孩子們挺高興,樂得玩一天。可蘇阿姨不讓孩子們離開院子。快11點時,客人進了門,毛頭的腦袋一下子大了,全身像被上了一層冰霜似的,客人中,有兩位他見過麵,正是泥鰍和耗子。泥鰍陰冷地對著毛頭放出話:“小子,不是冤家不聚頭呀。”
原來,那天泥鰍與毛頭遭遇之後,他把情況對仙人掌講了一遍,仙人掌又對師傅講了,賴東想了一想拿出主意:“仙人掌,我給娃兒打個電話,明天上午,你領著泥鰍和耗子到她那兒一趟。”
仙人掌明白師傅的意思:6個攤點,隻有蘇娃那兒有孩子。果然,他們沒白來,泥鰍指著毛頭一口咬定:“就是他。”
毛頭瞅瞅四周,轉轉眼珠,他想跑,但麵前是4個大人,泥鰍、蘇娃都不是軟茬兒,恐怕跑不掉,被他們抓回來,少不了挨一頓好揍。泥鰍從毛頭眼中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緊緊地抓著他的一隻手,毛頭越是往回抽,他越是握得緊。
“毛毛,你說,你是不是吃咱們內部人了?”蘇娃語音顫顫。
“是又怎麽樣?”毛頭把脖子一挺。
“這些日子你一直這麽幹?”
“沒錯。”
“你……你……你簡直要把我氣死。”蘇娃氣得嗓音都變了。
“你死了,我不哭。”毛頭兩眼朝天。
“嘿,沒見過這種孩子。”仙人掌用一根手指點著毛頭。
“蘇姐,這吃裏扒外的壞蟲,我是給你揪出來了,你怎麽辦吧?”泥鰍不懷好意。
蘇娃呼呼小喘著,對毛頭揚揚手又放下,她嘴角斜向一邊,對梅三吐一句:“拿條繩子來。”
繩子拿來了,幾個人把毛頭捆起來,鎖進南屋。這間屋又低又小,沒有窗玻璃,隻有排球大的一個孔,還上著鐵條,門是鐵板做的,原來是一間放雜物的小房子,蘇娃把原先的木門換成鐵的。小南房平時不開,遇有哪個孩子犯了錯,關他禁閉。
“蘇姐,他的背後有人支持。” 泥鰍揪住不放。
“你是說,我支持他這樣幹?”蘇娃瞪大了眼睛。
“我沒說你。”
“那你說誰?”
“是一個男的,不到30歲,比我高半個腦袋,毛毛叫他師傅。”泥鰍描繪一番。“我看呀,最近的這一連串‘反扒’,不一定是這孩子一個人做的,很有可能是他們師徒一塊兒做的。我跟那人交過手,那小子手腳利落,本事比我高強。”
“有這事?”蘇娃搖搖頭。“這孩子整天在我這兒,沒見他跟一個男人有過接觸呀。”
“妹子,”仙人掌對蘇娃表明態度,“師傅讓我轉告你,一定要抓住幕後的人。你得好好審審這孩子,讓他招出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在什麽地方。”
泥鰍見蘇娃不相信,便把那天跟明科過招的細節講給她聽。蘇娃聽罷,對仙人掌和泥鰍說:“我拷問拷問毛毛,讓他交代出他的幕後人在哪兒,有準確的消息再通知你們。”
二人走後,蘇娃關起門來仔細琢磨:毛頭的背後真有什麽人?如果真像泥鰍說得那樣,有個男人在指使他,怎麽才能找到這個人?拷問毛頭肯定是沒用的,這孩子挺潑皮(頑強),你硬,他比你還硬。再說,萬一泥鰍弄錯了,不是冤枉了毛頭?這孩子是塊好材料,百裏挑一,好不容易得到了,別輕易丟失,還是想個辦法套套他吧。
蘇娃把梅三喊來,吩咐他“如此如此”。
晚上,梅三趁孩子們都在看電視的時候,一個人悄悄來到小南屋,他從小窗的鐵柵孔中塞進去一包東西。毛頭打開,裏麵有一些小食品,還有一節蠟燭頭、一盒火柴、半截鉛筆。毛頭擦著火柴,點燃蠟燭,用身子遮住燭光,翻看著送進來的東西,在包東西的舊報紙的邊緣部分有一行歪歪扭扭的鉛筆字,大概是梅三寫的:“毛頭,我想放你,可我沒辦法,我怎麽辦?”
毛頭吹滅了蠟燭,心裏熱乎乎的,他想:梅三確實沒辦法,蘇娃拿著門鑰匙,除了她,誰也別想打開南房門。
第二天吃中飯的時候,梅三裝好一盒飯,用一隻舊礦泉水瓶灌了一瓶涼水,給毛頭送過去。毛頭一邊從窗孔接過飯和水,一邊低聲問:“你吃了沒有?”
“還沒有。”梅三漫應著。其實,他已吃過。
“你吃去吧,待會兒你來取空飯盒——你一個人來。”毛頭言詞隱晦。
梅三喜孜孜地對蘇娃講了毛頭的話。當梅三從窗孔接過毛頭遞出來的飯盒時,毛頭悄悄告一句:“飯盒裏有張紙條條。”
梅三把飯盒直接送到了蘇阿姨麵前,蘇娃取出那片紙,上麵寫著一行鉛筆字:“你到公園北邊的皮實公司找一個叫明科的人,你把我的事告訴他。”
蘇娃立即將發現“高手”的事打電話告訴賴東。
毛頭為梅三治了泥鰍出了惡氣,倆人的關係一直不錯,怎麽梅三忽然間大轉了彎兒,不但不幫毛頭,卻害起他來?其實,梅三心裏挺矛盾,但他已經陷進了蘇阿姨為他設的“溫柔陷阱”裏,身不由已,隻得聽她的指揮。
就在蘇娃命令梅三和毛頭分開幹活的幾天後,她苦心琢磨,為梅三設了個套兒。那天,她駕著摩托車帶梅三來到一住宅小區,小區內有4座樓,蘇娃在最裏麵的那幢樓前停下車,領著梅三上了最後一個單元的頂樓。梅三雖然知道蘇阿姨除了在斜岔巷13號住外,她還有所房子,一個月裏頭在那邊住個3天5天,隻是不知道房子在哪兒。蘇娃從沒帶孩子們來過她的這所房子。蘇娃用一瓶葡萄酒和一副黃色撲克牌,奪取了梅三的童男身。自此,每隔一個星期,蘇娃就要梅三上一趟樓。
蘇娃走這步棋有她的算計,眼看孩子們一天天在長大,翅膀硬了就要飛,要及早下手對他們進行有效的控製。在這些孩子中,梅三年齡最大,把他控製住,就能相應地控製住其他孩子。她能看出來,毛頭是塊好材料,隻是這孩子性子暴烈,不容易降伏,她得借梅三的手控製住毛頭。孩子們背後的小“貓膩”她看不到,掌握住梅三,自己就多了一雙眼睛。
一連幾天,小猴見不到毛頭,它又蔫了,啞婆婆知道原因,天黑以後,啞婆婆抱著它來到小黑屋,讓它隔著窗子看一眼主人。毛頭欣喜地喚著:“小姐,小姐。”小猴掙脫了啞婆婆,一側身從窗柵孔中擠進屋,跳在毛頭懷裏。啞婆婆向它招手,要帶它回去,小猴一擺前爪,意思是說:您走吧,我不回去了。
這天下午4點左右,明科正在電腦上操作,皮老板進來對他說,外麵有個學生找他。明科來到外間,梅三問:“你叫明科嗎?”
明科開口說:“對。”
“你認識毛頭吧?”
“認識。有事嗎?”
梅三把一張隻有二指寬的舊報紙條遞給他,明科看罷撕碎了,招呼梅三坐在椅子上。梅三把毛頭被關的事情對明科講了,最後,他叮嚀一番:“我和毛頭是好朋友,他對我說:‘你見到明科叔叔,叫他快來救我,來晚了恐怕我就叫人家打殘了。’你千萬記住,斜岔巷13號,越快越好。”
“你回去告訴毛頭,就說我會盡快救他的。”明科語氣平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你什麽時候去?”
“有空就去。”
“你多會兒有空啊?”
“下班就有空了。”明科言談自如。“你先回去,別走漏了消息,”
蘇娃把明科對梅三說的話認真分析了一下,她估計明科可能今晚要來。於是,她給師傅打去電話,賴東答應給他派6個人。
淩晨3點多鍾,明科穿上那件有18個口袋的馬甲,蹬一雙黑色旅遊鞋,把飛抓、繩索等應用的物件裝進馬甲口袋裏,出棚屋跑上馬路,打一輛出租車來到斜岔巷13號。他輕輕一踮腳跳上牆頭,院子裏黑洞洞、靜悄悄,他先奔院門,從裏麵把門鎖打開,然後摸到小南房,掏出自發電的小手電朝裏一照,果然有個孩子躺在地上。明科從馬甲裏掏出一粒飛蝗石,用中指一彈,石子打在地麵又彈在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毛頭猛地睜開眼,見小窗孔有一道微弱的亮光在晃動,他坐起身問:“誰?”
明科把手電光打在自己的臉上,毛頭撲到小窗前,語調失常:“科叔,是你。”
明科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示意毛頭不要出聲。他從腰間摸出一根直徑約12毫米的鐵棍,棍子一頭尖,長約半米,他把棍子向掛在門上的大鎖鎖環插去。那隻鎖有一巴掌大,明科一用力,鎖沒打開,鐵棍彎了,他把鐵棍轉了個方向,再次向鎖撬去,隻聽“啪”的一聲響,大鎖紋絲沒動,鐵棍斷了。突然,院子裏一片雪亮,明科轉過身,隻見院子當中的一盞大燈亮了,與此同時,從北屋一下子跑出8個人,其中有個女人,他們當中有3個人明科見過:泥鰍、耗子和梅三;他們每人手裏都拿著棍棒,隻有女人兩手空著。明科猜測:這個女人就是毛頭說的小偷頭兒蘇娃。
蘇娃命令梅三:“快去關上門。”梅三朝院門跑去。女人拍著兩手對明科開口亮言:“兄弟,歡迎,歡迎。”
7人將明科圍在院子當中,毛頭扒在小黑屋窗孔上大喊:“叔,你快跑吧,別管我了。”
泥鰍一棒子朝南房的小窗孔擊去,拋甩著惡語惡詞:“小兔崽子,還不老實?”
蘇娃嘴角一撇,語調動聽:“兄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有事好商量,深更半夜的咱們別動手,進屋談,怎麽樣?”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吧。”明科說罷,朝正房走去。剛要進門,身後一股風襲來,他猛地朝前一跳,一條大棒砸在門框上。明科回頭看,是泥鰍向他偷襲,他順手抄起一隻暖水瓶向身後擲去。泥鰍用木棒一擋,暖水瓶碎了,熱水潑在泥鰍麵前。
明科迅速把門關上,外麵的人們亂哄哄地叫嚷著:“有種的出來。””撞開門。””這小子跑不了。”隻聽一聲低沉的女音:“別出聲。”院子裏的人們不再發出高聲,聚在一起低低地商議著。
趁這工夫,明科在屋裏四處搜集著“子彈”,鞋子、杯子、瓶子、碗和筷子,甚至水果。突然,門被撞開了,兩旁的兩間屋子的窗戶同時被打開,外麵的人分3路向屋內攻進來。明科抓起一隻膠鞋,向踏進門的一人臉上摔上去;這一鞋又準又狠,力氣夠足,打得那人滿臉烏花,鼻血湧了出來。泥鰍從窗戶跳進西屋,他舉著大棒出現在堂屋通西屋的門口,明科向他射出一隻酒瓶,泥鰍一縮頭躲過去。明科接著向出現在東屋的仙人掌甩去一隻碗,仙人掌一伸棒子,碗打在棒子上碎裂開來。院裏明亮屋裏暗,明科抓起一隻蘋果朝蘇娃的白臉上打去,她挺機靈,猛一偏頭,隻聽“哎呀”一聲,蘋果打到站在蘇娃身後的梅三的額頭上。外麵的人們手裏雖有大棒,但麵對明科的“射擊”一籌莫展,始終攻不進去,有兩個人被打傷了鼻子和嘴。不一會兒,明科手邊沒有可供“射擊”的物件了,能扔的都被他扔出去了,屋裏隻有3把椅子可拿來用。明科一手抓一把椅子,一個箭步衝到院子當中,來一個大轉車輪,把兩把椅子掄圓了。蘇娃、仙人掌等人冷不防他這一招,向後閃開,他們的木棒不觸椅子還好,一挨上便被擊歪或被打飛。耗子手裏拿著一根鋼管,他仗著自己力氣大,迎著椅子橫劈豎掄;明科的兩把椅子被鋼管打爛了,他手裏隻抓著短短的椅子靠背。這下人們又來了勁兒,幾根大棒向明科劈來。明科連架帶閃,躲開了幾棒,他隻顧前頭招架,誰知梅三從他背後剌來一棒,一下子紮在他背上。毛頭從小窗孔看到梅三的偷襲,他口吐毒言:“煤球,你小子沒有好下場。”
這一棒力道雖然不大,但棒頭有尖茬子,明科的後背登時冒出血來。他猛吸一口氣,大步向院門跑去,隻聽蘇娃低聲吼:“攔住他,別叫他跑了。”人們向門口攔擋,卻見明科猛轉身把手中的椅背向泥鰍的臉和腳摔去,泥鰍右腳挨了一下,身子一歪。明科猛地一躍,左手一伸,攀住牆頭,翻過牆跑了。
蘇娃這下不再懷疑毛頭另有師傅了,她“提審”了兩次,毛頭索性大吹特吹自己的師傅如何了得,叫蘇娃小心點兒,不要為難了自己,否則的話,有她好看的。蘇娃對毛頭徹底灰了心,原以為這孩子經過一番調教,能為自己所用,誰想到他早就有了師傅,而且早就是此行老手,怪不得他學得那麽快,手藝那麽好。心一灰,手就黑了,蘇娃對毛頭大打出手,打乏了就讓梅三等人接著打;他們用皮帶抽他,用鞋子摔他。毛頭渾身青紫,十幾條血道子,但他死活不肯告饒,嘴裏一個勁兒地罵。
賴東對明科的出現挺重視,命令手下人一定要把此人抓住。他讓自己的關門弟子沙沃去跟蹤明科,先把他的住處找到,掌握他的行動規律,然後組織人抓他。沙沃是沙畢的哥哥,哥兒倆專吃公交車,他個子低矮,人挺精瘦,體重不過40公斤,唇邊留兩撮鼠須,兩隻眼睛骨碌碌一個勁兒地轉。沙沃走進皮實公司,向皮老板一打聽,明科沒來上班,問明科住哪兒,老板也不知道。沙沃隻好守在附近,等著明科出現,連等了兩天,不見他的影子,沙沃隻好向上報告。
賴東估計明科換了地方,他給蘇娃打去電話,要她注意,明科很可能還會去救毛頭。蘇娃征求意見:“是不是把這孩子轉移了?”
賴東字斟句酌:“不要轉移,等他來救,我看他這回能跑出我的手心。”
賴東吩咐仙人掌購買、收集應用的東西,他帶領幾個徒弟來到斜岔巷13號,親自布置了一整套機關消息。通過這番布置,徒弟們從師傅那兒學到了如何設置機關的手藝。賴東挑選了6個得力人手,每天晚上到斜岔巷13號住。有了這套機關,他們不必大睜著眼,盡管睡大覺,隻留一人值班,一聽到報警,喊醒人們就行了。
蘇娃得意地對師傅講了她如何收拾毛頭的經過,沒想到師傅沒有表揚,反而不讓她再拷打毛頭了,賴東斥責一句:“打死了這孩子,怎麽抓他師傅?”
明科猜到對方會到皮實公司找自己,他給皮老板打去電話,辭掉工作,半個月的工資不要了;他把看魚塘的活兒辭去,在東郊的天南星村租了一間屋子住下,這兒離青陽街不近也不遠。明科到化工商店買來塑膠等化妝材料,製作了一個麵具,將麵具與一身破舊衣服裝在一隻編織袋裏,出門時帶上,走進院子對麵的小樹林裏,換好衣服,戴上麵具,騎起破自行車,走街串巷收破爛。三天兩頭裏,他嘴裏喊著“破爛——賣”,走進斜岔巷13號院。蘇娃萬萬不會想到這個滿臉皺褶、爛著眼邊的男人竟然是她想抓的人。賴東那些天設置機關消息,全被明科看在眼裏。
明科拿定主意,一定要將毛頭救出來,但他並不急著動手,一邊觀察小院裏的動靜,一邊做著準備,同時也在磨耗著對手,等他們失去耐心、放鬆警惕。他每天定點到村口的一家小賣部去,有時候買點東西,有時候隻是眯著眼看一看,其實,他是在看天氣預報,小賣部裏有一台電視機。
蘇娃每天照常把5個孩子放出去,但給梅三的任務是搜尋明科的影蹤。晚上,孩子們跟蘇娃擠一屋,孩子們的房間被仙人掌等6人占用了,晚上,仙人掌他們緊繃著神經,專等明科來投“羅網”,3天過去了,不見動靜,他們有些鬆勁兒;又兩天過去了,還不見來撞網,仙人掌用被子把窗子蒙嚴,幾個人玩起撲克,天快亮的時候才散攤子。
這天半夜,天空下起了雨,仙人掌讓耗子聽著機關警報,其他人玩撲克。就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明科全副武裝好,向13號院摸來。他把一個用枯木綁起來的小梯子放在關毛頭的小南房臨街的那堵牆上,他攀上木梯,掏出鉗子,剪斷了報警細鐵絲,然後跳上屋頂。院裏沒有動靜,隻有大雨在狂瀉,他一塊塊揭著屋頂上的瓦,然後從背包裏摸出一把半米長的小鐵鍁,一點一點地把瓦下的灰土扒開。
這些天,蘇娃不再打毛頭了,這孩子渾身是傷,再打可能會出人命,他死了,就不會再抓到那個藏在他背後的人。
沒人為他包紮,毛頭身上的傷口化了膿,他口幹舌燥,渾身無力,吃飯越來越少。他知道明科一定會來救他,他心裏挺矛盾,盼明科來,又怕他來,小院裏機關重重,弄不好會被逮住。晚上,下起了雨,忽然,他覺得脖子上涼冰冰的,用手一摸,有水,抬頭看,屋頂漏了。起先滴著水,接著,雨水成了線,隻見屋頂的窟窿越來越大,雨水夾著泥沙衝進小屋。毛頭奇怪,這雨的力量好大呀,幾下子就把屋頂衝出一個大洞。等他聽到屋頂上有鋸木頭的聲音,才知道這不是雨的功勞——有人在屋頂上作業。
明科手握刀鋸“吱吱”幾下,鋸斷了兩根椽子,房頂上的洞有小水缸般粗。小猴發出兩聲“吱吱”,毛頭朝上喊:“科叔,是你嗎?”
一道手電光打下來,照在毛頭眼上,明科壓低聲對他說:“別說話,穿上雨披,把繩子紮在腰裏。”
一個小包掉進來,接著,一根細繩垂下,繩端有一腰粗的圓環;毛頭把繩環係在自己的腰間,打開小包,取出雨披套在身上,一手抱著小猴,一手抓緊了繩子。他隻覺得身子懸了空,泥水不斷地向頭頂落下,幸好有雨披,灌不到脖子裏。
仙人掌的手氣不好,一晚上連連輸錢,他對耗子咕噥一聲:“你來幾把。”他心裏煩躁,推門出來。此時,天上一道電光閃過,他看到在南房的屋頂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他想喊,又猛地閉了嘴,他進屋對同夥們開口發話:“快抄家夥,房頂上有人。”
大家七手八腳地抓起各自的武器,仙人掌打開門縫朝外麵瞅著,不見有人下來,警鈴沒響,機關也不動。耗子給蘇娃的手機上掛了話,告訴她外麵有人。蘇娃叫醒梅三,兩人伏在門後聽動靜。仙人掌等了幾分鍾,還不見房上的人下來,他心裏忽然明亮了:哎呀,是不是毛頭已經被人救走了?他從耗子手裏搶過手機,要通了蘇娃,叫她帶上鑰匙,去小南房看看毛頭在不在。蘇娃和梅三頂了一塊塑料布,小跑到小南房門前,打開門鎖一瞧,屋子裏空空,屋頂上一個大窟窿瀉著雨水,地麵積了一大灘水。二人趕忙跑進西正房,蘇娃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嘴角歪斜著,語音幹澀:“毛毛,毛毛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仙人掌不相信。
“他跑了。”梅三加一句補充。
“走,看看去。”仙人掌語中帶怒。
院裏的大燈被打開,大家進了小南房,蘇娃指給人們看屋頂上的大窟窿,仙人掌、泥鰍和蘇娃撐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雨傘打開院門來到外麵,隻見一架簡易梯子豎在小南房牆邊。仙人掌登梯子上房,打著手電檢視了一番,隻見細鐵絲斷成了兩截,他自言自語:“怪不得報警器不響呢。”
雨漸漸小了,人們回屋議論著,誰也沒想到明科會揭去房頂上的瓦,從上麵把人救走。
明科背著毛頭和小猴走進租住的房子,屋裏沒電燈,明科點著一小段蠟頭,到這時,毛頭滿肚子的酸楚湧上來,他撲進明科的懷裏大聲哭著,小猴兒偎在明科身旁眨著小眼睛。明科附在毛頭的耳邊悄聲提醒:“別出聲,小心驚動了鄰居。”
毛頭憋住哭聲,卻猛烈地抽噎著,眼淚把明科的前襟打濕了一大片。明科為毛頭擦去眼淚,脫下他的濕衣裳,看過他身上的傷口,然後點著爐子,燒了一壺水,喂毛頭喝下一杯。毛頭身上有傷,又被雨澆了一下,渾身打著哆嗦。天亮以後,明科背著毛頭到一家小診所,讓大夫給毛頭打了一針。接著,他寫好兩個方子,到藥店買來4包中藥,一包煎湯洗外傷,另3包內服。
毛頭整整燒了3天,明科陪了他3天,燒退後,明科煮了粥,親手喂他吃下兩碗。毛頭吞咽著熱乎乎的米粥,看著明科英俊的麵龐,似乎看到了爸爸,他的眼淚不由地流了下來。
雖然身上有傷,但毛頭不願睡在床上,他拄著一根木棍,在院子裏走動著。這是個有近百年曆史的老院子,磚雕的門樓兩旁貼著這樣一副對聯:“香浮小院紅梅鬧,翠繞大門紫燕飛。”院中的兩株泡桐高大通直,樹冠龐大,濃蔭遮蔽著整個院落,房主申步龍一家住正房,明科租下他們的一間南屋。申步龍有兩個孩子,兒子在城裏一家酒店當保安,女兒申圓圓上小學6年級。明科對申步龍兩口子講,毛頭是自己的侄子,不小心摔進深溝,來這兒養傷。
圓圓放學後,扔下書包就來找毛頭和小猴子玩。申步龍兩口子挺樸實,做了好吃的便讓圓圓給毛頭送一些。
這天,圓圓上學,步龍兩口子去菜地,明科和毛頭在泡桐樹下乘涼,一隻鸚鵡落在樹上,明科專注地盯著鸚鵡,朝它招招手。鸚鵡被明科明亮的眼睛吸引住了,試探性地飛下來,繞著明科飛了一圈,落在離他最近的樹枝上,並朝下麵鳴叫著;它叫一聲,毛頭學一聲,鸚鵡心裏納悶:以往都是人先發聲,鸚鵡學舌,今天竟然有人向自己學舌。它來了情緒,搖頭晃腦教著毛頭。教了一陣兒,它有些累了,便歇下嘴。屋裏正好有兩顆圓圓送來的熟雞蛋,明科將一顆雞蛋揉碎了,放在掌心裏,伸在樹下麵。鸚鵡飛下樹,落在明科的肩頭上,然後順著他的胳膊走到手腕處,愉快地啄食起雞蛋來。毛頭用圓圓丟棄的一隻方便麵碗接了半碗清水喂鸚鵡喝。吃飽喝足以後,鸚鵡在二人身旁蹦跳著,毛頭與它對著話,它好像聽得懂,跟毛頭說得挺熱乎。小猴子也來湊熱鬧,朝鸚鵡“吱吱”叫著。
此後,鸚鵡和明科、毛頭、小猴子混熟了,白天飛出去,晚上飛回來,棲在泡桐上。圓圓對毛頭能與鸚鵡聊天兒很是佩服,她跟在毛頭身旁,向他打聽鸚鵡在說什麽;毛頭編著話應付她,圓圓以為是真的,興奮地拍著手。
這一天,鸚鵡帶著一隻絨乎乎的小黃鳥飛來,兩隻鳥在兩株泡桐上飛來飛去,毛頭又跟小黃鳥聊上了。圓圓放學後,來看毛頭與黃鳥說話,黃鳥的叫聲挺好聽,圓圓聽上了癮,連飯都顧不上吃。此後,每隔幾天,鸚鵡和小黃鳥就帶著幾隻鳥兒飛進小院,最多的一天達30多隻,一般集中在上午10點左右飛來;開始時,它們瞅著院子裏沒人時才飛進來,以後,不管有人沒人,照飛不誤。毛頭精心地喂養、照顧著它們,半個月裏,小院裏飛進了約200隻各種鳥兒,粗粗統計一下,達30多種,有百靈、畫眉、朱雀、黃雀、錫嘴、臘嘴、紅嘴長尾鵲、金山珍珠、黑卷尾等。這些鳥兒飛來的時候總是表現出饑餓的樣子,進院後大吃大喝,一點兒都不客氣;不少鳥兒身上有傷,一些鳥兒進院後不久便死去了。在這裏,鳥兒們和睦相處,從不爭鬥,各唱各的曲兒,非常好聽。白天,它們或在泡桐樹上玩,或在地麵上啄米喝水,或飛出去,但每到天黑,總要飛回來。
明科買來穀子、雞蛋以及豬下水喂鳥,圓圓把幾隻塑料水果盤放在院當中,倒滿清水,讓鳥兒們喝。每到黃昏,申家小院嘁嘁喳喳,一片嘈聲,引得眾鄰居都來看。
圓圓認為明科和毛頭幹什麽都有一手,她向明科請教如何治狐臭。雖然她不說誰有狐臭,明科也知道,與申步龍頭一次見麵,鼻子已告訴他申步龍有狐臭。明科告了圓圓一個治狐臭的偏方:兩腋放進加了西紅柿汁的水盆裏,泡15分鍾,每個星期泡兩次。
有一天,一隻貓溜進小院,落在地麵的鳥兒們都飛到樹上,一隻剛到的鳥兒身上有傷,飛不起來,貓朝它撲過去。鸚鵡大聲叫著,群鳥跟著叫起來。毛頭聽到叫聲趕來看,隻見鸚鵡向貓俯衝下去,照著貓尾巴啄了一口又飛起來,其它鳥兒學著它的樣子相繼向貓進攻。貓被啄後,轉過身昂起頭恫嚇著鳥兒們。稍稍休息了一下,由鸚鵡組織的第二輪進攻開始了,大貓禁不住眾鳥的進攻,狼狽地逃出了申家小院。
有人將申家小院的奇景告了報社,這天,兩位記者走進小院,他們采訪了步龍兩口子,在院子裏拍了一些照片。正巧毛頭在喂鳥兒,記者拍了他的一個正麵照。
明科繼續收破爛,經過一家報攤時,看到一居民打開當天的晚報,上麵的一張照片正是毛頭喂鳥的鏡頭。明科立即將收到的廢品塞給迎麵遇到的一位收破爛的中年人,回到家後,他把情況告訴毛頭,然後向他指出:這裏不能再住了,賴東的人隨時可能找上門來。
二人收拾好東西,向申步龍一家告辭。
報社報導了申家小院的奇事後,小院熱鬧起來,許多城裏人來看,師範大學的老師、學生和地震局的專業人員前來觀察研究。以往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申家一家人很不習慣,他們嫌棄起這些鳥兒來,再者,他們也養不起這許多小動物。申步龍準備將大部分鳥兒送進動物園,另一些送給養鳥愛好者。圓圓不同意爸爸的做法,她哭著求爸爸,不要把鳥兒送走,但申步龍不聽;就在步龍與動物園、養鳥人聯係的當兒,這天早上,所有的鳥兒都不見了,以後,再沒有鳥兒出現在小院裏。申步龍不知是什麽原因,圓圓下一斷語:“鸚鵡懂話,是它通知了其它鳥兒。”
明科與毛頭離開天南星村直奔北郊,明科打開前些日子住過的草棚的門子,裏麵空空的,看來,自從他離開後,這裏再沒人住過。明科打掃了一下,將毛頭安頓好。吃過晚飯,二人在魚塘邊散著步,明科詢問毛頭:“你想了沒有,以後的日子怎麽過?”
毛頭實話實說:“遠的我不想,現在我要趕快找到爸爸媽媽,他們見不到我,心裏不定著急成啥樣兒呢。”
“你怎麽找?”
“到處打聽唄,我爸我媽有特點,他們到哪兒都要耍雜技,我就問人們:見到一男一女耍雜技的沒有?”
“你沒有車子,怎麽走?沒有錢,怎麽解決吃喝問題?”
“不用車子,我有腿。”毛頭拍一下大腿。“這吃喝嘛,是挺難的,不過,我有辦法,我可以賣藝,實在不行我還可以要飯。不管有多難,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媽媽。我不是為讓自己有依靠,我是要讓他們看到我,不再著急上火。”
“很好,你的這份孝心非常可貴,你一定會成功的。”明科朝毛頭豎起大拇指。
躺在草棚子裏,毛頭琢磨著往後的生活,黑暗裏,他輕言慢語:“科叔,我有個事想求你。”
“說吧。”
“你能不能跟我一塊兒走?”
明科早就等著毛頭說這句話,他看出來這孩子是個好苗苗,若是精心栽培,一定會成才,但他並不急著回答。等了一陣兒,毛頭以為他要拒絕,深深歎了口氣。這時候,明科開了口:“好,我答應你。”
“科叔,你真好,你真好,等找到我爸我媽,我一定好好謝謝你。”毛頭嗓音顫顫。
“不過,我要向我的老師請示,得到老師的同意後,我才能行動。”明科表明態度。
“你趕快請示。”毛頭話裏帶笑。
第二天,明科走進一家有電話的小賣部,用裏麵的電話與曹老師通了話,他把救毛頭的經過以及毛頭的請求向曹老師講了。曹老師同意他幫助毛頭尋找父母,並囑咐他幾點注意事項。最後,曹老師教誨一番:“幫助別人,不要指望別人會感激我們,隻管做就是了。人家感激,我們做,人家不感激,我們照樣做。有時候,甚至會受到幫助對象的指責,我們仍然不改初衷,繼續做。其實,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我們的各種能力與素質得到了提高,生命品質不斷提升。別人感激不感激不重要,我們自身受益了,不僅不是吃虧,還占了大便宜。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先舍而後得,這是世間規律。”
回到小屋,明科把曹老師的意見告訴了毛頭,接下來,他問一聲:“中國這麽大,你準備去哪兒找,你有目標沒有?”
“準目標我沒有,但我有個粗目標。”毛頭表明看法:“我爸我媽總是在各個旅遊點耍手藝。我們到旅遊點找。”
“好,就按你的主意來。”
“他們不坐火車,也不坐汽車,兩條腿步行,有時候在村鎮裏打場子。天氣暖和的時候,不住旅館,搭個帳篷睡覺。”
“你的意思是我們也步行,也睡帳篷。”
“對呀,”毛頭講起來,“這樣的話,找到他們的機會就大,咱倆的花費還小。”
“好,就這麽辦。”明科一言敲定。
第二天,明科開始準備行裝,他買了兩套不鏽鋼餐具、一大一小兩隻不鏽鋼盆、一隻旅行包以及洗漱用具等。手電、打火機已經有了。明科到旅行用品商店看過幾種帳篷,好的價錢挺貴,差的不合用。他買來一些防雨綢,綜合各種帳篷的優點畫出一張設計圖,然後找一家裁縫店,用人家的剪刀裁好料,指導著裁縫做成一頂容納兩個人的帳篷;這頂帳篷花錢不多,功能不少,舒適合理。衣服和鞋子不必買,路途中可以向居民收來舊衣與舊鞋穿。舊鞋子不僅花錢少,穿起來還不擠腳。把行裝整理好後,明科問毛頭:“你看還短啥?”
毛頭略想了想,巧言妙語著:“我們賣藝的那會兒,我媽常準備些小藥,治外傷的,治感冒的。”
“你說的對,我們也應該準備些藥品。”明科說罷,拔腳奔往藥店,買了一個小急救包,將一些藥品、繃帶、膠布等裝進包裏。
一切準備停當,要出發了,明科對毛頭亮了話:“你說吧,咱們朝什麽方向走?”
“雲南方向。”毛頭告一聲。
明科和毛頭離開菊花市向南行,毛頭找回了以往行遊的感覺,心裏說不出有多舒暢。他抬起頭,放開喉嚨長喊一聲。路邊的樹林中,兩隻金翅雀被他驚起來,衝向藍幽幽的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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