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清泉澹澹 古道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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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午後,明科和毛頭來到怒江邊,遠處,一片霧氣蒸騰,越過一道山梁,毛頭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片半個足球場大的窪地中,綠水蕩漾,20多個女人赤身露體在洗浴,下身隻穿著小褲頭。顯然,這兒是一個溫泉,女人們在氤氳的霧氣中搖曳著,就像仙女入浴一般。毛頭用鳥語喊道:“科叔,快來看呀。”
明科上前來向下看,隻見窪地中的岩石呈孔雀綠,更多的是一種牛油一般的黃色,色彩斑駁的怪石間,泉水冒著熱氣,赤著身子的女人們在盡情地洗浴著。大概泉水的溫度不低,女人們的皮膚像煮過的蝦一樣泛著紅色,她們一邊洗一邊唱著山歌。
明科拉毛頭一把,語調威嚴:“別看了,跟我走。”
毛頭卻粗言粗語:“這幫女人不害羞,大天白日裏脫得精赤條條的。”
明科斥責一句:“是你不害羞,偷看人家洗澡。”
倆人向西走了一段,隻見在大峽穀旁邊的一片開闊地上,青布包頭的男人們有的在搭窩棚,有的則用幾根大木樁架秋千。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架起一個小窩棚,他正準備往窩棚裏搬行李,一陣勁風吹來,窩棚晃動著,眼看著要倒。明科幾個健步搶過去,扶正了窩棚,他對男子放出話:“你這棚子得加固一下才能住。”
明科讓毛頭取出小鋼鍁,他倆幫著男子加固起窩棚來。幹活兒的過程中,雙方報了各自的名字,窩棚加固好了,這位名叫扒倫西亞的男人把行李搬了進去。明科向扒倫西亞打聽,人們聚在這兒幹什麽,扒倫用生硬的漢語向他倆講著。
原來,這裏正在進行獨具特色的“怒江澡堂會”,這些男人和正在溫泉裏洗浴的女人都是傈僳族人。按照傳統,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都要帶著行李和食物從深山裏走出來,駐紮在怒江邊上,女人和孩子白天進溫泉沐浴,男人則在晚上洗澡。他們認為:這天賜的甘霖不僅可以洗去一年的辛苦操勞和汙物晦氣,而且能使他們在新的一年裏消災滅病、大吉大利。
明科問他:“我倆可不可以在這兒住一晚?”
扒倫西亞用二人聽不懂的一種語言向一位老者講了幾句話,那位老者點點頭。扒倫對明科實話實說:“你們可以在這兒住,但要遵守我們的規矩。”
“沒問題,我們守規矩。”明科作出保證。
其實,沒什麽特別的規矩,隻是要求白天不能去洗溫泉,不要亂動他人的物品。
明科和毛頭在扒倫的窩棚旁邊支起帳篷,天色不早了,扒倫搭起一個火灶,他請明科和毛頭與他們一家共進晚餐。明科從旅行包裏取出幾包方便麵遞給他。這時,洗浴的女人和孩子們回來了,扒倫的妻子媽達臘上身穿右衽短衣,下著長裙,脖子上套一個由彩色料珠串成的項圈,她把4歲的女兒安頓在窩棚裏,然後操辦晚飯。扒倫提起一隻漆樹皮水桶去打水,明科向毛頭低低發一聲鳥語,毛頭迅速起身,從扒倫西亞手裏抄過水桶。媽達臘以為毛頭不認識路,她告訴毛頭去溫泉怎麽走。毛頭不敢講自己曾經到過那兒,他默默地聽完了媽達臘的話,然後點點頭。
飯菜熟了,扒倫取出兩個木製酒瓶,打開瓶塞,往一隻木碗裏倒滿了酒。他右手端起酒碗遞到明科的嘴邊,左臂摟著明科的脖子,明科正要張嘴喝,扒倫卻把酒碗閃開一些。這時,媽達臘上前來,她抓起明科的左手放在酒碗邊,然後抓起他的右臂搭在丈夫的脖子上。扒倫和明科互相摟著對方的脖子,一塊兒喝下木碗裏的酒。放下木碗,扒倫告訴明科:這種飲酒方式叫“合杯酒”,也稱“雙邊酒”,或稱“同心酒”,是傈僳人待客的最高禮節,象征著團結與友誼。
吃過飯,毛頭幫著媽達臘清洗餐具,他把木碗表麵的水擦幹了以後,仔細欣賞著。根據木碗的紋理可以看出來,這是用一根整木剜削成的。
夜幕降臨後,人們燃起篝火,敲響了渾厚的鋩鑼,傈僳族男男女女圍著篝火“跳嘎”,接下來,小夥子們開始表演“下火海”。篝火的餘燼形成一個不小的火塘,表演者頭紮大紅巾,身穿大紅衣,腳係紅、綠、黃、白、花五色紙,赤著腳奔向火海。第一個節目是“拉火鏈”,小夥子用手把燒過的鐵鏈從火裏拉出來,繞在身上,居然眉頭都不皺一下。接著表演“跳火海”,幾個表演者一會兒單腳一會兒雙腳在火炭上跳躍,炭火的溫度少說在330度以上;炭火一旦不夠亮,他們先用紅旗扇紅,再跳進炭火中。小夥子們赤著腳把炭火踢向四麵八方,隨著腳的起落,一個個火球滾動,火練滿地鋪開。就在人們眼花繚亂之時,表演者背部朝下躺在火裏,他們的身子下麵火星灼灼,腳上的五彩紙巾著了起來,這叫“打火滾”。他們起身後,皮膚不見燒傷,衣服也不見孔洞,好像那火是假的。幾個小夥子從火塘裏捧起炭火擦著臉,這叫“洗火臉”。最後是“火海舞”,大家拉起手圍著火塘跳舞,慶祝“下火海”成功。
毛頭認為這些傈僳族小夥子與自己一樣,會玩魔術,那些看上去紅紅的炭火,其實並不燙。扒倫跟毛頭打賭,炭火如果不燙人,他表演一個節目,若是燙手,毛頭表演節目。扒倫和毛頭走向火堆,毛頭手指靠近那些他認為不燙手的火炭,塊塊都有很高的溫度。他滿臉迷惑,竊竊私語:“這是怎麽回事?”
打賭輸了,毛頭與小猴子合作,給大家表演了一段雜技。熱情的傈僳人為他的精彩表演熱烈鼓掌,扒倫西亞和媽達臘揮舞雙臂,高聲呼叫著。
晚會結束後,扒倫、明科和毛頭與眾多傈僳男子向溫泉進發。彎彎的月牙兒高懸在頭頂上,男人們鑽進水裏;蒙蒙的月光,蒙蒙的霧氣,人們輕輕哼唱著古老的民歌;怒江之夜,充滿了詩情畫意,讓人深深地陶醉。
明科和毛頭告別了扒倫西亞夫婦,沿著怒江行走。大概上遊地區剛剛降過大雨,此時的怒江怒氣騰騰,怒水狂瀉,洶湧激蕩。明科朝江水裏一指,大吼一聲:“有人落水。”
毛頭順著明科所指的方向一瞧,江水中,一個腦袋一會兒冒出來一會兒沉下去。明科迅速甩下旅行包,取出尼龍繩。毛頭拍一下胸膛,張口就來:“我去吧。”
“不行,我不能讓你冒險。”明科語音粗重。“我下水,你不要管旅行包,給我拉繩子。”
二人把旅行包丟在路上,狂跑起來,跑出落水者前方50多米遠,明科脫下旅遊鞋塞給毛頭,將繩子的一端拴在自己腰裏,另一端交給毛頭。毛頭拉著尼龍繩,把明科送下去。落水者離明科還有20米,他站在水裏等著,瞅著那人離他隻有10米了,他撲進江水裏,奮力朝那人遊過去。到跟前他才注意到,不是一個人,是倆人,40歲左右的壯年漢子左臂拖著一位兩眼緊閉的老人,右臂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水,看來,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漢子看到有人來救,臉上露出笑容,他想喊一聲,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一個浪頭打過來,漢子與老人不見了。明科劃著水到處找著,又一個浪頭打過後,他一眼看到二人在右側,他遊過去,抓住老者的左臂,奮力將二人頂出水麵。托著老人軟軟的臂膀,明科判斷出老者已沒了意識,不然的話,他會緊緊抓住救援人的手臂。中年漢子看來還行,腦袋出了水後,他大口呼著氣,用手抹去眼前的水。明科看一眼岸上,毛頭握著尼龍繩,在跟著他跑。明科朝毛頭高喊:“拉繩子,往上拉。”
得到命令,毛頭紮住腳收緊繩子,沒想到來自繩子那一端的力量挺大,他紮不住腳,被帶著朝前去,差點兒掉進江裏,幸好前麵有一塊突出的岩石,他右手握緊繩子,左臂摟住岩石,才算定住了腳。緩了一下,他兩腿夾住岩石,兩手用力往上拉繩子。明科感到腰上的繩子在收緊,他不再劃水,一手托著老人,一手抓著漢子。有毛頭的助力,他們終於出了水。明科向上瞅瞅陡立的河岸,琢磨著如何將兩位落水者弄上岸。歇了幾分鍾,他朝位於他頭頂處的毛頭喊:“找一個牢固的地方,把繩子捆緊了。”
河岸邊有幾株禿杉,毛頭打一個圓材結將尼龍繩固定在最粗的一棵樹上,然後發一聲鳥語:“好了。”
明科囑咐中年漢子,照顧好老人,站穩腳,千萬不要摔進水裏,自己很快就會把他二人拉上去。中年漢子不說話,隻是點點頭。明科抓著繩子攀上岸,把一個救援的辦法講給毛頭。照這個法子,明科用繩子把毛頭吊下去,毛頭解下腰間的繩子,按照明科所教的,打一個雙解結,將自己和昏死的老人捆在一起。一聲鳥語後,毛頭和老人被吊上河岸。接下來,明科把繩子丟下去,把漢子拉上來。
上了岸,中年漢子連聲“謝謝”都說不出來,身子展展地躺在路麵上。落水的二人上身穿短衣,下身著短褲,麵部刺著青。明科立即為二人做了檢查,老者渾身有傷,最重的一處在頭部左側,他不但沒有呼吸,心跳都沒有;中年漢子雖然醒著,但他的傷勢不輕,左臀、右肩以及兩條腿上都有傷。明科在毛頭的協助下,為老人控出腹中的水,之後,他讓毛頭跑步去把拋下的兩隻旅行包拿回來。毛頭走後,明科為老人做起人工呼吸。做了一陣兒,中年漢子爬起身用生硬的漢語問:“怎麽樣?”
明科換口氣,扭頭對漢子說一句紮心話:“情況挺危險。”
“沒救了嗎?”漢子臉上現出驚慌。
“不好講,我盡力吧。”明科語調沉著。
毛頭一路小跑,遠遠看到小猴子守在兩隻旅行包中間,他打一個呼嘯,小猴兒聽到了,歡快地朝他跑過來。毛頭把小猴子抱在懷裏,誇它一句:“小姐,好乖。”
小猴兒吻他臉蛋兒一下,撒嬌地把小腦袋埋進他的腋窩裏。毛頭背起旅行包,在太陽快要西沉的時候,與明科會合。明科從旅行包裏取出急救包,為老人和漢子包紮了傷口。接下來,他背起老人,讓毛頭扶著中年漢子向西走,在一處避風的山腳,他們紮下營。毛頭先搭起一個帳篷,明科將老人平放進帳篷裏,繼續為他做人工呼吸。毛頭搭起另一個帳篷,讓中年漢子進裏麵休息,他去弄飯。飯熟了,明科讓毛頭和漢子先吃,不要等他,他要抓緊時間搶救老者。中年漢子捧著不鏽鋼大杯子狼吞虎咽著,毛頭也餓了,大口大口地吃著米線。飯後,毛頭與漢子說著話。
中年漢子名叫砍培拉,老人名叫砍察加,二人為父子關係,他倆是怒族人,住在桑寄生村,父親是村裏的大頭人,也是村長。昨天,砍培拉陪著60多歲的老父到鄉政府,今天上午,父親參加了由鄉長主持召開的工作會議,會後,幾位村長聚在一起喝酒,老父親年紀大了,勝不了酒力,酒後,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砍培拉要父親在鄉裏歇一天,父親卻堅持要回家,當他走到一處險峻的路段時,腳底一滑,摔進江裏。砍培拉當即跳進水裏去救父親。砍察加摔下時,身體被岩石碰傷,落水後,父子倆被江裏的石頭碰撞,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毛頭要明科教他做人工呼吸,一來替下明科,讓他去吃飯,二來可以掌握一門技藝。上次,雖然將傣族少年波誌潭救出了水,隻因自己不會做人工呼吸,心裏好著急。
此時,明科確實挺疲憊,需要休息一下,他立即將人工呼吸的操作技巧傳授給毛頭,並指導毛頭現場操作。毛頭雖然還未成人,但他的肺活量並不比一般的成年人小,做起人工呼吸來蠻像樣兒。有毛頭接替,明科去吃飯,飯後,他把毛頭替下來。
明科和毛頭加起來已為砍察加做了兩個小時的人工呼吸,大頭人仍然沒有一絲心跳,看來,老人是沒希望了。明科擦擦汗,把搶救結果告訴砍培拉。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砍培拉傷心地哭了。
夜已深沉,砍培拉守在老父身旁,山風“嗚嗚”地吹著,好像在為大頭人的去世發出哀鳴。
天亮後,明科顧不上晨練,他在附近的山上轉著,尋找、采集醫治外傷的藥材。昨天,急救包裏所有的治外傷藥都用完了,砍培拉需要換藥。太陽升起老高了,明科才回來,毛頭與砍培拉已吃過早餐。毛頭去搗藥,明科吃過早點後,為砍培拉換了藥。砍培拉兩腿上有傷,加上昨晚一夜沒合眼,身體虛弱,走不了路。明科拿著小鋼鍁上山,用鍁頭側麵的鋸齒,鋸下兩株枯死的小杉樹,並劈了一些野藤。回到宿營地,明科與毛頭用枯樹、野藤和尼龍繩製作了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副擔架。將帳篷收起來後,他倆將砍察加放在擔架上,兩隻旅行包放在擔架的一頭一尾處,明科用繩子把砍培拉捆牢在自己背上,騰出兩手與毛頭抬擔架。
昨晚的聊天中,砍培拉知道毛頭隻有12歲,他很擔心毛頭是否能抬得動擔架,走出一段路,砍培拉放心了,毛頭手上的力氣不算小。他哪裏知道,毛頭從小就接受各種體能訓練,其中力量型訓練不在少數,尤其是跟著明科的這段時間,體能素質有大幅度的提高。到桑寄生村雖然也是山路,一邊是高峻的大山,另一邊是深深的幽穀,但比起去往莪術村的道路來好了許多,至少路麵寬闊些,碎石路段少一些。每走3公裏,明科讓毛頭歇十幾分鍾。砍培拉趴在明科背上,看著毛頭大汗淋淋,他不時歎著氣,深恨自己不能走路。毛頭知道這位怒族漢子心裏不好受,休息的時候,他故意找一些輕鬆的話題,引著砍培拉放鬆心情。毛頭問砍培拉,家中還有什麽人。砍培拉告訴毛頭,他的母親幾年前去世,兩個姐姐出嫁,父親與他同住,他的妻子名叫怒娃克肖特,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昆明讀大學,二兒子在縣城讀高中。講到孩子們的名字,砍培拉說,怒族人的名字很長,一般從20多代甚至40多代祖先說起,上一代名字的最後兩個音節冠於下一代之前,最後才是他的名字。
如此看來,怒族人注重傳統,尊重祖先,他們的名字就是一部家譜。
午後,他們進了桑寄生村。村民們的住宅有木楞房和竹篾房兩種,一般分兩間,外間待客,設有火塘,內間為臥室。在村口,幾個村民看到了大頭人的遺體,他們接下砍培拉和擔架,送進大頭人的家。大頭人家的房子為木楞房,房間的麵積在村裏是最大的,家中的許多器物用具用竹子編成。把父親的遺體安頓好了之後,砍培拉吩咐兩位村民,找6隻竹號、6個人。很快,竹號找來了,6個壯實的漢子吹起了竹號。
怒族人講究吹竹號報喪,男子未婚吹1個,已婚吹2個,有子女的吹3個,老人吹5個,現在,6個竹號吹響,不用打聽,村民們知道砍察加逝世了。
大頭人辭世,這在村裏是一件大事。村民們一撥又一撥來家中吊唁,並送來錢與物。怒娃克肖特帶領一班女村民操辦晚飯,這些怒族婦女與怒族男子一樣臉上刺著青,所不同的是,她們的兩耳垂戴著竹管,胸前掛著飾物。
晚飯是怒族人典型的食物——石片烤餅和酒燜雞,吃飯的人很多,都是村裏有頭有臉的長老級人物。飯前,砍培拉不顧傷痛,強撐起身子,對大家講了大頭人遇難的經過以及明科和毛頭對他們父子二人的救援。席間,人們頻頻向明科舉杯,感謝他對大頭人父子的援救。
砍培拉身上有傷下不了地,兩個兒子不能及時回來,砍培拉請求明科多住幾天,一來幫他打理喪事,二來為他換藥療傷。怒娃克肖特對丈夫的這一招挺滿意,明科真是個能人,不僅腦子好、辦事果決,而且力氣好大,大頭人的墓,不必另外請人,明科隻用半天就挖好了。
村中每戶派一個代表參加大頭人的葬儀,砍培拉在幕後指導,明科在前台操作,葬儀辦得挺隆重。大頭人入土後,明科按照砍培拉的指示,將老人生前心愛的砍刀與弓箭掛在他的墳頭前。
一切辦理完畢,明科要告辭。全體村民新選的大頭人砍培拉將10張石片烤餅和10張百元大鈔贈給他。明科雙手一擋,剛要說推辭話,怒娃克肖特告訴他:怒族人的習俗,不可以拒絕別人贈送的禮品和食品。聽新頭人的夫人這樣講,明科隻得收下餅和錢。臨別時,砍培拉抓著明科和毛頭的手哭了起來,怒娃克肖特帶領眾村民將他倆送出村外老遠。
艱險的山路上,一隊馬幫在行進,這隊馬幫有6匹馬、3個人,從趕馬人的裝束上可以看出來,他們分別為藏族、怒族和獨龍族。深山古道上,難得見到人,明科和毛頭趕上馬幫,正準備與他們搭話,走在馬幫後麵的藏族男子兩隻手掌合在胸前,首先向他倆打招呼:“你好。”
明科兩掌一合,回應道:“紮西德勒。”
藏民說漢語,漢人卻說藏話,雙方都笑了,這麽一笑,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明科與藏族漢子聊起來。男人名叫拉穆,他的兩個同伴,一位名叫砍佩切,為怒族人,另一位名叫阿旃陀,獨龍族人。3人中,拉穆年紀最大,趕馬時間最長,順理成章成為領頭人。拉穆的家鄉為漢族、藏族、怒族與獨龍族人雜居的地區,他的母親是怒族人,老婆是獨龍族人。他的兩個同伴跟他有親戚關係,砍佩切是母親家族的人,阿旃陀為妻子家族的人。說起家人,他說他有半個老婆,半個孩子,因為他和哥哥共娶了一個媳婦,生了一個孩子。這是馬幫常有的習俗,趕馬人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生死難料,兄弟共娶一妻,一人死了,另一個人撐起家庭的重擔,家庭仍然能夠維持下去,妻子兒女可以得到照料。拉穆在少年時代便跟著父親趕馬,他的家族有趕馬的傳統,祖上多少輩都是趕馬人。腳下的這條路就是著名的茶馬古道,拉穆對這條道路非常熟悉。由於雲南特殊的地理位置,山高、路險、河深、水急,成為高原民族和文明文化向外交流的最大阻礙,克服這些障礙,讓各種文明相結合,促使貿易交流,茶馬古道在曆史上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古代,人們結成馬幫,拉著茶葉,由雲南進入西藏,再進入印度、尼泊爾,折轉時,運回珍珠寶石。現時代,公路建設挺快,火車也進了藏地,各地的物資流轉越來越暢通,馬幫的運輸功能一天比一天弱,趕馬的這一行沒有多少人幹了。拉穆他們的這個家族式馬幫,可以稱作是馬幫的遺存,他們隻是在欠開發的地區搞一些短途運輸。
明科、毛頭與馬幫結伴同行,一塊兒吃一起住。古道順著山溪延伸,有時在山溪間來回穿梭,石頭上到處可看到馬蹄印,馬兒總是踩著同樣的蹄印走。
知道他倆是徒步旅行族,每到風景區,拉穆他們便多停留些時間,讓二人觀賞風景。一路上,一條條大小不同的飛瀑,有的奔騰跳躍,有的從岩石上輕輕飄下來,有的靜靜地掛在峭壁上,像銀蛇,如玉帶,似輕紗,那樣嬌美,那麽瀟灑。古道在纏繞著古藤、長滿青苔的大樹下延伸,鬆樹、柏樹、赤樺、白樺、高山櫟等樹木枝繁葉茂,陽光都透不進來。這裏有五、六個人才能合圍的大樹,古樹下是密密麻麻、高矮不等的灌木叢以及各種草本植物。林中,有厚嘴啄花鳥、黃腰太陽鳥棲息,還有鬣羚出沒。鬣羚又叫蘇門羚,據拉穆講,這種動物的生活挺規律,習慣良好,它有固定的休息場所和排糞地點,總在固定的小路上往來覓食。
前麵是一段險峻的路段,拐過一個山彎,一位身背旅行包的年輕姑娘在他們前麵走著。這時,一股穿峽疾風吹來,隻見一團滾石在姑娘身前不遠的地方劈下來,石頭撞石頭,發出“叭叭”的巨響,一團白色的蘑菇雲騰空而起。姑娘尖叫一聲,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明科快步向姑娘衝過去,他一邊跑一邊從包裏取出小鋼鍁,眼睛向上瞟著,一旦發現有滾石落下來,用小鍁抵擋。衝到姑娘跟前,明科發現她的左腳崴了,他從自己的旅行包裏取出不鏽鋼盆,扣在姑娘的頭上。4人趕了上來,明科蹲下身子,抓起姑娘的旅行包,對她說:“我背你走。”
“這怎麽好意思?”姑娘躊躇著。
“這裏危險,快走,別磨蹭。”拉穆大喊。
毛頭上前把明科和姑娘的旅行包背在自己背上。姑娘不敢再遲疑,她左手抓牢了不鏽鋼盆,右臂摟著明科的脖子。明科背起姑娘,拉穆把6匹馬分成並行的兩排,讓大家走在馬的中間。大家用警惕的目光盯著懸崖上麵。馬兒也知道這段路危險,它們鼓足力氣,踏著快蹄。沒人說一句話,馬蹄踏擊路麵的清脆響聲在峽穀裏回蕩著。
走過了滾石路段,姑娘不想讓明科背了,堅持要自己走路。明科與拉穆商量,讓姑娘騎在馬上,馬背上的貨物自己背。拉穆同意明科的意見,但他做了一些修改,他把馬背上缷下的貨物分開來,除了姑娘和毛頭,每個人背一些。看藏族兄弟這樣仗義,明科也不含糊,他給自己捆了一個大背包,重量是別人的一倍多。
明科將姑娘扶上馬背,毛頭為她拉馬,明科在她旁邊護著。走在路上,姑娘說,她是獨龍族人,名叫百麗?丁板?頂?阿維拉?南,其中百麗是家庭名,丁板為父名,頂是母名,阿維拉是自己的愛稱,南是自己的排行。她在中央民族大學讀書,暑假中,回家探望父母,她從北京一路坐車到縣城,到家的這段路不通車,隻能步行。
道路雖然不好走,但周圍的景色奇美,毛頭一邊走一邊向四外看著。阿維拉到底是讀旅遊專業的大學生,旅遊專業知識挺豐富,她告訴毛頭:這裏是被列入世界遺產的三江並流區,金沙江、瀾滄江、怒江在直線距離為80公裏的範圍內自北向南並肩奔流著,形成了“四山並立,三江並流”的世界獨有奇觀。這三條大江同源於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它們是三個血肉相親的高原兄弟。有趣的是,它們攜手並進,意氣風發,從青藏高原一路狂奔而下,在雲南省的西北部並行170公裏後,卻選擇了不同的流向,一個奔向太平洋的東海,一個衝向太平洋的南海,另一個則奔往印度洋的安達曼海。三江並流區囊括了南亞熱帶、中亞熱帶、北亞熱帶、南溫帶、中溫帶、寒溫帶、高山苔原等多種氣候類型,構成了顯著的立體氣候特征,有“十裏不同天,萬物在一山”之說,是地球的最直觀的體溫表。三江並流區是世界上蘊藏最豐富的地質地貌博物館,因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相碰撞,這裏是全球壓縮得最緊、擠得最窄的巨型複合造山帶,構成了世界一流的地質地貌和自然遺跡。區內匯集了高山峽穀、雪峰冰川、高原濕地、森林草甸、淡水湖泊、稀有動物、珍貴植物等奇異景觀,也就是說,容納了除沙漠和海洋以外的所有自然風光。這裏有萬年冰川,星羅棋布的冰蝕湖,發育完整的丹霞地貌,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計有118座。三江並流區是全球生態景觀類型及生物多樣性最為豐富的地區之一,是世界級的物種基因庫,是北半球生物景觀的縮影,是中國珍稀瀕危野生動物的避難所。這裏的珍稀動物有熊猴、戴帽葉猴、雲豹、金錢豹、印支虎、羚牛、羚羊、赤斑羚,列入一級保護的鳥類有黑鷳、白尾紅梢虹雉、灰腹角雉、紅腹角雉、金雕,珍貴樹種有樹蕨、貢山三尖杉、瀾滄黃杉、大樹杜鵑、光葉珙桐等。有16個民族在這裏聚居生活,是世界上罕見的多民族、多語言、多種宗教信仰與風俗習慣並存的地區。三江並流區總麵積達1.7萬平方公裏,是中國境內麵積最大的重點風景名勝區,計有高黎貢山片區、梅裏雪山片區、哈巴雪山片區、千湖山片區、紅山片區、雲嶺片區、老君山片區和老窩片區8個片區,每片區有7到8個景點。
阿維拉告訴毛頭,這裏的杜鵑花的種類達80種。她指給毛頭看各種杜鵑,它們有的高僅幾厘米,匍匐在峭壁上,有的則高達十幾米,挺拔在叢林中,花色有紅、紫、黃、白、粉紅等。
走到貢山,阿維拉指給毛頭看各種蘭花,有大雪蘭、小雪蘭、素馨蘭、蝴蝶蘭、珍珠蘭、虎頭蘭等,都是蘭花中的上品。
這天午後,一行人進入一個小鎮子,阿維拉看到路邊有一個西瓜攤,她掏出錢遞給毛頭,讓他買下兩顆大西瓜。走出鎮子,大家歇在一個青綠色的水潭旁邊,拉穆取出塑料布鋪在草地上,阿維拉把兩顆大西瓜打開。大家吃過西瓜後,明科輕輕拉毛頭的衣袖一下,指指毛頭吃過的瓜皮,再指指自己的瓜皮。毛頭看一眼瓜皮,隻見明科的瓜皮沒有一絲紅瓢,自己扔下的瓜皮有一層紅瓢,雖然比其他人的要薄些,但不如明科啃得幹淨。毛頭問明科:“我又犯什麽錯了?”
明科悄言:“自己檢查。”
一行人重新上路後,毛頭對明科頂了牛,“我檢查過了,剛才,我吃的瓜皮不夠幹淨。可是,沒必要那樣幹淨啊,都露出青皮了,人家看了會笑話,好像我從沒吃過西瓜似的。”
明科拍一下馬屁股,讓阿維拉的座騎快走幾步,與拉穆他們拉遠些距離,然後對毛頭吐一串話:“節儉要成為一種生活習慣,事事處處貫徹這種意識,不因東西少而疏忽。一碗水、一粒米都不輕易浪費。”
明科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但阿維拉的聽力奇好,她還是聽清了,她插一句:“一碗水、一粒米,能值幾個錢?”
明科不看阿維拉,繼續朝毛頭說明:“不是錢的問題,我們節約的是資源。”
毛頭瞅一眼阿維拉,然後對明科吐話:“我知道了,應該建立節儉意識,不以錢多錢少去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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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明科表明看法:“對待錢,應該抱這樣一種態度:該花的時候萬元不計,不該花的時候一毛不費。”
阿維拉追問:“關鍵的問題是,這種‘時候’怎麽把握?”
“這個問題我給你解答,花在別人最需要的時候。”毛頭的話娓娓動聽。“我從我叔身上能看到,他把錢花在別人身上,那叫老虎打嗬欠——大口大氣,花多少都舍得;花在自己身上,一毛錢都舍不得,蘿卜上紮刀子——就是不出血。”
一行人進入獨龍江河穀,這裏雪山連綿,峽穀險峻,鬱鬱蔥蔥的森林,麵陽的半山以下是金黃金黃的茅草坡。密林裏可以見到雪鼠、獐子、岩羊和野牛,還有各種鳥兒和彩蝶。草甸上開滿了山花,有粉紅的雪靈芝、毛絨絨的雪子。清晨,重重的濃霧圍裹著青山,群巒隱沒在霧海中,峽穀一片迷茫。10點以後,霧嶂放開,薄如輕紗的霧氣宛若遊龍,忽而飄向天際,忽而飄落幽穀。陽光透進時,雲霧更加輕盈與嬌媚;此時,峽穀疊彩擁翠,鳥語花香、空氣清爽,沁人心脾,讓人感覺好像進入仙境一般。
青綠綠的獨龍江寬僅40米,江水湍急,暗礁橫斜,落差很大,幾乎是傾瀉,扔下一根樹枝,不見它飄浮上來。獨龍江上沒有船,人們隻能通過吊橋或溜索渡江。
吊橋又叫藤橋,有6根主索,一根根藤條編織在主索上,中間兜著一塊塊板凳寬的木板,這些木板有的還算是結實,有的半朽了,有的歪斜著。人走上吊橋,橋的晃動幅度由小到大,迎麵的江水、天空和橋好像朝你飛過來。過這種橋時,隻能一個人過,如果兩個人以上同時過,整個橋會晃得非常厲害,讓你不能忍受。
溜索由數十根竹篾扭結而成,分平溜和陡溜兩種。過江人把自帶的溜梆扣在溜索上,用一長繩從溜梆孔中穿過,在自己的臀部、腰間各繞一圈,最後一圈係在脖子上,雙手緊握溜梆滑溜。如果是平溜,溜到中間,手腳用力滑到對岸;若是陡溜,能夠一下子溜到對岸。
走到一個叉路口,阿維拉從馬上下來,她的家在江的那邊。獨龍姑娘腳上有傷,過江後還有20公裏的山路,明科決定送她回家。阿維拉不會掩飾自己內心的喜悅,她直截了當:“太好了。”
明科背起阿維拉,毛頭將明科和阿維拉的旅行包背在身上,3人告別了馬幫。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壯美的月亮大瀑布——刀削斧劈的懸崖上,瀑布噴湧而出,仿佛一幅寬長的白練飄拂在天際,它直流傾瀉,撲入洶湧的獨龍江,發出一陣陣巨大的響聲。
3人在大瀑布前歇下,阿維拉對明科和毛頭講,以前,她看到小夥子們衝過水柱到水簾的後麵,她沒那個膽子,不知道水簾後頭是什麽樣子。明科和毛頭決定到水簾後麵看看,做了一番準備之後,二人憋住氣,急速衝了進去。站在裏麵,好像進了水簾洞,麵前除去一道白茫茫的水簾,什麽也看不見。
在一條溜索旁,3人停下腳,準備順著溜索渡過獨龍江。渡江要用溜梆,可是,隻有一個溜梆。明科仔細檢查了阿維拉拿出的那隻溜梆,它使用過度,也太舊了,用它渡一個人過江還行,如果渡兩個人,恐怕會有危險。距溜索約150米的地方有一個男人,阿維拉根據那人的動作,判斷他在夾魚,她建議明科問問那個夾魚的人,看他有溜梆沒有。明科走過去,那是一個約50多歲的獨龍男人,他不會說漢語,倆人溝通不了。於是,明科返回去,將阿維拉背過來,阿維拉把自己的意圖對夾魚的男人講了,那人告訴阿維拉,自己是江這邊的人,沒準備要過江,身上沒帶溜梆。
借不到溜梆,明科決定,他和毛頭走索渡江。阿維拉激烈地表示反對,從古自今,沒人這樣子過江,這比雜技的走鋼絲要凶險百倍,一旦掉進江裏,絕沒有生還的可能。獨龍人借助溜梆渡江,也曾發生過落水事故,掉進江裏的人,連屍首都找不到。
阿維拉要明科和毛頭就在這兒與她分手,她一個人過江回家,20公裏的山路慢慢走,一天走不到,用兩天。
明科看阿維拉的態度挺堅決,便同意與她分手。
毛頭瞅著那個名叫阿瓦什的獨龍男人用竽網夾著魚,阿瓦什左插右合,右插左合,動作非常優美,這種捕魚方式真叫獨特。江裏的魚有三種,一種是白魚,外形像草魚,身體是圓形的,但沒有鱗片;一種稱為扁頭魚;另一種叫吸盤魚,體形不大,長約10厘米,它頭部有吸盤,可以附在江中的岩石上,不被急速的江水衝走。
明科把帳篷搭在江邊的一塊平地上,讓阿維拉在帳篷裏休息,他和毛頭做飯。阿瓦什挑出幾條最大的魚遞給阿維拉,阿維拉交給明科,明科謝過阿瓦什,並邀請他一塊兒進餐。4個人在獨龍江邊吃了一餐烤魚片。飯後,毛頭收拾起餐具到江邊去洗,這時,他看到兩條牛從對岸下了江,江水是那麽凶猛,毛頭擔心兩條牛會有危險。阿維拉告訴毛頭:獨龍牛是遊泳高手,它們經常從江中遊過,不會被江水吞沒。
阿瓦什收了夾魚工具,他背起裝魚的竹簍,與明科、毛頭一道送阿維拉過江。4人來到溜索旁,阿維拉把溜梆扣在索上,明科按照阿瓦什的指點,將阿維拉捆牢在溜索上。阿維拉一揚手,與明科、毛頭和阿瓦什告辭,獨自溜過江去了。
目送著阿維拉安全渡江後,明科帶領毛頭進了附近的林子,他用小鋼鍁鋸下一根枯死的小樹,把枝條去掉,將尼龍繩拴緊在兩株大樹間,二人輪流跳上尼龍繩,手裏拿著3米長的木棒,複習走索功夫。
下午3點多,明科測測江上的風不大,他把兩隻旅行包背起來,操起枯木棒走上溜索,他邁著平穩堅定的腳步,就像走平地一樣,不一會兒便過了江。看到明科平安地過了江,毛頭的信心挺足,他蹬上溜索,兩眼定定地盯著前方,當他踏上對岸的土地後,才發現全身的衣服都濕了——那不是雨水,也不是江水,而是汗水。
過江後,二人顧不上休息,一路小跑,黃昏時,追上了阿維拉。
看到明科和毛頭,阿維拉先是高興,然後現出一臉的惱怒,她埋怨二人不該冒這樣的險。這位獨龍姑娘感情過於豐富,埋怨話說過之後,她抱著明科和毛頭哭了起來。當晚,3人宿在一片漆樹林裏,明科把自己的帳篷給阿維拉住,他和毛頭合住一頂帳篷。
第二天,3人吃過早點,明科背起阿維拉上路。小路在密密的森林中延伸,阿維拉指著樹上的一隻猴子讓毛頭看,那隻猴子身長約70厘米,體毛銀灰色,頭頂的顏色較深,就像戴了一頂黑色的小帽兒。阿維拉告訴毛頭,它叫戴帽葉猴。一隻體長與戴帽葉猴相同的鳥兒在密林裏奔跑著,阿維拉說,那是一隻紅胸角雉。
紅胸角雉在他們的眼界裏消失後,兩個男人出現在前麵。倆男子年紀都在40歲上下,一身牛仔服又髒又破,一個留著長發,另一個則剃著光頭,二人坐在小路邊大樹下,身前放著兩隻大旅行包。從二人的裝束上看,像是旅行者,毛頭快步走上前去,向二人打一聲招呼:“你們好。”沒想到二人呆愣愣地望著他,一句話也不說。毛頭認為自己遇到了少數民族同胞,等到明科和阿維拉走過來,他讓阿維拉與二人搭話。阿維拉從明科背上下來,她用獨龍語向兩個漢子問話,二人依然呆愣愣地不說話。
雖然語言不能溝通,但在深山密林裏能遇到,這就不容易。毛頭把兩隻旅行包放下,避開阿維拉撒了一泡尿,然後在二位旅行者對麵坐下來。明科和阿維拉也坐在地上。這時,小猴兒從旅行包裏探出頭,輕輕地發出叫聲,好像它發現了什麽異常。毛頭低聲向小猴兒發一個問詢,小家夥一個跳躍,朝光頭男人麵前的那隻大旅行包撲過去,又抓又撓又是尖叫。倆男子慌了,二人轟開了猴子,背起自己的旅行包,急匆匆地朝著與明科他們相反的方向走了。
毛頭直抒己見:“那倆人的包裏有東西,很可能是活的野生動物。”
阿維拉問他:“你怎麽知道?”
毛頭拍拍小猴子的腦袋放了大話:“小姐不會弄錯的。”
接下來,毛頭把小猴子上次發現偷運的野生動物的經過講給阿維拉。聽過毛頭講的故事,阿維拉皺起眉頭思索著,終於,她回想起來:“啊,那個光腦袋的家夥我見過。兩年前,他到我們那兒收購過野生動物,而且專門打聽誰家有懶猴。”
“你沒認錯?”毛頭語氣輕狂。
“沒錯。”阿維拉神情肯定。“這家夥好鬼啊,他不但會說漢話,還會說獨龍語。”
“這倆家夥假裝啞巴,閻王奶奶懷胎——肚子裏有鬼,他們的包裏一定有野生動物。” 毛頭生言硬語:“科叔,咱們不能不管啊。”
“管,一定要管。”明科把右拳一握,下了決心。“咱們不能看著野生動物受難。”
明科和毛頭背起各自的旅行包就要朝來的路追下去,阿維拉要他倆把背包交給她看管,這樣可省些體力,行路的速度也快些。明科沒有把旅行包給她看管,卻囑咐她:“如果天黑前我們還沒有回來,你就自己回家吧。”
“我看,你倆還是不要去了。”阿維拉危言聳聽:“那些人不好惹,他們身上有武器。”
“不怕。”明科朝阿維拉揮揮手,拔腳跑起來。
沒用10分鍾,明科和毛頭追上了兩個男人,明科一邊把毛頭背上的旅行包解下來背在自己身上,一邊對他講了一條計策。按照明科交待的辦法,毛頭帶著小猴,不緊不慢地跟在二人後麵,明科則鑽進林子,快步跑著,繞到前麵等候。
兩個漢子很快便發現背後有人跟蹤,二人突然加快了步伐。明科藏在一株大樹背後,聽到腳步聲和喘息聲了,他發出一聲鳥語,通知毛頭動手。
毛頭一邊快步跑著,一邊朝前麵喊:“哎,這隻猴子是不是你們的?”
二位男子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隻有毛頭一個人,光頭開口問:“你說什麽?”
毛頭兩隻手臂豎在胸前,摟著小姐,隻把它的腦瓜頂露在外麵,他喊道:“我說,這隻小猴兒是不是你們丟的?”
兩個男人眼睛盯在毛頭的懷裏,趁他們分神的當兒,明科迅速向二人接近,並將刮臉刀片握在手裏。
看看近了,毛頭低聲向小猴兒發出指令,然後一抖雙臂,小猴子猛然向光頭男人撲過去。突然遭到襲擊,光頭伸出兩手胡亂擋著,就在光頭與小猴子接觸的一霎時,明科揮動刀片,隻一下,便把光頭背上的旅行包切開一道大口子,他伸手進去,把裏麵的東西掏出來,抱在懷裏。這是一個竹編簍子,裏麵有3隻小動物,明科一眼認出是懶猴。他低下身子,鑽進密林深處,同時,發出一聲響亮的鳥語:“撤退。”
明科在動手前做著兩手準備,如果光頭的包裏真有野生動物,那就毫不客氣地拿走;若是沒有,便悄悄在包裏塞進一張百元鈔票,作為切包的賠償。看來,小猴子有靈氣,它的判斷沒錯,光頭的包裏真有野生動物。
得知明科得手了,毛頭喚回小猴兒,把它扛在肩上,毛頭朝兩個漢子一揮,話裏夾槍帶棒:“半天雲裏扭秧歌——讓你倆空歡喜了。”
明科和毛頭先後跑回到阿維拉身邊,阿維拉看看手表,他倆從出發到回來僅僅用了35分鍾。阿維拉告訴二人:在這35分鍾裏,她看了無數次手表,時間好像凝固住了。
明科把竹簍子放在地上,阿維拉從裏麵取出一隻懶猴讓毛頭看,它的體形比家貓略小,體重不過一公斤,腦袋圓圓的,耳朵小,鼻吻短,體毛柔軟而厚密,如同絲絨一般,腹部灰白,體背和側麵呈棕褐色,背中央有一道深栗紅色的縱紋,麵部呈白色,眼圈周圍棕黑色。
阿維拉告訴毛頭:懶猴是一種比較低等的夜行性動物,它動作遲緩,就像烏龜,白天通常隱蔽在樹洞中,身體蜷成圓球,晚上出來找吃的,采食野果、昆蟲和鳥蛋。
阿維拉把懶猴重新放回竹簍中,明科背起阿維拉,毛頭背後背著旅行包、胸前抱著竹簍子,3人再次上路,一路上,他們商量著如何處理這3隻懶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阿維拉想把它們帶到北京動物園,毛頭則想就地放掉。他們剛剛走出林子,突然,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明科回頭一看,吐一句剜心話:“他們追來了。”
果然,兩個漢子各拿一把尼泊爾“庫克銳”彎刀跑過來,這種刀背厚刃薄,頭重腳輕,形似狗腿,揮刀劈砍時,力量集中在前端。光頭滿臉凶相,晃晃“狗腿鋼刀”,一指毛頭,連說帶咒:“小兔崽子,敢耍我,不要命了?快把我的……我的,還給我。”
“你的什麽,什麽是你的?”毛頭一昂頭問道。
長發嘴一歪,惡狠狠、直戳戳,“廢話少說,拿我的竹簍子來。”
“我們可以還你的竹簍子,但是,懶猴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我們要把它交給政府。”阿維拉據理力爭。
“那不是懶猴,是普通的猴子。”光頭申辨。
“你以為我不認識懶猴,我不但認識懶猴,我還認得你。”阿維拉厲聲斥責:“你販賣野生動物不是一年兩年了,我要向政府舉報你,讓警察把你抓起來。”
“老子今天把你劈了,看你怎麽舉報?”長發聲嘶力竭。
“二位,別在女人、孩子麵前耍威風,沒有大丈夫風度。”明科語氣平和。“你們有膽量就朝我來,咱們賭一把好不好?”
“你說,怎麽賭?”光頭問。
“你們有武器,我也有武器,但我不拿出來,省得你們有話,我要空手奪下你們的刀。”明科放出大言。“咱們事先說好,你倆一塊兒上,我要空手奪下你們的刀,懶猴歸我處置;如果奪不下,我把猴子還你們。”
聽明科這樣講,光頭有些怯了。剛才,小猴子向他襲擊的時候,他覺得身後有個影子一晃,轉眼不見了,忽覺後背輕了一些,他摸摸旅行包,竹簍子沒了。他知道今天遇到了高人,本來,他不想追討懶猴了,但禁不住長頭發攛掇,隻得硬著頭皮追上來,嘴上雖然挺硬,心裏實在發虛。長頭發卻要賭一把,況且,明科開出的條件對他倆很有利。
阿維拉悄悄拉一下明科的衣袖,低聲嘀咕:“既然你有武器,快拿出來,怎麽能空手對砍刀呢?”
“對付他們兩個,那叫砍倒大樹摘果子——穩拿穩取,你就瞧好戲吧。”毛頭指一下對麵,向阿維拉撂一句心寬話:“在我叔的眼裏,他們手裏拿的不過是削水果的小刀刀。”
“再給你們一些優惠政策。”明科豪言壯誌。“你倆可以各向我劈20刀,劈到我,算我輸。20刀過後,我動手奪刀。”
“不行,這樣對他們太優惠了。”阿維拉一腔怒火,猛一跺腳。沒曾想跺的正是傷腳,她蹲下身,抱著腳吸起冷氣。
“臭小子,既然你這樣講,我們就不客氣了。”光頭招呼一下同伴:“動手。”
林邊的一塊草地上,成為他們的決鬥場,兩把“呼呼”有風,每一刀都不留情。隻見明科輕盈地躲閃著,刀鋒和他的衣服不時發生著摩擦,他的上衣鈕扣被掃去兩粒,右衣袖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阿維拉從來沒見過這樣凶險的場麵,她想提醒明科小心,可是,連氣都喘不上來,隻有大張著嘴,大瞪著眼。毛頭嘴頭子上挺硬,那是為了不讓阿維拉害怕,同時為自己一方鼓氣,其實,他也在為明科擔著心,他知道明科的身手好,但今天的情況不同,對方手裏有刀,畢竟空手對雙刀,力量對比懸殊啊。毛頭大聲為兩個惡漢數著劈刀數,希望他們盡快劈完20刀,好讓明科動手奪刀。20刀劈完了,明科使出太極的“玉女穿梭”和“轉身海底翻花”兩招,一矮身,再一長身,手臂如蛇一般彎曲晃動,長頭發隻覺得右手一麻,手中的尼泊爾鋼刀突然轉到了明科手裏。
“好,真好。”阿維拉拍起雙手歡呼著。
看到明科手裏有了刀,光頭貓著腰,把刀橫在身前,瞪起警惕的大眼睛。
明科一指光頭說:“你別害怕,我不會用刀對付你。”他一揚手,把刀向身後一拋,那把刀從高空落下來,恰好架在樹枝上。
明科扔掉刀,光頭鬆了一口氣。他扭頭一瞅,長頭發正在對著自己的右手吹冷氣,定睛細看,隻見他的右手手背上腫起一個杏核大的包。其實,明科隻是用食指在他的手背上點了一下。看到同伴受了傷,武器缺了一件,光頭沒了鬥誌,他退後幾步,低聲下氣:“不打了,不打了,我服輸。”
“啊,勝利了,我們勝利了。”阿維拉高聲喊叫起來。這次,她不敢再跳腳,隻是揮舞著雙手。
“咱們走。”明科接過毛頭遞上的毛巾擦去汗後,招呼一聲。
明科空手奪刀,費了大力,肯定疲憊,阿維拉要自己走路。明科低聲說:“到我背上來,咱們還是快點兒走,不要再出現變故。”
聽明科這樣講,阿維拉迅速爬到明科寬闊的後背上。路上,阿維拉對明科發話:“你怎麽敢跟他們打那樣的賭,危險性太大了。”
“我是有把握的。”明科拋出看法:“我能瞧出來,那兩個人雖然挺壯實,但不會功夫。”
“你有功夫,可以當下把他們製服,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何必給他們優惠政策?”
“我可以迅速拿下他們,但是,他們不會服氣。”明科表露心態。“跟他們打一賭,讓他們服氣,才會真正解決問題,不然的話,他們還要糾纏。”
午飯時,阿維拉指著山腳下隱現在樹叢中的竹樓,告一聲:“到了。”
嚴格地說,這兒不能稱為村子,隻能算作居民點,它太小了,隻有17戶人家。這個居民點與另外兩個居民點組成為一個村子,村委會與村辦小學設在離此地3公裏遠的另一個較大的居民點。阿維拉指著路邊的一株樹讓二人看,那樹長得像百年古柏,樹皮深褐色,葉片闊大如掌,葉脈清晰,葉肉厚實。阿維拉講,這棵樹名叫“味精樹”,這裏的人們做菜時,從樹上摘一片嫩葉或刮一點樹皮,扔進鍋裏,菜味就會變香,比放了味精還好吃。
阿維拉讓明科放她下來,她不願讓鄰居們看到自己在一個漢族男子背上,阿維拉扶著毛頭的肩頭,3人朝竹樓走過去。阿維拉家的房子前麵是一片園地,園內種著玉米、土豆、芋頭、豆類以及各種瓜果和蔬菜,園地邊上種有桃樹、李樹、核桃、芭蕉、龍竹;蜜蜂到處飛著,鳥兒在樹上鳴唱。她家的糧倉離家有一段路,家裏人不擔心糧食會丟失,因為這裏沒有小偷。
進屋後,阿維拉指著兩位老人給明科和毛頭介紹,她的阿伉(爺爺)和阿畢(奶奶)。阿維拉的爸爸媽媽下田了,因田地離家較遠,他們帶著飯,中午不回家。阿維拉的弟弟到村辦小學讀書,中午也不回家。
抽著旱煙的爺爺,聽著阿維拉講她遇險受傷、明科一路護送以及路遇盜獵分子的經過。腰係細藤圈、胸前掛著料珠的奶奶忙著煮茶,她從茶磚上敲下一小塊,放進壺裏煮開,倒進一隻竹筒裏,放一點兒鹽,加進酥油、豬油與核桃油,正要放黃色臘狀固體的漆油時,被阿維拉製止了。奶奶將沒放漆油的兩碗茶端給明科和毛頭,把放了漆油的那碗遞給阿維拉。毛頭以為阿維拉小氣,不願意給他倆放珍貴的漆油。阿維拉向毛頭解釋:漆油是獨龍人喜歡吃的植物油。但外麵來的人吃了漆油往往會出現過敏症狀,輕的滿身發癢,重的會因呼吸道水腫而喪命。
奶奶從竹籃中捧出兩捧 “大都西”讓兩位客人品嚐,這種孔雀藍色的野果,美的讓人舍不得吃,它甜中帶酸,味道獨特。
奶奶弄著飯,火塘上沒有煙囪,煙在屋裏彌漫著,熏的人眼睛疼。借著火光,毛頭瞅著奶奶臉上的一個個文麵點,它們縱橫排列,就像一個圍棋棋盤上擺滿了黑色的棋子。阿維拉說,奶奶12歲時就紋了麵,她臉上的黑點是變形的蝴蝶。獨龍江地區有許多美麗的蝴蝶,蝴蝶是獨龍人的圖騰,獨龍人的靈魂就寄托在這些蝴蝶的身上,
飯菜弄好了,菜是牛肉燉土豆、琵琶肉、排骨燉蘑菇和酸竹筍幹,飯是菜包粑粑。爺爺端起“夏拉”請明科吃,這種東西不知該稱作食品,還是稱為飲品,它是肉和酒的混合物,應該叫它肉酒。明科吃下一碗,感覺它的度數不高,約在20度上下,
爺爺和奶奶說不了漢話,飯後,阿維拉陪著明科和毛頭聊天。毛頭對牆上掛著的弩挺感興趣,阿維拉取下弩,給他把玩。這弩通體紫紅發亮,像一件紅木工藝品。阿維拉告訴毛頭:此弩用栗木砍削打磨而成,弓弦用牛筋製作,弦槽和扳機用獸骨製造,箭用實心竹削成。在爺爺的那個時代,獨龍人每家每戶有一張或數張弩,這是他們的狩獵工具和防身武器。爺爺當年用這張弩射殺過許多動物,每射殺一頭野獸,就用獸血抹一次弩身,所以,這張弩黑紅發亮。爺爺射大個的野獸要用毒箭,毒箭頭是鐵製的,上麵塗抹了毒藥,奶奶把野生草烏切碎以後搗爛,摻進草木灰,製成毒藥,供爺爺用。製好的毒藥放在幹燥的地方,可以用好幾年。如今,山裏的動物不多了,政府號召保護野生動物,因此,弩沒用了,毒藥也不再炮製了。
阿維拉取出一塊木板讓明科和毛頭看,那上麵刻著橫道豎道,阿維拉說,這是一塊民族學遺物,是爺爺的。獨龍人沒有文字,一直以來,結繩記事、刻木指事,她指著木板講解道:左上方的一道是說上麵來了一個官員,右邊的兩道是說這個官員帶著兩個隨行人員,兩道的下麵又有四道,是說這三人帶著四個紙箱子,裏麵裝著禮物。中間的一豎道是說趕快清清路,好迎接客人。
爺爺和奶奶在屋外晾曬著采摘來的野生菌類,阿維拉幫著晾曬,並告訴毛頭那些菌叫什麽名字。這20多種野生菌類一部分自家食用,另一部分交給收購者,
幾隻野蜂從他們頭頂上飛過,這些蜂有拇指粗細,飛起來嗡嗡作響,仿佛飛機掠過。阿維拉告訴毛頭:飛過去的是土甲蜂。獨龍江地區有牛角蜂、火黃蜂、葫蘆蜂、七星蜂等30多種野蜂,人們常采集野蜂蜂蛹來吃。野蜂中,土甲蜂是很厲害的,這裏的人們專會飼養野蜂,人們如果發現蜂王就抓住它,剪掉翅膀,放進新的蜂房,蜂群會自動跟著進入。蜂王好辨認,它個頭較大,暗黑色。
阿維拉的弟弟阿奎拉放學了,阿維拉拿出幾件小禮物贈給弟弟。幾個小夥伴來找阿奎拉玩耍,這些孩子的脖子上掛著骨牙製成的項鏈,孩子們看過竹簍裏的懶猴後,商量著玩什麽。阿奎拉請姐姐與他們一塊兒玩互相抓捕的“阿日木”遊戲,阿維拉這時才告訴弟弟自己腳上有傷。看到阿奎拉滿眼失望,毛頭主動提出參加他們的遊戲活動,他向阿維拉問清了遊戲的規則後,便與孩子們跑在一起。毛頭隻顧了奔跑,與一隻大個兒野蜂撞上了,野蜂生了氣,照他後脖頸紮了一針。毛頭捂著脖子找到明科,嘴裏嚷道:“好厲害的野蜂。”
明科拿出銀針,為毛頭挑去留在肉裏的野蜂毒針,擠出裏麵的毒液,然後向奶奶討來食用堿,在毛頭的患處撒了些堿麵。
晚飯剛剛做熟,阿維拉的父母回來了,勞動了一整天的阿維拉的父母,香甜地喝著玉米稀飯,撕咬著漆油燉雞。飯後,阿維拉的阿旺(伯父)和阿秋木(姨母)來看望她,緊接著,其他的鄰居們也來探望,年紀大的鄰居們探望過阿維拉便回家了,幾個年輕人卻不離開,他們先是聽阿維拉講北京、講學校、講回家的曆險,最後,他們坐在火塘周圍對起歌來,阿維拉一手搭在明科的肩頭,另一手擱在毛頭的肩上,為他倆解說著對歌的歌詞,直到午夜,大家才散去。奶奶拿出兩條新的獨龍毯給明科和毛頭,讓他倆睡覺時蓋上。兩條獨龍毯為純麻製品,是奶奶手織的,白地子配上紫色、藍色和黑色條紋,色彩鮮明,圖案大方。
第二天早上,明科和毛頭向阿維拉一家人告辭,奶奶拿出一大包扁米片,讓他倆路上吃。這香脆的扁米片,獨龍族人把它作為出遠門的幹糧。
阿維拉一家人送明科和毛頭出門,阿維拉拄著爺爺的拐棍,把他倆一直送到味精樹下,明科再三勸她回轉,她才停下腳。此時,嘴皮子利索的阿維拉,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頻頻地揮著手,默默地淌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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