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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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來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各種網絡平台的新聞裏總會出現大量“不敢過節”“過不起節”的說法,城市裏麵各種迎來送往、請客吃飯的消費越來越高,農村其實也不遑多讓,甚至有的比城裏更甚。一個村子,鄉裏鄉親,隻要沒有徹底撕破臉,那講究的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同理的,人家隨禮給了五十,我還禮就要給一百,否則別人說三道四,自己臉上也掛不住。
就拿嶺頭村來說,今年托“給力”的村委的福,評上了貧困村,不管是村裏還是貧困戶都有錢拿。其實往年村裏的經濟水平也一直在貧困線上下晃悠,但即便如此,村子裏的隨禮錢可是一點也不少。實在比較疏遠的關係,打底就是一兩百,關係正常的三五百起跳,八百一千的也不算少見。有不少人家甚至要借債隨禮,寧可自己平時少吃一口,也不能在禮錢上落了“麵子”。
最關鍵的是這請客的名目也是非常之多,除了正常的婚喪嫁娶之外,家裏牲畜產仔了要辦“下崽酒”,賭博輸光了要辦“落難酒”,修整房子要辦“院落酒”,畢業了不管考沒考上高中大學都要辦“升學酒”。村裏有家老人七十大壽,三個孩子輪流擺酒,聽說別的村還有人家“借”老人當親戚辦宴席收禮錢的。各種奇葩理由,傅征剛來村裏的那幾年也算是開了眼界了。
劉啟這次結婚擺酒,好歹也算是個正當理由,再加上是村長家的親戚,村裏人自然是一個不拉地都來了。現在大中午太陽太毒辣,人根本沒辦法在室外長時間逗留,原本能鬧上一天的喜宴自然也要順勢有所變動。
一大早上劉啟帶著車隊去鄰村接上新娘子,回到村裏之後穿街過巷地“遊街”昭告全村,上午九點五十八準時回到自家為了給他娶媳婦蓋的新房,從縣城請來的司儀主持各種結婚儀式。好在村子裏雖然也有鬧洞房討紅包的說法,但是“鬧婚”鬧得不嚴重,一方麵是新郎新娘不喜歡,另一方麵是村裏不少做公婆的老人也不允許,說是不禮貌不莊重,也算是大大的好事一樁,在周圍的幾個村子裏,那都是說媳婦時候的加分項。
亂得讓人腦仁疼的儀式結束之後,時間也就到了正午,太陽到了頭頂,來觀禮的客人們也就暫時散開各回各家,到了下午四點鍾的時候,真正的喜宴才正式開始。村子最正中的那條大長街上擺了99桌,取諧音“長長久久”,全村200多戶,常駐人口其實不滿600,真要按一桌八到十人的標準,得有三分之一桌子上的菜直接被浪費掉了。男女老少進了場子先交禮錢,盯著記錄的人把自己的名字和隨禮金額寫好了,這才帶著一家老小坐到桌邊甩開腮幫子狂吃。
陳鈺和傅征都是劉家人單獨上門送請帖的,自然不能不來。傅征隨了300塊錢的禮金,單從數額來看有點少,但是平日裏他管著村裏的治安,辦的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村裏派出所的老所長眼看著要退了,平日和村裏老人們嘮嗑,沒少提點傅征,明擺著屬意傅征接自己的班;村長劉樹民自從雪災事件之後,雖然沒在想著把傅征招到自己家裏當孫女婿,但平日裏提到他時觀感也一直不錯。更何況縣官不如現管,隻要他說一句話,村裏的混子多少會收斂一些不去劉家鬧事,這可比禮金要重要多了,所以哪怕他一分錢不拿,劉家人也不會說什麽。
陳鈺也隨了300塊錢,按照他的“身價”來說實在有點寒磣,但是今天宴席上一半左右的蔬菜都是從陳鈺的大棚裏麵摘的。眼下市麵上蔬菜價格奇貴,周邊幾個村子種菜的人家隻要挺過了開春那場暴風雪,現在都是賺的盆滿缽滿,就連中間倒騰菜的二道販子都是賺得滿麵紅光。可之前劉家找到陳鈺說要收購一大批蔬菜辦喜宴時,陳鈺收的卻還是年初菜價沒漲起來那會兒的價錢,要是把這中間的差價也算上,陳鈺才是隨禮最多的那個。
《增廣賢文》裏有言: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錢人。陳鈺在村子裏算是有錢階層,傅征則算是有那麽點小權,到了這宴席上自然也無人怠慢,兩個人沒喝多久就都有了點意思,趕緊找各種理由推脫不喝了,轉而吃菜壓壓肚子。但凡吃過喜宴的人都知道,喜宴上的菜那都是拿馬勺炒出來的,重量不重質,基本上就沒有好吃的,陳鈺吃著自家種出來的又沙又甜的西紅柿被活生生炒成了開水味兒,就差沒捧心大喊廚子要完了。
接近六點鍾的時候喜宴已經差不多告一段落,想繼續吃的主家自然是歡迎,但是吃得差不多的此時也已經可以離席了。老所長今天有點喝高了,被老伴一路數落念叨,暈暈乎乎笑眯眯地溜達著回家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傅征看著有點不放心,想要跟著把老兩口送回去,結果剛走出沒多遠,忽然聽到身後一聲驚叫:“那是誰家啊!著火了!快救火啊!”
著火的那一片大概有幾十戶人家,離得遠看不太清到底是哪一家,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卻也都沒心思吃飯了,估摸著波及不到自家的趕緊打電話給消防隊報警,就住在那一片的腳底下一個個都踩了風火輪似的往家裏衝。傅征身為村裏的民警這時候自然也要衝到第一線去,跟有些醒酒了的老所長交代一聲,隨著村民們各種穿小路狂奔,很快就到了起火現場。
“我——滴——天——啊!”張四叔和四嬸子老兩口到火災現場一看,直接就癱到地上去了。傅征知道一些消防相關的專業知識,正領著村子裏的一些壯小夥子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救火,張大龍和張二龍為自己家出力那是毫不含糊,要不是身邊時刻有人看著攔著,隻怕都要急的撲進火場裏麵去了。由於村裏人搶救得及時又得力,等到消防隊車輛到達時,火勢已經被控製住了,專業的消防人員上去不一會兒,大火就徹底熄滅了。
事後一探查現場,最初的起火點在張大龍家的雞舍,起火原因是有人燃放鞭炮時不小心讓還未熄滅的鞭炮飛進了雞舍裏。雞舍裏用的發酵床墊料主要成分是木屑和稻殼,都是極其容易燃燒的東西,最近天氣又是炎熱幹燥,簡直是給點火星立刻就著了。張大龍家的房子因為距離雞舍最近,最先受到波及,就算沒有燒塌,肯定也是不能住人了,周圍鄰居也有一兩家受了影響,但多虧沒有刮大風,受損範圍有限,也就是牆皮燒黑,修修補補也就沒啥大事了。
最要命的是張大龍家裏養的雞,馬上就要出欄的柴雞燒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得了嚴重的應激反應,眼看不能活了。接到救火電話出警的,是附近企業下轄的消防隊,雖然來得速度挺快,但是出警的費用還是要算的。再加上房子的修理費用,給鄰居的補償費用等等,可以說這一場大火,把張大龍家這幾年的老本全都給燒幹淨了。
“我滴天啊!我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啊!誰家的王八羔子放鞭燒了我家的雞舍,我咒你家上下十八代啊!你們這樣還不如要了我的命!我不活了,不活了啊!”張四嬸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身體軟的像泥巴,周圍不少女人上去攙扶,卻都拉不起來,最後還是張大龍頂著被煙熏得一道黑一道白的臉,把自家老娘扶到大石頭上坐好,咬著牙開始討論以後怎麽辦。
今天劉家辦喜酒,村裏大半天鞭炮就沒停過,起火的時候大多數村民都在酒桌上,有人看到放火嫌疑人的可能性很小。再加上農村裏不像城市,城市裏到處都有攝像頭,就算路上沒有公共的,路邊商家總也有自己的攝像頭可以調取影像,農村這邊隻要轉個彎就沒人知道牆根底下的人在幹啥。至於放狗聞味兒那更是扯淡,就算狗的嗅覺敏感,但是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狗是很難從雜亂的氣味中準確分辨嫌疑人的。綜合了種種情況,傅征最後也不得不跟張大龍透了個底,表示最後可能很難找到究竟是誰放了這把火。
張二龍年輕沒經過事兒,眼見自家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不由得開始抹眼淚,混著臉上的黑灰立刻就成了花貓,卻實在無人有心在這時候笑出來。張大龍咬著後槽牙抹了一把臉,啞著嗓子說,房子可以再蓋,雞也可以重新養,隻要人還在,總能趟出一條活路來,無論如何先找地方讓爸媽有個地方住下再說。
“你他媽給老娘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娘我弄死你!”張大龍這邊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不遠處的女人堆裏突然傳來大龍媳婦金玲尖銳憤怒地叫罵聲。“我不指著你們現在能幫上忙,但是你看看你們說的那都是什麽話!還要不要臉,是不是人?!”
“玲兒,玲兒!好了好了,冷靜點,怎麽了?”張大龍幾步跑過去抱住自家媳婦安慰道。
“她們,她們說……她們說咱家掙的不是好財路,灶王爺看不過去才燒了咱家的雞舍!”嫁過來幾年剛過上一陣好日子,現在一朝回到解放前,金玲又是急又是氣,眼前一黑,居然直接就昏了過去!
那邊怎麽安置一家子還沒個章程,這邊媳婦兒又暈過去了,張大龍簡直六神無主,在村民們大呼小叫的簇擁中把金玲背到了村裏衛生所。衛生所裏的老大夫雖然資質不太夠格,但是中醫西醫都懂點,處理起村裏人的小毛病也還可以。上手一搭脈,老爺子眉毛一抖,先朝著張大龍和四叔四嬸道了一聲“恭喜”,因為這結婚好幾年,金玲終於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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