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似乎在門外停了下來，孫健背對著門口卻沒有察覺，仍然在細心打磨著手裏的東西，想了想才終於說到：“追不追的，看緣分吧。劉暢從小就聰明，又努力又能幹，我覺得她以後肯定能在市裏找到對她更好的人，我這手藝放到外麵也就是個小工水平，憑什麽讓她跟著我過苦日子？”

    “小工……那是你沒見過縣城裏自封‘大工’的都是什麽爛水平！”陳鈺簡直恨鐵不成鋼，悄悄這佯死不帶活的德性，讓他爹孫長威看見非一腳踹在屁股上不可，“如果，我是說如果哈。如果以後世道再這麽壞下去，如果劉暢真的在畢業之後回到村子裏，你會主動去追她麽？”

    “如果真有這麽好的事情，我還輪得到你來提醒？”孫健冷笑一聲，倒是有點不像平時的木訥模樣了，“我也不怕你笑話，如果真的能有你說的那麽一天，我連著劉暢和她爺爺一起養，讓她倆再也不用為了過日子發愁！”

    “哦，漂亮，你說你早點拿出這氣魄來多好！”陳鈺知道劉暢肯定都聽見了，不過為了免除尷尬沒有直接走出來，便也跟著帶開了話題，沒說幾句，孫健也聽到外麵的腳步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劉暢走過來了。

    新做好的爐子重量不輕，孫健當仁不讓地推了車幫著劉暢送回家去了，劉暢瞪著一臉無辜的陳鈺居然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趁著孫健不注意還用手指頭來了個小小的飛吻，陳鈺驚得退後兩步，卻直接撞在了另一個人的懷裏。

    “沒看出來啊，你還有牽紅線的天賦。”傅征看著臉上跟調色盤似的陳鈺，再看看笑嗬嗬走遠的劉暢，一隻手攬著陳鈺的肩膀，力氣大得快把陳鈺的小肩膀勒折了。“我問了孫叔，澱粉漿明天晚上才能沉澱好，這段時間咱們是不是正好回家討論一些重要問題比較好？”

    問題討論了一夜，開頭很激烈，過程很熱烈，後果很慘烈。在陳鈺咬牙表示“老子要分居！老子要回自己家裏住！”之後，執行方駁回了申訴，並且選擇了延長“刑期”，立即執行，以至於陳鈺時隔好久又體驗了一把剛開葷時候的腰酸背疼，在屋子裏窩了一天才能正常下炕出門放風。最可氣的是，終於有了力氣給自家沼氣池出貨的陳鈺，還“偶遇”了特意過來轉一圈的劉暢，兩個人互相齜牙甩臉子，活像是狹路相逢的兩隻花貓。

    “居然想著給這麽個小惡魔牽紅線，你說我是不是傻！”陳鈺把晾曬打碎之後的沼渣均勻地撒進大田裏，傅征則是給機器換上了旋耕用的刀頭，一路推著往前走，居然速度也不慢。

    “跟人家小丫頭計較，你還真厲害。”傅征笑了笑，好像之前計較得快要把陳鈺生吞活剝的人不是他一樣。

    澱粉沉澱曬幹還需要時間，暫時都留在孫長威家的院子裏，過幾天再去取，榨漿之後的紅薯渣卻已經全部拉回了陳鈺家的院子，幾百斤的紅薯渣處理起來和甜高粱差不太多，都是拌上秸稈稻殼或者是豆粕等幹料，撒上發酵用的有益菌，入桶封存。這一回，陳鈺把之前買回來的大塑料桶全都裝滿了，裏麵的飼料加起來足夠家裏那星蹦的六隻羊羔吃到來年新的飼料長出來，育肥效果可能比不上大型養殖場，但是這已經是日後很難得的肉類和奶製品來源。

    紅薯渣在裝滿了飼料桶之後還剩下不少，自然不能浪費，調整一下碳氮比之後全都被填進了家裏的沼氣池。這是今年的最後一次進料，等到過幾天大雪泡天溫度驟降之後，陳鈺會徹底封住沼氣池的進料口和出料口，以防止下麵的管線在這寒冷而漫長的冬天被凍壞。雞窩外麵會扣上簡易的塑料棚用來保溫，實在不行也可以把雞趕到老房子的空屋裏麵去；羊圈會改為發酵床飼養，牲口棚子的入口處也會裝上保溫防風的塑料拉門和厚厚的門簾，隻是這幾項工作卻不能做得太早，萬一被別人發現了又是一個說不清的事情。

    時間悄然劃過，時近深秋，天氣終於真正有了涼爽的意思，太陽似乎也沒那麽厲害了，被折騰了一整年的村裏人明顯情緒高漲，開始大聲討論著秋收的事情。由於灌溉用水不足，村裏這一季的收成同樣受到了影響，苞米棒子比往年的個頭都要小一些，但是和電視新聞裏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原一帶的情況相比，似乎還要好上一些。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認知，很好地滿足了村裏人的熱愛比較的心態，倒是不像年中剛聽說其他地方噩耗時那樣愁眉苦臉了。

    九月二十號，村裏麵的大喇叭又響了起來，茲拉茲拉的電流聲聽得人心裏頭亂跳。上一次這樣廣播是年初四月份時候，讓村民做好迎擊倒春寒的來臨，這一次卻是讓每家每戶出一個人，立刻直接在村委院子裏麵集合。陳鈺放下了手裏活計，隨著人流進了村委院子，大概是聽出了村長語氣裏的嚴肅，明顯每家不隻來了一戶，以至於院子裏很快就沒地方下腳，來得晚的隻能墊著磚頭扒著牆頭往院子裏看，或者有那年輕的幹脆就坐在了牆頭上。

    陳鈺和早已經在村長身後站定的傅征對視一眼，傅征衝他點點頭，陳鈺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果然村長劉樹民看著人來得差不多了，也不繞圈子，直截了當就寒流來襲，溫度驟降，可能伴有猛烈暴風雪的事情說了出來，並且明確說明，這一次千萬不要抱有僥幸心理，再像春天那樣吊兒郎當，這一年可就真白幹了。

    村長劉樹民說得沒錯，開春時候那場嚇得房倒屋塌甚至直接凍死了人的暴風雪，把嶺頭村的村民們都給嚇到了，這次一看村長說這場寒流比那一次還要嚴重，都不用過多叮囑招呼，個個都往自家的地裏跑。現在收貨的確不是最好的時候，但是一邊是減產，一邊是絕收，抓個傻子過來也知道該選哪個，更何況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是傻子。

    村長家的地也不少，眼看政策傳達到了，劉樹民也不可能在院子裏繼續杵著，請派出所的老所長代為坐鎮，自己則跟著家裏人一起搶收去了。老所長這些年一直“吃皇糧”，自家的地早就承包出去了，隻和老伴在自家院子裏麵開了幾根壟，種一些平時自家吃的蔬菜，數量不多不用著急。陳鈺和傅征地裏的東西剛收完，大棚裏的活兒也不急在這一時片刻，所以倒是也沒往回趕，而是都留在了這瞬間空曠下來的院子裏。

    老所長看出兩個人好像是有點什麽想法，便招招手讓他倆進屋：“坐，有什麽話，說吧。”

    “所長，是這樣的。”傅征顯得有點為難，雖然是早就和陳鈺商量好的，但是事到臨頭卻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剛才村長也說了，這次暴風雪的級別比倒春寒的那次還要高，甚至比大冬天時候的雪還要大，開春那次老邵頭兒沒了，這一次肯定不能再出同樣的事情，所以對於一些房子不太結實的村民肯定是要采取互幫互助，暫時住到親朋鄰居家裏去的。”

    老所長聽了點點頭：“嗯，是這個理兒沒錯，村委已經開始整理幫扶名單了，今天晚上就會親自和相關居民去談。還有呢？”

    “還有就是，”傅征吸了口氣，“所長，要不然過兩天你和大娘就先住到我和陳鈺那邊去吧，我們那房子是新蓋的，又寬敞又暖和，就算大雪封門，家裏也不愁吃喝啥的，說不定比自己家都舒服。”

    “喲嗬，這是不放心我們兩個老東西啊。”老所長聽得直樂，傅征嘴裏的大娘指的自然就是他老伴兒，他兒子走得早，老兩口相依為命過了一輩子，到老了碰上傅征這麽個合眼緣的小夥子，雖然沒有明說，但也快把他當成自己半個兒了。此刻傅征提出這個建議雖然有些突兀冒失，但是出發點卻是關心他們老兩口。

    人都是這樣，最貼心的的事情莫過於自己關心的人，也在時刻關心自己，傅征的提議讓老所長心裏暖，陳鈺雖然沒說話，但是神色裏顯然也是非常支持的，看來傅征這小家夥沒看走眼，陳鈺的確是個好孩子。

    “嗯，你要非這麽說的話，行吧！回頭我跟你大娘說一聲，等降溫下雪了我倆就暫時住過去。提前跟你說好啊，就住這麽幾天，雪停了就走，哼哼，小年輕湊一起過日子，我們兩個老東西可不跟著湊上去討人嫌！”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老所長跟兩個人親近，精神也放鬆，眼下的表情用年輕一點的話來說，那就是教科書式的傲嬌。

    “好好好，到時候提前跟我說，我和陳鈺幫你和大娘搬行李。”傅征簡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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