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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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勸服陸母的人選上,陸辭確實未選錯。

    因著這些年來頗受照顧,陸母對鍾家夫婦的印象極佳,現一聽到有那麽兩處相鄰的宅舍要出售,還物美價廉,立即就心動了。

    哪怕她隻是個婦道人家,也清楚住在廉租房中絕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撇開辭兒準備科考時需要個能靜心讀書的好環境不說,若不購置一處產業的話,作為最末等的坊郭客戶的可不就得再等上整整五年,才能得到應考資格。

    陸母細細打聽,他也耐心十足,言無不盡。

    雖然這意味著她必須把自己這些年來的微薄積蓄,加上陸辭孝順自己的那些錢財都填進去,可竟能剛剛好夠,還真是多虧了鍾家的人脈了。

    具體購置房產的事項,鍾父建議隻由他與陸辭兩個將落為戶主的人出麵,至於陸母與鍾母,就留於家中等候消息即可。

    陸母自然毫無異議。

    陸母不知真正安排此事的其實是自己兒子,欣喜答應後,徑自為遷家之事興奮不已。

    等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活計,她就快步趕回家中,欣喜地同陸辭說了:“屆時若有不懂的地方,不妨多請教你鍾叔。”

    ——不存在的。倒不如說是鍾禮不懂的事,還需虛心問他。

    陸辭明明知之最詳,卻裝出了一無所知的驚喜模樣,一耐心地聽完了陸母的講述,就配合地笑道:“如此大善!剛巧還有六日假,那我便多隨鍾叔去外頭奔走,爭取在學院重新開課前,將改辦的都辦好。”

    陸母歉然道:“就是叫大郎勞累,還耽誤了讀書的功夫。”

    陸辭笑:“娘親此言差矣。且不說讀書非一日之計,備考非一月之功,家一但遷成,便是一勞永逸的好事,又如何談得上辛苦呢?”

    陸母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半晌不免感歎道:“真沒想到,官人過身那麽多年後,僅憑你我母子二人,竟還有再購置家業,再度回到上戶,從客歸主的一日。”

    陸辭含笑道:“貧富無定勢,事卻在於人為。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

    陸母不禁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得虧我兒成才……”

    朱說在旁邊捧著碗熱湯,起初也滿是雀躍地看著,真心替陸郎興奮。

    之後便漸漸低下了頭,被蒸汽熏得微微潮濕的眼眶裏滿是羨慕。

    若是他的娘親當年也未曾改嫁,而是如陸母一般寡居,獨自撫育郎君的話……

    他此刻雖也會過得清苦,卻不至於落得孑然一身罷。

    陸辭不知朱說心中五味雜陳的感歎,又陪歡喜得厲害的娘親敘了會兒話後,便回了屋,將明日起的行程細致地做了安排。

    見朱說好奇地湊腦袋來看,陸辭不禁莞爾一笑,忽道:“朱弟若不急回,不妨多留幾日,予我做個陪客吧?這麽一來,我凡事也好有個商量的人。”

    朱說正愁欠陸辭的各種債越來越多,當即眼前一亮,毫不遲疑地應道:“願往!愚弟不才,於房屋建造上一竅不通,隻是若有能幫上陸兄的地方,還請陸兄不吝直言,我定無推辭之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陸辭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那我便不客氣了。多謝朱弟。”

    朱說趕緊回了一禮:“當不得當不得。”

    盡管都說要早些睡下,才能養好精神,應付明日的忙碌,可不論是興奮的兩家大人,還有心情複雜的鍾元,甚至是白天不慎睡過頭的朱說,都未能正經闔眼,而是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恨不得眨眼就能到天亮。

    唯有陸辭入睡最快,也睡得最為安穩。

    幾乎是五更的鼓聲響起的那一瞬,鍾陸兩家人就精神抖擻地彈坐起來,發了燭,手忙腳亂地洗漱更衣,去早市上隨便買了幾個包子湊合做早飯,就眼巴巴地等著最優哉遊哉的陸辭出門了。

    鍾父怕是這幾人裏,對陸辭的本事了解得最多的一個,自然不敢有半句催促,還熱情地幫陸母幹些力氣活;鍾母也趕緊幫陸母打了打下手;鍾元則無語地盯著同樣一臉期待的朱說:“你樂個什麽勁兒?”

    陸母不好意思讓鍾家人久等,又舍不得當著別人麵教訓陸辭,免得傷了這極懂事的愛子的顏麵,便隻不著痕跡地衝他使眼色。

    陸辭無可奈何地咽下最後一口包子,用沾了水的幹淨麻布擦了擦手:“走罷。”

    頭一個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專司官房管理的店宅務。

    隻是他們去的時辰顯然還太早了,店宅務大門緊閉,官吏一個都未到。

    正當鍾禮略感尷尬,預備就近尋個地方坐著等時,就見陸辭不慌不忙地上前,在小門上敲了敲。

    鍾禮詫異道:“陸郎,你這——”

    不等他勸陸辭莫做這徒勞無益的事,裏頭就立馬傳出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來:“何人敲門?”

    陸辭向鍾禮淡淡地遞去一眼,不疾不徐道:“陸辭,同你說好了是今日的。”

    此話一出,在鍾禮的目瞪口呆、朱說的吃驚注視中,門當真被打開了。

    “都到齊了?”著了小吏服飾的那人笑嘻嘻地同陸辭打了個招呼,小聲問了幾句,旋即往外頭候著的鍾禮身上掃了一眼:“快進來吧,讓別人看到不好。”

    雖然說當差的提早來上工並不違反規定,可要叫好事者看到了去衙門告一筆,也夠煩心的,當然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好。

    鍾禮便如夢遊一般跟著進門來了。

    “陸郎可真是好本事,你三年前來時的模樣,我還記得一些,才這麽一會兒,就要自個兒置業了,一舉成為坊郭上戶了!”那李姓小吏對陸辭可不是一般的好,不但特意應陸辭的請求起了個早,又把需要的文件提前翻找出來了,省了不少功夫,對陸辭讚不絕口之餘,還特意抽了點空,給三人沏了杯熱茶暖身。

    他笑得油滑市儈,卻不惹人討厭:“隻得粗茶一碗,諸位莫嫌。”

    朱說不卑不亢地道了句謝,鍾禮的反應則大一些,難掩受寵若驚地接過,連連道謝,可對方想厚待的人明顯不是他。

    隻隨意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繼續積極跟陸辭搭話了。

    “怎敢受此恭維?”陸辭笑著搖頭:“奔波數載寒暑,如今也不過小有盈餘,圖個溫飽而已,怎能與李兄比較?”

    那人卻搖頭,歎氣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陸郎龍章鳳姿,前途不可估量,如今就這般了不得,等往後高中,怕是連麵都見不上了,豈是我這汲汲於富貴的井底蛙能比的!”

    這話說得一本正經,直讓鍾禮聽得膽戰心驚。

    好在這人沒說別的,辦事也很利索,在他的積極配合下,陸辭很順利地簽好了終止租約的文書,落好花押,就算是將廉租房這邊的事兒給了結了。

    李姓官人玩笑道:“陸郎買房子,怎不考慮競標公房?實不相瞞,下個月就有幾處好宅子,你要想拍,我找人給你留心一下,說不準能便宜些拿下,我還能順道給你做個保人。如何?要不考慮考慮?”

    陸辭與鍾禮皆為廉租房的租戶,在簽訂買賣房屋的契書時,便需要一個肯做擔保的人才可成立。

    鍾禮眼前一亮,不由看向陸辭,陸辭卻婉拒道:“那幾所公房,我也略有耳聞,隻怕我囊中羞澀,到頭來落個兩頭空。倒不如求個穩妥,與屋主直接交易的好。”

    那人不由遺憾地歎了口氣:“嗬嗬,陸郎啊,你什麽都好,就是太謹小慎微啦!”

    ——小心才駛得萬年船。

    陸辭心裏一哂,不再繼續那個話題,兀自微笑道:“多謝了。近來稍忙了些,改日再與你敘敘,你且保重。”

    得了陸辭的這句承諾,那人就果斷不再留人,爽快揮手:“得,等你消息啊,也不耽誤你忙正事了,去吧!”

    被人笑眯眯地送別,走出老遠後,鍾禮才不再感到如夢似幻,忍不住好奇道:“陸郎你怎麽結交上那位官人的?”

    陸辭輕描淡寫道:“一日有緣,幫了他點小忙,結識後偶有來往。”

    他剛搬來時,設法摻和進轉讓度牒的買賣中,便在那個過程中認識了李節的兄長。合夥幹了一陣子後,他偶然得知對方的弟弟李節就在房宅務工作,想到以後肯定用得上,就主動提出將李節也拉進這裏來。

    初期隻讓那人跟著分一份利,後來他感覺已賺夠錢了,剩下的不必涉險,便見好就收,幹脆利落地退出這類買賣時,就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對方。

    李節平白無故得了這麽一筆橫財,當然看陸辭一萬個順眼了。

    “原來如此。”

    鍾禮對此一無所知,在感歎之餘,也知道自己羨慕不來,遂繼續專心於接下來的行程上去了。

    朱說卻忍不住偷偷地瞄了陸辭一眼。

    雖然隻跟陸辭相處了這麽兩日,可據他的了解,陸兄的‘小忙’,怕不是真的湊巧。

    陸辭敏銳地捕捉到他暗中打量的目光,緩緩展顏一笑,甚至衝朱說眨了眨眼。

    朱說臉頰微紅,迅速錯開了眼。

    ——咦?

    他為何要錯開眼去?

    不等朱說想明白,鍾禮在走了幾步後,又有些疑惑,不禁問陸辭道:“競標公房之事,他既肯提供便利,陸郎要不就……?”

    “公房競標,並非是他能給予便利的。”陸辭挑了挑眉,善意一笑:“他好歹是官場中人,鍾叔莫太將他的話當真了。”

    公家的確賣房,房子的品質卻是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差不齊的,難等到個合適的房,還得以合適的價格拿下。

    競標公房的流程,更是堪稱嚴絲合縫——有意購買的人,都得去招標文件張貼的地方進行書麵投標,開標的過程可能要拖個一兩個月,最後是價高者得。

    雖不是無懈可擊,但絕不是一個人的插手,就能左右最終結果的。

    真有這貪汙舞弊的本事的人,也不可能瞧得上插手競標後得來的那丁點回扣。

    因此,顯而易見的是,對方不過在吹噓罷了。

    鍾禮不料自己還沒個比兒子年紀都小的小郎君想得妥當,頓時老臉一紅,陸辭已善解人意地岔開了話題:“保人的話,我也定好了更合適的人選,鍾叔不必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應考資格:要麽有房產田產,要麽在入戶籍後住7年以上,才可以在這個地方參加科考。

    (宋朝《貢舉條例》規定:非汴梁本地居民,想在汴梁參加科舉考試,必須取得汴梁戶籍,並居住七年以上,或在汴梁有一定的田產,方可“即許投狀”)

    以下三種戶籍的人不能參加科考:軍籍(終身製),賤籍(注意不是賤民!宋朝沒有賤民,隻有賤籍),即為娼優皂隸,以及僧道戶(還俗了也不可以)

    2.戶籍製度

    宋朝戶籍製度按居住地區把居民戶口劃分為“鄉村戶”(分五等,一到三為上戶,四和五為下戶)和“坊郭戶”(分十等,一等為官戶,一到五為上戶,六到十為下戶),也根據居民有無不動產,把戶口劃分為“主戶”與“客戶”。主戶需要獨立向官府繳稅。等級是按家庭財產多寡劃分的。

    浮客(流民)們在一個地方居住滿一年,即可落戶,取得當地戶籍,即為最末等的坊郭/鄉村客戶。(《假裝生活在宋朝》和《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p87)

    3.“店宅務”:即負責管理官房的官府部門。(《假裝生活在宋朝》)

    4.公房招標出售過程如文中所說,不再作詳解。(《假裝生活在宋朝》)

    另,無論是招標還是私下交易,都必須有保人,或者自己有房產可以作為抵押。(出自《假裝生活在宋朝》和《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

    5.度牒。 請注意,度牒和戒牒不同。戒牒是僧侶頒發的,拿著可以去寺廟掛單,免費吃住;度牒是政府頒發的,權利是不納稅不服兵役。

    然而度牒是出售的,並不完全實名,也會發空白證書,隻要填了名字上去,就被政府承認為合法僧人,甚至不必剃度修行,都能享受免稅和兵役的福利。

    王安石變法時候的度牒價格是一百三十貫,後來到宋徽宗時期,愣是被炒到兩百二十貫……再後來一段亂折騰,就終於加強管理,不再濫伐了。(《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p120-121)

    6. 包子:是宋朝各階級都愛的美食。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太子誕生時,真宗皇帝就拿包子賞賜群臣,不過餡兒是金銀珠寶……豪門大族裏甚至有專門蒸包子的廚房。宋徽宗時候,曾有人買了個自稱是蔡京府上包子廚房裏的女子做小妾,想讓那女子做包子給自己吃,結果女子表示自己不會,她隻是包子廚房裏負責捋蔥絲的(……)《易中天中華史大宋革新》p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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