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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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暈厥著實不短,待我醒來就發現天已大亮,而我正躺在一大片荒土之中。哪還有那處山北水南的房子,甚至連那條寂寂長街也已不見。身旁唯有一大灘泥水,以及內裏一枚黑色丹丸。
坐起身來,我仔細瞧那丹丸,猶豫了一下終是將其拾起放入隨身錦囊。將錦囊中昨夜撿到的信箋取出展開,我仔細觀瞧。
卻見那信箋上有幾行小字。
——掛我東枝頭,乾翼接碧穹。八方本清晏,何須上九重。
“什麽亂七八糟的歪詩,看起來肚子裏也沒多少墨水麽。”我苦笑。憶起曾隨口渾說的兩句話,再瞧一回信箋,隻覺心中喜憂參半。將那信箋重又收回錦囊,我看一眼四周荒涼。
昨日的一切似一場驚夢,直到此刻想來還覺驚險萬分。我歎口氣將目光轉向不遠處,見許長安正自泥水中爬出,不由苦笑。
他一路爬行,好不容易到了我身旁,卻一眼瞧見我衣衫破敗,即刻大呼小叫道:“你受傷了!”邊說邊莽莽撞撞去扳我身子,我忙側身躲開他爪子,道:“不妨事,一點小傷而已。”
“衣衫都破成這副樣子了,怎麽可能隻是小傷。”許長安雙手固定住我肩頭,凝睇我的臉:“這事可大可小,萬一傷口化膿別說你去滄州,就連王莊你都走不出。”
他的樣子無比認真,我不由心狂跳。垂眸躲開他關切目光,呐呐道:“可是此處並無大夫。”
“沒大夫不是還有我麽。”許長安不由分說就要去褪我衣衫,我急惶惶雙手抱緊雙臂,一疊聲道:“別別別,真的不礙事。”說著話轉身便往前爬,隻想躲遠一些。誰知爬不上三步,身後便傳來許長安的聲音。
“咦?柳爻你別動。”
狐疑地回首瞧他,他便指著我背脊說:“你這傷確實是那黑貓弄的?”
“自然是那畜生。”我翻了個白眼。
許長安便嘖了聲,道:“沒事,我隻是問問。”
聞言我不由歎氣,憶起昨夜情形便問他:“我記得你會飛行之術,怎的昨夜卻又不知道躲呢?”
許長安便垂頭,低低道:“實話告訴你,我這點法力與輕身之術並不能自控。換句話說就是時有時無。而且最要命的是,它們一到緊要時刻便消失。”
“嘖嘖,這時有時無卻是很要命了。”我歎氣。他抬眼瞧我,正色道:“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別別別,別客氣。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我這人平生最怕客氣,聞言便有些不自在;偏許長安猛地一拍大腿,我嚇得一個激靈,他卻無比認真說道:“柳爻,我餓,非常非常餓。聽說滄州有家麵攤,做出的麵特別好吃。”
過了王莊便是滄州。
這是間三麵苫布圍起,唯餘一麵入口的簡陋麵攤。攤子裏有桌椅四五組,攤主是位著青布長袍的老嫗,那身袍子長得遮住她手腳,令她行動緩慢,人也顯得愈發佝僂枯幹。
她身後角落裏立著一尊一尺多高的神像,雕刻粗糙到難以分辨是何神仙。神像前供奉香火奉果,麵香與檀香混雜,生出另一種奇異味道來。
我將身上所著粗布長衫攏了攏,到底是偷回的物什,卻是十分的不合身;若不是許長安堅持,我怎會任由他在王莊偷了男裝偷女衫。
腹誹他幾句後我無聊地數起麵前摞成小山般的空碗。背後的傷口還有些痛,不過痛是好事,至少證明那貓妖的爪子沒毒。
許長安呼嚕呼嚕將又一碗麵下了肚。
“第九碗。”我歎氣道。
“真的很好吃。”許長安打了個飽嗝。
他放下.麵碗在懷中東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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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眼瞧他,他便道: “我知道我一路白吃不喝很不好,奈何我此刻身上並無銀兩。柳爻,這鐲子你且收了留著抵賬。我看你法力不弱,自此我可是賴定你了。”
“法力不錯?哈,興許你看走眼了呢。”我見他說的誠懇便不推脫,邊打哈哈邊拿起鐲子細瞧,卻見那鐲子樣式古樸,很是對我胃口。將其揣入懷中,我問許長安:“許長安,你是變戲法的吧?”
“呃?”他怔住。
“當日我檢查你傷口時不曾見你還有寶貨在身呀。”我笑。
“哎呀,如此說來我豈不是很吃虧。”許長安作勢雙手環抱胸前,低低驚呼道。
“呃?”這次輪到我一頭霧水。
許長安便道:“檢查傷口自然要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所以我這清清白白之身豈不是被你看了個遍,我當然吃虧了!如此算來我壓根不必給你銀子呀,柳爻你快將鐲子還給我,我反悔了。”
“鐲子麽,恕不奉還。至於看沒看個幹淨你自己琢磨,大不了我還你清白。”我笑。
“怎麽還?”許長安湊近我。
“娶你好不好?”我繼續笑。
他突然變了臉色,一本正經地瞧我,一個字一個字問道:“你此話可作真?”
我被他的樣子嚇到,當下便磕巴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對不起,我不該如此不知臊,沒個深淺。”
他便笑了笑,目光自我臉上落到地麵,突地低低問我: “柳爻,你與許若青是舊識?”
我怔住,好半響方搖頭,道:“不是。”
他長歎口氣,我再道:“其實我尋他並非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想要印證一件事。”
“我不明白。”他雙眉緊鎖。
“很難說清楚的。”我苦笑。
他就不再說話,隻是將目光躍過我投向長街。
我順著他目光看去,便見對街一間客棧。客棧外觀看來與尋常客棧無二,隻是牌匾上的店名令我很意外。
——山鬼居。
我皺眉,卻聽許長安低聲吟唱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他目光遠得仿佛到了天邊,就連聲音都變得飄飄渺渺:“柳爻,我們今晚就住那吧。”
入夜,山鬼居。
大開的窗前許長安長身玉立。他已將自己清洗幹淨,用了老板娘足足三大桶清水。清洗幹淨之後的許長安不複當初落魄模樣,皎皎月色之下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此刻在燭火月光之下瞧著他的背影,我竟有些恍惚。總覺得他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篤篤篤。”
突然響起的叩門聲將我早已飄遠的思緒扯回,正準備起身應門,卻見許長安轉身朝我擺手。我怔住,他已疾步至門前,問:“誰?”
“是我,金枝,這兒的老板娘。”
許長安這才開門,卻隻拉一半。門外立著的人果然是山鬼居的老板娘金枝,雙頰泛著酡紅仿佛將喝過酒,她手裏托著件物什身段妖.嬈的輕倚門扉,嬌笑道:“公子也在呀。”
“老板娘有事?”許長安不答反問,語氣裏帶著三分疏遠。
“來給妹子添衣服。我方才見妹子所著春衫單薄,怕她受了風寒。”她邊說邊挺著胸.脯向前,許長安閃身,她就似個泥鰍般擠進屋來,嬌笑著朝我說道:“到底年輕麵皮子薄,方才我說開一間客房就好,你們還偏要開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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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說得臉發燙,有心解釋又不知如何開口,隻好去接她手中物什;見是件夾襖,便朝她笑,道:“多謝姐姐記掛。”
她拍了拍我手背,“出門在外可要照顧自己,姑娘家到底吃虧呢。”正說著話,一眼見窗大開,她就驚呼道,“要死了,這春夜最是凍人,怎好開窗!”言罷便扭.著細.腰去關窗,手上動作不停,口中仍在說著:““妹子來滄州可是走親戚?”
我目光隨著她瞧,見一對玉藕般的白手臂。透過那對白手臂,其後的天穹烏雲密布,圓月似血。
“是遠房表親。”許長安回道。她哦了聲,又問:“可有想逛的去處?”
“還未想好去哪逛。我與表哥頭一回來滄州,不熟。姐姐可知何處好玩兒?”我收回目光,順口問道。
“滄州好玩的地界當真不少,隻是今兒太晚了,無論想去哪都等明日才好。”她說。
“為何?”我與許長安麵麵相覷。
她回首瞧我,突然淡淡地笑,“天色不早了,妹子與小哥早點歇息吧。姐姐我也該回去算賬了。”
言罷便往外走,已行至門旁卻又回首朝我笑,“對了,妹子你可知我這間客棧為何喚作山鬼居?”
我被她東一句西一句繞得頭暈,隻好搖頭等她回答,果然她又笑,道:“因為我這間客棧通陰陽。”
她的笑燦若朝陽,我卻突然發現屋子裏的暖意不見了。
子時。風將關著的窗震得“嘩啦嘩啦”直響。
我翻了個身,反反複複咀嚼老板娘的話,愈發覺得這間客棧有問題。將被子裹緊些再翻身,隻覺這屋內的溫度又低了幾分,那種寒意不是春寒料峭反而像是陰氣。
“篤篤篤。”叩門聲響起,我壓低聲音問道:“誰?”
“是我,許長安。”門外聲調鎮定,正是許長安。
“你不是回房睡了?如今夜深,有事明日再說吧。”我回道。門外便沒了聲音,片刻後我聽得腳步聲響起,聲調越來越遠,想是許長安回自己房間去了。
又翻了個身,我竟有些不安。索性披衣下.床將油燈點燃,手持著油燈我輕手輕腳走到門前,豎起耳朵細聽。
腳步聲已止,門外一片靜寂。又等了半響,我終是拗不過心底好奇的小蟲,於是便開門閂,緩緩將門拉開一道縫隙。
幾乎同時便見白光一閃,我來不及多做反應忙去關門,卻終究晚了半步。那白影已先一步順著門縫插.入,竟是隻手!
一股勁風撲麵而來直將我手中油燈熄滅,漆黑一片中那隻伸進門內的手將一線縫隙闊至一人多寬,一個高大人影自門外閃入屋內。我腳下連退三步,脫離眼前險境。屏住呼吸側耳細聽,有極輕的呼吸聲在我耳旁響起。我心咯噔一聲,想不到這闖入者居然近在咫尺。
心底迅速盤算對策,身子突地前滑並將手中油燈往遠處一拋。“哐啷”一聲山響後本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果然隨之而去。我單手抽.出腰間軟劍,腳尖點地淩空飛起,直奔油燈落地之處全力刺.出。另一手掐訣在眼前一抹,我有把握即便一擊不中也可看得對方真容。
然而我手中劍刺.出卻隻是劃破空氣,那油燈落地處人影全無,更要命的是清晰可聞的呼吸聲竟然不見了!
我不由有些慌,開天.目的手勢還未做完,手腕子猛地一緊,竟被一隻手擒住了。
那隻手萬分有力,似鐵鉗子般任由我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隨之我身子便被往後一帶,另一隻手自後向前圈住我腰.肢,將我帶到他懷。呼吸聲貼著我耳邊再起,急促而混亂,溫熱的氣息絲絲縷縷在我耳旁撩.撥。我又羞又惱,拚命掙.紮想要擺脫這可惡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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