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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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眾人閑聊幾句後便各自散去。
裴淳想把美人麵送給韶樂,反正帶回去也不開花,卻被裴澤攔住。
“你難道不知九公主現在與太後同住?叫她老人家看見,問起這花的來頭,你讓二叔怎麽解釋?嫌局麵還不夠亂嗎!”
吃敗戰不過是能力和運數的問題,還有機會將功補過,若是被發現二叔四處搜集花草,無心戰事,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依太後的性子怎會輕饒?到時興許整個英國公府都要跟著遭殃。
裴淳懨懨地聽他說教。大哥這世子當得真累,渾身都是心眼,十歲後就沒見他笑過。
裴澤重重嗬氣,恨鐵不成鋼。
在外人眼裏,裴家外有英國公爵位,內有榮貴妃依仗,可謂風光無限。可他清楚,這風光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許多大家族的沒落都始於子輩不肖。二房庸碌,國公府的門楣全靠父親支撐,父親又隻有他這一個嫡出子,若他再不上進,裴家的氣數就真到頭了。
旁人昏聵不打緊,他必須時刻警醒著。
隻可惜這花,恐怕再無開放之日。
那廂韶樂已下台階,本想再同顧泊如道謝,卻被炸毛的小喜鵲直接“押”上回宮的路。身後還跟著十來個身強體健的太監嬤嬤,眼睛瞪成銅鈴,專盯她一個。
暮風蕭瑟,殘陽西掛,這場麵倒像戲文裏犯人被拖去菜市口斬首。
韶話,側麵淡漠,並沒注意到自己。心裏落寞幾分,癟嘴同小喜鵲走了。
見她已不再看自己,顧泊如這才同說話人告辭,抄手深深凝望她離去的背影,星眸裏有火花閃動,一瞬又平靜如水。
***
回到章華宮,錦霞已爛漫大半片天。
晚膳後,太後側躺在暖榻上,眼皮微合,嘴邊笑意淺淺。韶樂窩在下頭,笑著幫她捶腿,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杏芳宴上發生的事。
“光聽你誇別人好了,就沒有不順心的?你姐姐沒給你穿小鞋?”太後含笑摟她入懷。
杏芳宴上敦儀有意刁難的事,她已經知道。以為這丫頭會直接找她告狀,結果等了半天,等她把滿屋子的人都誇了個遍,也不見她提這事,還得自己主動問。
沒壞心眼是好事,可完全沒心眼,這問題就大了。
韶樂吐吐舌頭,知道瞞不住便老實招道:“有……不過顧先生已經罰她了,罰得還挺重,所以就沒提。”
其實她是怕皇祖母擔心,這幾日榮貴妃沒少給父皇上眼藥,把皇祖母氣得夠嗆,好幾晚都沒睡好覺,她不想皇祖母再為她的事上火。
“你就不生氣?”太後又問。
韶樂點點頭,又搖搖頭,把她逗樂:“到底氣不氣?”
“氣!肚子都快氣炸了。”韶樂小眉頭一皺,擺出氣憤的模樣,落在太後眼裏,卻像一隻鼓著兩腮的小胖鬆鼠,嬌憨可愛得緊。
“可是後來一想,七姐姐之所以為難我,是因為今日我搶了她風頭。那麽隻要我以後過得比她好,她就會越來越氣,越來越氣,最後把自己的肚子給氣炸,那我不就把什麽氣都出了?這麽一想,就不怎麽氣了。”
小丫頭清澈的杏眼裏閃過一絲調皮,心裏篤定:她一定要過得很好很好!比榮貴妃和七姐姐都好!
太後不禁愕然。嫉妒是把雙刃劍,鬥到最後隻會兩敗俱傷,多少人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道理,竟叫她想通了。
如妃生的女兒,果然像她,隻願她以後能過得比她母親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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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以後嫁人,且得找個老實的,否則非叫人欺負死咯!”太後溫柔地點了點她的俏鼻子,“太老實了也不成,還得機靈些,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去,最好能護婉婉一輩子天真。”
——婉婉是她的乳名,可惜這世上隻有皇祖母和師太這樣喚過她。
韶樂眨巴兩下眼,嫁人?她從沒想過這個,皇祖母竟然已經開始為她打算。
“皇祖母,我……不想嫁人,我就想永遠陪在您身邊,外頭的人……都不好。”韶樂枕著她的肩,漸漸起了困意。
太後笑著拍她的背,哄她睡覺:“傻丫頭,皇祖母沒法子護你一輩子,以後的路,沒人護著你,皇祖母如何放心?”
視線漸漸飄遠,她輕輕歎口氣,聲音染上悲傷:“別學皇祖母,要強了一輩子,最後也隻是孤家寡人。”
夜風夾著月光悠悠沉浮,稀疏星子閃爍。
韶樂今日真累壞了,聞著皇祖母身上清淡的檀香,很快就睡過去。隱約中感覺臉上有水珠滑過,冰冰的,鹹鹹的。
***
第二日,韶樂就領著小喜鵲被掃地出門。
其實是書院規定所有學生入學念書都要統一吃住在書院,她才不得不搬走。
“真是不巧,趕上大雨把南側幾間上好的院落給澆毀了,隻好委屈公主暫住在這東側。”引路的管事哈腰賠了一路的罪。
韶樂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真不介意。落幾滴雨就能毀掉的小院,誰敢住?
管事見她好說話,略略鬆口氣,腰杆直起幾分:“其實這雲麓書院最好的景致都在東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清風冬有雪,就是、呃、就是沒人願意住。”
“為什麽?”韶樂見他表情比剛才還愧疚,疑道。
“沒什麽沒什麽。”管事連忙換上笑臉,“公主您好好住,缺什麽盡管吩咐,小的我還有事,先告退,告退。”
話音未落,人已沒影,生怕她反悔似的。
怎麽這書院的人都怪怪的?
小喜鵲聽說是把一間沒人願意住的小院分給公主,一下就不樂意了。想找那管事理論,偏偏自家主子又半點不介意,反倒害她沒了理由,隻得悶悶跟在後頭,暗罵那些勢利小人。
可等看到院子後,她又突然罵不出口。
青磚黛瓦粉牆,三間大屋,一明兩暗,仿的是江南小院形製。院子闊大,就算辟出幾塊做菜地都還綽綽有餘。來的路上她匆匆瞥見過南側的院落,跟這間比起來,別說裝飾了,就連大小都完全比不過。
但……為什麽沒人願意住呢?
韶樂腸子比她直,見小院超乎意料的好,辭別皇祖母時的傷感一下散去好多。
書院隻準每個學生帶一位伴讀服侍,眼下這寬闊的大院就隻有她們主仆兩人住。行李箱籠是昨日提前搬來的,她們隻需把裏頭的書籍和擺設抹幹淨擺好。
韶樂的東西其實很簡單,除了一箱衣物和幾樣她喜歡的擺件外,就是她喜歡看的話本子,甚至還有菜譜。
小喜鵲邊收拾邊感慨,原先七公主要搬來書院的時候,光衣裳首飾就塞了好幾馬車,這還不算後來皇上另賞的珠寶。
輪到自家公主頭上,就隻有這孤零零的幾箱,裝一輛馬車還有富裕。太後娘娘倒是想給她添幾箱,又全都被她給拒了。
唉,都是自己的骨肉,待遇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人的心,還真都是偏的。
東西雖不多,收拾起來也費力氣,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韶樂伸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個懶腰,拿苕帚準備收拾屋外院子,被小喜鵲搶去。她拗不過,又不樂意悶在屋裏,洗了個蘋果到外頭透氣。
東側雖偏僻,可風景確實不錯,花木繁茂,又值花期,姹紫嫣紅點綴在茸茸草地間,仿佛斑斕寶石叮咚滾在翠碧色錦緞上。
她掰著指頭數了數,這裏統共三間大院,由高牆隔開。她住中間,右邊是空的,隻有左邊有人住,正門上還題了字:坐忘齋。
暮風送爽,隔壁院子裏,幾叢濃翠修竹從黛瓦高牆上探頭,迎風簌簌作響。
明明東側有人嘛,那管事作何說得那麽嚇人。
會是什麽樣的鄰居呢?在院子裏種竹子,應是個高雅之士。
她扒在門口悄悄往裏張望,沒瞧見人影。轉身想走,抬手正要啃蘋果,嘴張到最大時,一下傻眼了。
一人正拎著竹簍就站在離她五步開外的地方,竹簍裏插著一根魚竿,還塞了本書。白衣翩然,袖口的銀竹暗紋隨風舞動,像是在竊笑。
“顧、顧、顧先生!”
顧泊如也愣在原地,瞳孔微縮,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才確信,是她。
瞥了眼中間小院裏忙活的身影,明白了其中的源委。很快收拾好表情,藏起驚訝,拿他一貫疏離的眼神淡淡看她。
不看她不行,她就擋在門口,他進不去。
韶樂沒他這麽好的控製力,仍舊保持著張嘴的模樣,滿眼不可思議。
他越是盯著自己看,她就越不知所措,耳朵都快燒著。她這下總算明白,為什麽沒人敢住這了。
顧泊如完整地瞧見她一雙雪白的耳朵是如何一點一點飛上紅霞,就像往雪團子上塗胭脂,嫣紅慢慢浸透雪白一樣。
他心裏一下柔軟,難得起了玩興,突然就不著急回去了。
微微偏頭,眉毛挑起一抹狡黠,更加肆無忌憚地看她,好奇她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反應。
韶樂不懂他在看什麽,以為自己又給他添麻煩了。局促地低下頭,拇指不安地摳著食指指節。
過一會,抬眸偷瞄,發現他還在看!心砰地大跳,急忙收回視線,眼珠子左右亂竄。
他到底在看什麽!而且還、還笑著看!
如果前頭有個深坑,她沒準就真跳下去了。最後實在沒法子,遞出蘋果支吾道:“吃、吃嗎?”
白嫩嫩的小爪子裹著大紅蘋果,指尖透粉。手臂因緊張而繃得筆直,一截白皙小巧的手腕從繡有山茶花暗紋的牙白色袖口露出。近乎半透明的皮膚下,幾根稚嫩孱弱的淡青色血管柔柔跳動。
顧泊如刹那失神,頓了片刻才去接。
為什麽是蘋果?他想不通。
果皮滑膩,還沾著她手心的汗。對比一看,她那紅彤彤的小臉可比蘋果誘人多了。
果然是看上蘋果了。
韶樂籲氣,慶幸自己逃過抄書一劫,眼裏閃起小得意。
這個顧先生可真奇怪,餓了就直說嘛,一直盯著她看有什麽用,她又不能吃。好在她機靈猜出來了,否則他不得餓死?
清風卷來,夾著清爽的果子香,和淺淺的青荇味。夕陽將兩人的身影無限拉長,最後漸漸融為一點。
韶樂入住書院的第一天,他們彼此都有了新鄰居。
作者有話要說: 顧泊如舔嘴巴:你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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