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孺賣身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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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的哭聲讓人聽得心酸,隔壁鄰居聽到了也跟著落淚。這一家五口,三個年幼的孩子,平時就靠衛大打短工,衛大娘給人洗衣過日子,早些年衛大沒病時,還能送長君讀了幾年私墪,現如今剛十歲的長君也被送去藥鋪當學徒。經年治病,讓本不寬裕的家裏早已家徒四壁。君孺一大早就挎個籃子悄悄出了城,多半是去挖野菜了。如今衛大撒手走了,這喪事該怎麽辦?
好心的鄰居去藥鋪把長君叫了回來,石掌櫃看衛家出了事,就讓子君馬上趕回家來了。
子君看著已經死去的爹,沒有哭,不是他不難過,隻是他現在是家裏唯一的男人,爹走了,以後家裏就要靠他撐起來了。隻是,他該怎麽去撐起這個家呢?學徒隻供吃住,沒有工錢。要拿工錢,要等他三年學徒期滿,可現在爹出喪的錢該怎麽辦昵?
君儒在太陽落山時才回家,看著臉蓋白布的爹,她隻是用髒兮兮的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然後打了一盆清水,洗幹淨自己的手臉,又給哭成花貓臉的子夫洗幹淨,用手理了理兩人的頭發。爹走了,可日子還得繼續過。哭,又有什麽用呢。
喝了一頓野菜湯,母子四人在蒼茫的夜色中相對無言。一盞昏黃的油燈點在爹的床頭,那是爹的引路燈。
“娘,爹是去哪裏了?”
“你爹啊,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娘抱著子夫,撫摸著她的頭輕聲說。白天哭夠了,哭了男人的死,哭了生活的辛酸,現在心反而靜了。活著,就為了能夠繼續活下去。
“那爹他還回來嗎?”子夫抬著頭,晶亮的眼睛猶如天天的星星。
“他不回來了。”
“爹不想我們嗎?”
“想啊,想也回不來了。”
“哦。”子夫低下頭,死就是再也回不來了。
次日,子君回了藥鋪。爹辦喪事的錢是眼前最大的問題。
“師父,求求你了,先把我的工錢支給我行嗎?我可以在這做到還清錢。我爹他等著錢下葬呢。”
胡須花白的石掌櫃一臉為難,衛家的事他是清楚的,隻是支錢這個事,他說了不算。
“師傅,我求你了。”子君說著就要往地下跪。
“唉,孩子,你快起來。不是師傅不通情理,隻是我們家的錢,你也知道,你師娘她…要不,我這裏還有一點錢,你先拿去,回頭我再上你家去。”石掌櫃說著,看了看左右無人,輕輕抽開一個藥屜,在裏麵掏摸了半天,才掏出十幾個銅錢,“這點錢是我背著你師娘攢下買酒喝的,少是少了點,你先拿去,我再想辦法。”
長君正欲伸手去接,一個身影竄了出來,一把抓下了掌櫃手裏的錢,“好你個老不死的,竟敢背著我攢私房錢,這日子要不要過了!”
來人正是石掌櫃的老婆,她一邊說,一邊往地上一坐,撒著潑的哭喊起來,“你不但攢私房錢,還背著我把錢給個外人,我看你和他那個娘就是不清不楚,不然為何會把錢給他!”
長君被她一鬧,氣不打一處來,怎麽可以這樣罵自己的娘!他上前一把抓住師娘,“你少給我胡說八道!”
師娘沒想到一向懦弱的長君敢動手,嚇得一愣,等反應過來眼前的不過是個小孩子,便繼續大叫,“打人了,打死人了!”
石掌櫃怕事情鬧大,上前拉住長君,“你快走吧,你爹的事要緊!”
長君這才憤憤的鬆開手,起身往回走。
君孺一大早就出了門,她換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盡量把自己打扮得幹淨漂亮一些。
既然要賣身為奴,就要買給平陽城中最大的富戶——平陽侯府。
侯府在平陽城最繁華的街上,那裏的下人都穿著上好的細布衣服。君孺女工不錯,曾給侯府做過刺繡,認識府裏的李嬸。今天她決定去找李嬸,求她幫忙。
侯府油光閃亮的朱紅大門,門上鑲滿了杯口大的銅釘,銜環獸頭的青銅門環鋥鋥發亮,兩隻石獅威風凜凜。看著緊閉的朱門,她不由心生退意。但,她現在是無路可退了。深吸一口氣,她鼓足勇氣,上前捉起門環用力扣了兩下。
門“呀”的開了一條縫,一個家丁探出頭來,沒有看見矮小的君孺,正欲關門,君孺忙上前把半個身子擠進門縫裏。
“喲,這誰家孩子?怎麽跑侯府來了,這兒可不是你玩的地方。”家丁看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和顏悅色的說。
“大叔,我找李嬸。”
“哪個李嬸?”家丁一臉好奇。
“就是管繡坊的李嬸,她曾帶我到府裏做過刺繡。”
“找李嬸?那你得走角門。這正門可是給府裏的老爺們進出的,連李嬸都隻能走角門。”說著就要把君孺往外趕。
“大叔,你就讓我進去吧,我找李嬸有急事!”君孺扒著門哀求。
這時一騎馬飛奔而來,一個白衣少年翻身下馬,衝了過來,“喲,這是幹嘛呢?門口這麽熱鬧?”
家丁忙行禮,“小少爺,小孩子不懂事,我這就趕她走!”
“我不是小孩,我比這位小少爺小不了幾歲,你說我不懂事,是不是說小少爺他也不懂事?”
少年聞言,眉頭一皺,似乎在思考剛才家丁的話有沒有對自己不敬。他上前用馬鞭點了點家丁抓著君孺的手,家丁忙識相的鬆開,立在一旁不敢再言語。
“你說,你有什麽事?”少年有些趾高氣昂的問君孺。
“我,我想賣身到府裏做奴婢。”
“做奴婢有什麽好的,入了奴籍可就永世為奴了。”
“我爹死了,家裏等著錢下葬。”
“那你進來吧。”
“你能做主?”君孺沒想到事情能這麽順利。
少年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哼!我可是未來的平陽侯,買個奴婢,我有什麽做不了主的。”
少年對著家丁一指,“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要是出了差池,小心讓管家治你。”
“諾。”家丁這才不情願的帶著君孺從角門去找繡坊的李嬸。
李嬸帶著賣身契,隨著君孺來到了衛家。
“什麽?!賣身為奴!”衛大娘被君孺的大膽給嚇到了,“你這孩子,你可知道入了奴籍永世不得翻身,長大後你的婚事要家主指配,你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奴籍。”
衛大娘猛然止住,君孺還不到十歲,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可自己說的都是實話。哪怕再窮,至少是自由身。奴婢就是主人的私有財產,連奴婢生下的孩子也天生就是財產。任意打罵,隨意買賣,這哪是人過的日子!
“我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爹!他屍骨未寒,我怎麽可以把你給賣了啊~”衛大娘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李嬸也是奴籍,聽衛大娘這麽說有些不樂意了,“其實入了奴籍也沒什麽不好,侯府仁慈,對下人寬厚,在府裏吃得飽,穿得暖,年節上還有賞錢,人活著不就圖個吃穿快活。”
“可是我…”衛大娘還是狠不下心讓君孺賣身為奴。
“娘,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們家現在的情況,除了這個,還有其他辦法嗎?”
“就是,再說這個也不是死契,等你們以後有了贖身錢,還是可以給她贖身的。”
“我…”衛大娘的確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了。
“別耽誤了,想進侯府為奴的多了去了,別人想進還進不了呢。要不是這丫頭命好,剛好讓小少爺給撞見,哪能這麽容易就入得了侯府。”李嬸說得好像君孺不是入府為奴,而是風光大嫁似的。
“再說,少爺交待辦的差事,要是辦不好,我在府裏也擔不起。衛大娘你就看開點,等有了錢再給她贖身吧。”李嬸軟硬皆施,不是她心冷,而是打心底裏覺得在侯府為奴挺不錯的,雖然辛苦,卻也換得一世安穩。
衛大娘最終顫抖著手在賣身契上按下了手印,君孺一步三回頭的跟著李嬸去了,甚至沒來得及參加爹的葬禮。
爹的薄皮棺材由兩個鄰居抬著,娘牽著子夫的手,長君在前麵拄著哭喪棒。葬禮雖然寒酸,但爹也算入土為安了。
葬了爹後,娘也通過李嬸的幫忙,到平陽侯府做了洗衣婦。娘沒有入奴籍,隻是幫短工,她要攢錢給君孺贖身。
子夫年幼,不能去府裏幫娘洗衣服,就在家裏給娘做飯,學著做女工。偶爾長君從藥店回來,還會給她帶好吃的,教她認字。日子苦澀卻並不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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