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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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舒朗,清風和煦,是一個好天。
燈火闌珊裏。
溫洵剛從曹家回來,將手中的盒子拋給怎怎,道:“我們的酬金到手了,接著。”
怎怎歡喜地一蹦三尺高。
“打開看看呢。”
怎怎將寶箱的鎖打開,裏頭放著一遝厚厚的銀票。
她將銀票拿出來仔細地數了三遍,才驚呼:
“兩萬兩呢!阿洵,我們有兩萬兩!嗷嗷嗷!好多好多錢!”
溫洵見她高興成了一隻小兔子,亦忍不住笑,她向曹譽恒要價的就是兩萬兩,曹家不愧是財大氣粗,兩萬兩說給就給。
那對夫婦對她感激不盡,甚至還想分一半家產給她,不過她婉拒了。
伸手粗略地翻了翻,裏頭小麵額的銀票有五十兩、一百兩,大麵額的有一千兩。
蘭卿準備地倒周全。
溫洵抽了兩張五十兩遞給怎怎:
“把這銀票給沈掌櫃送去,咱們在燈火闌珊白吃白住還添了這麽些麻煩總該給人家掌櫃的表示表示,剩下的銀子就說是給燈火闌珊的補償。”
怎怎高興地飛出去了。
溫洵又拿出八千兩銀票遞給鳳西玦:
“小鳳凰,上次看中的那處宅子的房契地契可以拿回來了。”
少年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也露出一絲雀躍,他拿著銀票轉身便進了烈焰之中。
戚臻正收拾東西呢,進了房間見溫洵坐在椅子上默默得出神,側臉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他走過去輕聲道:
“阿洵,你怎麽了?”
溫洵抬頭看是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摟住他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身上,滿足地發出一聲輕歎:
“臻臻,我們終於有家了。”
她歎息雖輕卻叫戚臻心頭模模糊糊地掠過一絲痛色,總覺得這句話他在哪裏聽她說過。
她看起來有些莫名的脆弱,離得近了愈發可以看出她肩頭瘦削地叫人心疼。
“阿洵......”
“臻臻,你別說話,讓我靠一會兒,我累了。”
戚臻嗯了一聲不再擾她,手隻敢輕輕攏在她肩側,過了會兒,他把手默默地移開理著她微微散亂的長發。
******
這是一條沾著雨後潤濕氣息的青石板路,兩邊的人家都掩藏在白牆烏瓦的圍院之後,高大的翠墨深深的古樹伸長著枝丫將屋簷遮地密密實實,隻有抬頭才能望見一角飛翹的屋簷,簷鈴在風中輕輕搖晃,像在向風傾訴一個古老時光裏的秘密。
晴光透過濃密的葉錯錯落落地灑了一地的斑駁光影,偶爾有一隻大黃狗趴在門口懶散地打著嗬欠,一樹樹或粉或白的茶花蔓延了整條寂靜的小路,花香怡人。
戚臻抱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包袱,吃驚地看著張望著這條過於美麗的小巷,他問溫洵:
“阿洵,這裏真的是芙蕖鎮麽?”
他在芙蕖鎮住了五年,可卻從沒有發現鎮上會有這麽美麗的地方。
溫洵將手拂過那香氣襲人的茶花,笑道:“你喜歡這裏麽?”
戚臻用力點頭:“喜歡喜歡。”
前麵轉角處飛奔出一個叮叮當當的身影,怎怎跟小蝴蝶似的朝幾人招手:“到啦到啦!你們快點!”
她跑地飛快也不看著腳底下,眼看就要被絆一跤,戚臻忙要提醒,但鳳西玦動作更快,少年撐著傘轉瞬間出現在怎怎身後,及時扶了她一把:
“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冒冒失失。”
怎怎正高興著,也不理會他的責備,跑過來拉著戚臻的胳膊道:“臻臻,你快來看。”
戚臻被她拉著跑過去,踏過巷尾轉角的那一瞬間,戚臻整個人都呆住了,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裏就像一個桃源,一個秘境,一個他想捧在手心裏嗬護的夢。
午後微醺的風拂過他的臉頰,他看到湛藍的天,拉成絲的雲,還有雲下那一片開得熱烈荼蘼的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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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緋色像是指引他回家的引路使者,從腳下蔓延到這條彎曲的小徑的盡頭。
盡頭是一座小院,院牆邊有一棵雞爪槭,其色豔如紅楓,又如夕光下暈開的一片織錦雲霞,雲霞下的院門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香月朧”三個字。
這字極妙,筆力遒勁、暗藏鋒芒,卻又不失俊秀,甚至還隱隱透著一股神秘的妖氣。
“臻臻,這是我寫的字,好不好看!”怎怎得意地問他。
戚臻訝然,這字竟是怎怎寫的,他敬服道:“好,非常好。”
怎怎竊喜,得意地揚起了眉梢。
身後,溫洵走過來無情地拆台:“別聽那小丫頭胡說八道,她哪裏寫得來這個,回回讓她抄個書都鬼哭狼嚎的。”
“這字是小鳳凰寫的。”
戚臻看著身旁撐著傘、神色謙遜的少年,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溫洵從懷裏拿出一串拴著紅繩的鑰匙,將其中一把遞給他:
“臻臻,這把鑰匙是你的,歡迎回家。”
家這個字,背後的含義對於戚臻而言是一種要不起的奢侈,他從不敢貪心。
可是現在溫洵卻對他說:歡迎回家。
他顫抖地伸出手接過那把鑰匙,將鑰匙插/進門鎖之中。
......
香月朧連同前廳、後廚、廂房、酒窖共十幾間房,地方寬敞又亮堂,一條垂花簾子的長廊將正廳和後麵廂房隔開,走廊兩邊是意趣雅致的小花園,一棵高大的鳳凰樹亭亭如蓋,一朵朵鳳凰花像棲息在樹枝上的鳥兒,開得很是歡暢。
怎怎指著鳳凰樹的樹蔭下道:“阿洵,阿洵,我想在這裏放一個秋千。”
臻立刻道:“我會做秋千,我馬上就給你做一個。”
因為房契地契交接地晚,幾人是在燈火闌珊用過了飯才回來的,戚臻想著在家裏的第一個夜晚竟然不能親手做頓飯,真是太可惜了。
溫洵在廊下坐著,她臉色不太好,不過看著他們都開心,她也忍不住微微笑著。
鳳西玦注意到她的異樣,走到她身邊道:“阿洵,你怎麽樣?”
溫洵搖搖頭:“沒事。”
鳳西玦看著正和怎怎討論秋千的戚臻道:“藍玉川說的戚先生的魂契,阿洵,你有頭緒了麽?”
溫洵道:“魂契離體,聲息全無,除了他自己,我們沒人可以感應到,何況他現在已經......”
溫洵歎息地看著戚臻,須臾,道:
“不過那也無妨,魂契受臻臻的吸引自然會出現,我們隻能以逸待勞了。”
突然,鳳西玦將傘一收,目光淩淩如刀看向院外,道:“有不速之客。”
溫洵點點頭:“你去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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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洵拉著戚臻走到寬敞的灶房裏,裏麵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應俱全,灶台寬大又幹淨,上麵擺著的各式鋥亮的刀具像是就等著掌勺的人來了。
“臻臻,這裏是廚房,我們幾個都不會做飯,以後這裏就交給你了。”
戚臻眼神大亮,說話都不利索了:“真,真的嗎?”他做夢都想有一個自己的廚房可以施展自己的廚藝。
見他眼神亮如碎星,溫洵覺得很滿足,亦笑:“當然是真的。”
兩人又走了出去來到廂房前。
溫洵指著右邊那間寫著‘挽月居’三個字的屋子道:“這是我的房間。”
她頓了頓,看向他,眸光瀲灩:“臻臻,咱倆睡一間怎樣?”
戚臻的臉蹭地紅了個通透,立刻拒絕:“不不不不可以!”
溫洵故作不解:“為什麽不可以,怕我吃了你不成?”
戚臻轉身逃也似的離開:“我我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怎怎從不遠處的一間房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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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臻、怎怎一路稀奇地逛了一圈,就看到鳳西玦站在院門口和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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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兩人好奇地走過去看,就看到藍以薇一副要闖進香月朧的架勢。
鳳西玦站在門口擋了她的路,冷聲警告她:“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再不走,我對你不客氣了。 ”
藍以薇眼底有著瘋狂的意味:“你們囚禁了我父親,把我父親還給我!”
鳳西玦冷道:“你父親是罪有應得。”
藍以薇滿臉乖戾:“你算什麽東西,讓溫洵出來見我!”
“你又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讓阿洵見你!”另一個嬌俏的女聲傳出。
鳳西玦詫然轉身就看到怎怎走了出來。
戚臻本想拉住怎怎的,卻她臉色陰沉,周身氣勢迫人,全然不似平日裏的嬌憨天真,不覺收回了手。
怎怎麵無表情地走到藍以薇麵前,嫌惡地看著她:他們一家人團聚的時候這女人卻來煞風景,真是叫人不痛快。
她眸色一沉,腳踝上的紅芍鈴鐺陡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鈴聲,殺氣驟起,聚齊重重烈寒。
紅衣身影如一隻蝴蝶飄然而起,藍以薇根本沒看到她是怎麽出手的,就覺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她低頭看去隻見自己全身的血都從心口中被吸食而出,她驚懼地瞪大眼看著眼前這個少女,須臾,臉上痛苦的表情中扭曲出一絲詭色:
“你不能殺我......殺了我,右無常大人就會......”
然後,怎怎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
怎怎掌心一旋,玄光大綻,那藍以薇竟在她手底下化成了一道煙灰。
鳳西玦拂去沾到衣袖上的灰塵,搖頭道:“今天是回家第一天,何必殺生?”
“明明是哥哥太不幹脆了,對付這種人難不成還要憐香惜玉啊,”怎怎天真的眼彎彎笑開,她滿臉不在乎:
“我們香月朧本來做的就是殺人的生意,這叫開門紅。”
說著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戚臻站在院中默默地看著發生的一切半晌沒回過神,怎怎過去拉他:“臻臻,你怎麽啦?不會是被我嚇到了吧?”
戚臻回過神來,看著她圓圓的小臉,搖搖頭笑道:“沒有。”
“走吧,我去給你做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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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戚臻將縛著秋千的繩子綁緊,又將邊緣的倒刺磨光,才擦擦汗準備回去休息。
他的房間卷雲軒在溫洵的挽月居對麵,兩間屋子中間隔著一座垂花簾廊。
他打了水洗臉之後走回卷雲軒,忽的聽見屋子裏有躡手躡腳的聲音傳來。
戚臻疑惑地把門推開,就瞧見怎怎兩手各扛著一隻半人高的木桶站在那兒和他大眼瞪小眼。
那兩隻巨桶裏盛著滿滿當當的水,左右晃蕩。
“怎怎!你!你做什麽?”戚臻不解又吃驚地瞪著她,心裏浮出不好的預感。
怎怎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轉,否認:
“我......我沒幹什麽呀!我就是玩兒水呢!”
然後,她不知怎麽的手一抖,隻聽“咣當”兩聲,兩隻大桶轟地倒了下來,滿當當的水滿當當地灑出來,一頓嘩啦聲後潑得到處都是,整個房間從床到桌椅凳子無一幸免,至於被褥更是濕成了一團,濕噠噠地往下滴水。
“哎呀,我怎麽手抖了一下呢,真是的!對不起啊,臻臻!”
罪魁禍首眨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笑嘻嘻地跟他道了歉,拎著桶逃之夭夭也。
戚臻:“......”
戚臻無奈地收拾著屋子,他的房間跟遭了洪災似的,哪裏還能睡人?他唉了一聲將被褥、枕頭抱出去晾著了。
天色已經黑得差不多了,戚臻從櫃子裏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出來想著去鳳西玦屋裏擠擠。
“篤篤篤!”戚臻抱著被子敲門,想說話時忽然尋思他好像沒正經喊過鳳西玦的名字,小鳳凰三個字是阿洵喊的,哥哥兩個字是怎怎喊的,那他該怎麽喊呢?
他躊躇了一下,鳳西玦總是尊敬地喚他戚先生,他也該尊重一些。
門裏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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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是我。”戚臻顯示出自己的誠意。
門倏地打開,那一身紅衣、容貌昳麗的少年站在門框裏像一幅華美的畫,不過這畫裏的少年似乎不大高興:
“為什麽叫我少爺?我們家沒有請下人。”
戚臻汗顏:“對,對不起。”他又犯糊塗了。
鳳西玦聲音回暖了些:“戚先生可以叫我名字。”
“哦,哦,好的,那個......”
戚臻剛要開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麽匆匆打斷他:“不可以叫樣樣!”
義正言辭!
戚臻覺得好笑又愧疚,他當初的無心一句似乎讓這孩子介意了很久呢。
鳳西玦似乎也察覺自己孩子氣了些,白皙的俊臉上浮出一層可疑的紅暈,他將手攏在唇邊輕咳了一聲,神色立刻又恢複平日裏的穩重淡漠:
“叫我西玦就好。”
戚臻會意:“西玦,我今天可不可以跟你擠一擠?”
“戚先生自己的房間呢?”
“臻臻的床被我潑了好幾桶水呢,不能睡了!”隔壁傳來怎怎的聲音,理直氣壯,毫無悔意!
戚臻看著鳳西玦,無奈地笑了笑:“我就擠一個晚上,打地鋪就行。”
“是這樣啊......”
鳳西玦點點頭,然後彬彬有禮地拒絕了他:
“抱歉,戚先生,不可以。”
說著把門關上了。
戚臻傻眼了,他不死心地繼續“哐哐哐”敲門:
“西玦,我就擠一晚,我睡地上就行。”
門裏傳來鳳西玦的聲音:
“對不起戚先生,我不習慣房間裏有其他人。”
隔壁房傳來怎怎陰測測的建議:“臻臻,香月朧裏阿洵的房間最大了,床也是最大的,你和她擠一擠嘛!”
戚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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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那棵鳳凰樹在月色下收攏花枝,將晴光下肆意舒展的豔色一點一點地斂入靜謐的睡夢之中,隻有花香一團一團地輕雲般襲下來。
戚臻抱著被子站在垂花簾廊下,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竟走到溫洵的挽月居了。
挽月居已點起了燈,他魔怔了似的望著簷下窗台裏拂出的一縷窗紗,夢似的呢喃:“阿洵......應該睡了吧。”
晚風吹來,戚臻猛地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腦子清明了些,他為自己方才心底冒出的一點隱秘綺思感到羞愧難當。
他捶了自己一腦袋,臉紅心跳地罵自己:“戚臻,你真是個混賬!”
“臻臻,你在罵誰是混賬?”
銀鈴似的一聲笑透過那重重花簾入了耳,敲了心,叫戚臻心跳砰然,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戚臻想著假裝沒聽到溜之大吉,可腳卻不聽使喚地帶著他往那緋色的花雨後尋去。
溫洵正坐在他晌午才做好的秋千架上,淡紫色的紗裙外隻隨性地披著一件玄色絨毛披風,如雲長發輕攏在身前,鳳凰花簌簌地落在她的肩上、發上,她微微仰首,露出的優美的脖頸處衣襟略散,隱隱可見紗衣後那條月白色的衣帶。
她在看著他笑,眸光一側,露出一抹疏懶妖嬈的風情。
戚臻的臉紅了個酥透,匆匆挪開眼神,小聲道:“阿洵,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溫洵反問他:“這麽晚了,你不睡覺怎麽抱著被子在外麵亂逛?”
“啊,我我啊......我是因為......”戚臻結結巴巴地解釋著。
溫洵歪著頭,看著他麵紅耳赤、不知所措的樣子,莞爾:“哦,我知道了,你睡不著,是麽?”
“嗯嗯嗯,我睡不著。”戚臻連點了好幾下頭。
溫洵笑了起來,聲音慵懶輕柔:“你睡不著,所以想和我一起睡,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怎怎:嘿嘿嘿!妙啊~(橘貓暗中觀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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