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數月不見,福州武林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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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餘之後,已近夏天,福州街頭熙熙攘攘,似比往年更熱。冷清了小半年的福威鏢局門前站立一個少年,頭戴鬥笠,身穿葛麻短衣,腳蹬下力人常穿的麻鞋,隻露出的胳臂和小腿,顯出筋肉細致,渾不像風吹雨打後的滄桑,而且身材頎長,肩背挺直,橫掃一股渾身裝扮帶來的頹氣,英氣颯颯,正是孤身歸來的林鎮南。
當日到了長崎港,恰有貨船出港,耐不得跟人招呼絮叨,林鎮南抓了纜繩把自己吊在海船舷外,等出了海,乘人不注意時翻進了底艙,就在船上如此晝伏夜出,白日睡覺,夜裏出來偷些食物,也是船上眾人心思都在海況上,想不到竟有倭國人暗中搭乘皇明來的海船出海,竟然就此一路安然到了泉州港。
一行海路,林鎮南的心弦漸鬆,開始回想這細思恐極的荒謬事。阿媽和兩位姨娘是被父親送走,按照甘伯的說法,自家近幾年來往返海峽兩岸頻繁,從沒有遭遇如此海難,即便龍王爺的脾氣不是人可以揣度,那所乘海船總該有人生還,怎沒有確切的消息呢。
福建海閥李家,這是個關鍵的身份。林鎮南心心念念著,就在某日夜裏尋吃的時,便聽到底層艙中水手聊天打屁,一個老水手言道:
“如今的日子不好過了,北方來了個什麽日月神教,家主竟然灰溜溜的主動千萬投效,人家派來的嘍囉就要在船上作威作福,他們又懂什麽操船升帆了,我福建李家從倭寇肆虐時候起就是東南大閥,當年的這個大人那個大人也都是要給三分顏麵的,何至於向一個江湖勢力低頭呢。”
林鎮南每日就是用牙根咬著福建李家四字入睡的,不料還未回福州就聽著這船上人提起,自然屏息凝神,輕身一縱俯身貼在艙板上細聽:
“你聽說了嗎,前月泉州出海的船碰上海龍王翻身,都歿了。”
“可不是,連泉州府地麵上都地龍翻身,房倒屋塌不計其數,還死了不少人呢。”
“就是那次之後,家主老爺孤身到福州投效的日月神教什麽東方大人。”
“這是遭了災,如何要委身做奴才呢。”
“嘿嘿,不知道了吧。因為那次海船上歿了一行要緊的人,家主老爺都惹不起的人。最關鍵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給不出交代啊。而且要我說,這裏麵不好說有什麽蹊蹺之事呢。”
“什麽人家主老爺都惹不起?”
“你可知福州福威鏢局?”
“怎麽不知道,傳說中林遠圖青麵獠牙,身手極辣,手下從沒有過活口,隻是聽說對不牽涉武林的普通人還挺講道理的呀,不會是?”
“嘿嘿,可不是麽,家主老爺搞丟了林遠圖的女人,隻好投了新來福建的過江龍咯。”
“那什麽日月神教,什麽東方大人,真敢?”
“哈,你可不知道吧,林遠圖在王老英雄府上與東方大人決鬥落敗,已經被逼出走了。”
“那這私恨家仇,還不回來報仇麽?
“嘿嘿,這就是家主老爺的英明,即便如此,難道李家這麽低的姿態,日月神教那什麽東方大人還能拒之門外麽?”
“唔。”
這“唔”的一聲也是林鎮南內心深處的聲音。
從這一聲開始,林鎮南反而把心緒穩定了下來。之前的焦躁多是對未知的恐懼和對家人的擔憂,這夜得了片段的訊息,卻提醒了他,要麵對的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成型的勢力,是能將父親逼走的高手。
林鎮南內息從清到濁,再從濁到清,騰騰然一股意念從識海升起,走泥丸,下人中,過膻中,歸氣海,點燃了一團精氣,隨著著團精氣的蒸騰氤氳,一種鬥誌在心中清明起來。這鬥誌是匹夫不可奪誌的武者之氣,是孤身出江湖,獨劍混武林的豪俠氣魄。
威勢凝聚,自成氣象是各種精神修為高深的人都能擁有的境界,而十步之內,人盡敵國,這才是武林人的心氣兒。在這之前的林鎮南,修煉不輟,也隻能算是個練氣士,經過戰場血泥洗練,也隻能算作鐵血軍勢淬煉了技藝。這時的林鎮南,沒有軍伍在後,沒有父親在前,沒有甘伯在側,赫然是獨走江湖的少年孤俠。他懷著為母報仇的丹心,舍身不顧,冒著從沒有過的傻氣,一個人走上回家的路。
到了泉州,下船,靠著在船上暗中認得的人樣,尾隨其中被叫做日月神教嘍囉的幾個漢子,直直往福州來了。林鎮南對福州可不要太熟,認了對方的下處,便回來了自己十數年的家門前。
福威鏢局數十年在東南武林威名赫赫,無人膽敢不敬,而林遠圖北上半年,就應經顯得怠慢了。主人不在,院落自然荒冷,牆頭往年也會生了的花草已然被人認作頹敗的征兆。
林鎮南數年前北上終南山,年前歸家,年後即南下漳州,繼而過海,掐指算來,已經有數年不在福州街頭出現,除非親近家人,倒也無人能識的他如今的麵貌。在福威鏢局緊閉的大門前佇立一會兒,覺得要有人關切的時候毅然轉身,腳步輕便的熟門熟走,來到不遠處的客棧住下。
巧或不巧,住的正是餘滄海曾住的那間。
在林鎮南回到福州的時候,同樣在福州的李家家主則正陷入惶惶不安之中。他聰明的把福州福威鏢局林遠圖的壓力轉到東南武林的強勢新人東方華頭上,東方華也施施然接受了他的表麵投效,然而未曾料到的,東方華借了這名義,堂皇的把日月神教的旗子掛上了李家出海的船。曾經走通的官麵路子如今被東方華接了過去,本以為可以依靠的本地武林勢力更早被馴服,名義的投效成了實實在在的附庸,而且看著家業被吞的事情發生眼睜睜無法掙紮。對自己多有不滿的旁支孽庶,也有反抗不服的,就見每隔數日,日月神教的東方長老都會送來包裹嚴密的錦盒,內盛血赤呼啦的猙獰人頭一顆,並奉上“奉家主命鎮壓叛逆”的“回稟”一封。如此幾個來回,李家家主心中再有不願,也隻能一個頭磕到底,親身攜家眷從泉州到福州來為質。
東方華如此行事,手段激烈卻頗有章法,東南武林多數賓服,有些不忿的卻也被嚇到不敢公開說話。東方華如今住在王老英雄獻出的宅院,將血腥和豪傑氣內斂,反而每日與冠冕往來,澹澹若濁世佳公子,與武林中人倒顯得門檻高築,如深宮君王,非事不見。
林鎮南雖然住在客棧,但一口鄉音卻是多了不少方便,幾日間在大堂,在酒肆,聽人交談,打探市井,終於摸到李家家主和東方宅邸所在。
俊美不凡的倭國少年武士麵上,鬢角頷下絨毛漸密,經曆了戰事和家變,硬朗的氣質凸顯,少年頎長的身軀厚了些,黑了些,隻有在他歪著腦袋,清澈眼神灌注在麵前人身上,那種熱情和誠懇才讓人覺得這多像鄰家的小孩。
聽過關於李家家主昏聵或者英明的街頭閑言,記得了拒人千裏的東方大人宅邸周邊各條小巷,林鎮南靜靜地卻懾人的目光落在了李家家主在福州的落腳處,一座青磚黛瓦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