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長秋宮。

    何婉有些失魂落魄，看著院子裏盛開的海棠花，眼淚不覺流下。

    大長秋走過來，“娘娘，大將軍求見。”

    何婉道：“不見。”

    大長秋勸道：“娘娘，已經半個月過去了。”

    何婉沒好氣道：“他還能找我說什麽？現在朝中的事情不是他說了算麽？”

    大長秋道：“如今貴妃娘娘那兒也逼得緊，娘娘可不能鬆懈了。”

    在郭鬆離京之後，由於劉協失去了最強力的支持者，劉宏便把王榮提升為貴妃。一方麵安穩王榮的心態，一方麵也是敲打何婉。

    大司馬的職務雖然空缺了，可廷尉、衛尉這兩個職務，依然是楊氏和荀氏的人擔任，而荀爽、楊賜二人也依然是劉協的老師。圍繞兩位皇子形成的對立，一時半會難以平息，甚至可能繼續加劇。

    何婉想到這件事情就來氣！本來自己穩穩當當的，郭鬆偏偏搞了這麽一出，讓她隨時都有失敗的可能。但郭鬆命不久矣，什麽怨氣也隻能消了。

    “讓大將軍進來吧。”

    何進進屋，看她明顯精神不振，示意左右退下。

    “他都要死了，你還這麽念念不忘？”

    何婉也沒和他計較態度問題，回道：“我悼念一下故友還不行啊？”

    “行。”何進也不好說什麽，跟一個將死之人爭氣，沒那個必要。

    “有什麽事嗎？”

    何進道：“我今天抱孫了，跟你說一聲。”

    何進早已婚配，甚至兒子也已經結了婚。不管他對何婉感情如何，兩人這一世的血緣都是親兄妹。何進作為長子，年齡到了，也不得不服從父母的意誌娶妻生子。

    “恭喜。”何婉起身，取了一件金首飾，道：“這就送給我侄孫吧。”

    “好。”

    何婉道：“你都當爺爺了，也該放下了。”

    何進道：“你和他幾十年未見，你都不曾放下，我又如何放下？”

    “算了。不說了。”何婉不想爭辯了，歎息道：“你公務繁忙，下去忙活吧。”

    何進問道：“我公務繁忙，還不是他造成的？他明知劉辯是你兒子，他卻去幫劉協豐滿羽翼？你就不在乎？”

    “我在乎，又如何？”何婉麵色沉靜，淡然道：“困難總是會有的，我們要度過去。”

    “小雅。”何進突然抱住她，深情道：“我需要你支持我，有你在，我才有盼頭。”

    何婉也不掙脫，拍了拍他的肚子，笑著說：“你這將軍肚得注意了。”

    “咳咳。”何進尷尬的鬆開手，笑道：“這不是年紀大了麽。”

    何婉道：“你可要小心了。曆史上，你那個兒媳婦，可是被曹操收了，孫子也成了曹操的便宜兒子。”

    何進微笑，“放心，等我穩住了局勢，曹操、袁紹，都會除去。”

    “嗯。都收拾掉。”何婉對這些古代的英雄豪傑可沒多少好感。本來女人的英雄情結就比男人要弱，何況還是有可能謀害自己的人。

    何進又叮囑了幾句，便告退。

    雒陽暗流湧動，天下卻好像很太平。今年風調雨順，朝廷又減免租稅，百姓的造逆之心降到了最低。

    六月，羌族再度爆發叛亂。在鎮壓羌族叛亂的過程中，一位將領登場——董卓。

    何進從皇甫嵩上奏的表文中看到這個名字時，是非常不爽的。按照曆史，董卓在黃巾起義時就已經刷了一波存在感。但何進作為穿越者，自然是把董卓給按下去了，沒有給他在黃巾起義中表現的機會。

    但有能力的人，遲早是會冒頭的。

    董卓作為袁隗的門生，自然會受到袁氏特別照顧，上表的折子也能輕易的出現在尚書房。

    何進按下了董卓的功績，故意略去不表。

    可隔日，袁隗便將董卓的功績如實上報，並在劉宏麵前美言，順便批判了何進一番。董卓的封賞很快就決定了，任京兆尹，繼續負責對羌族作戰。這是完全繞過了何進的決定！

    何進立刻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郭鬆不在了，而劉協已經成為皇位的有力競爭者。原本聽命於何進的官員，很有可能改換門庭去支持劉協。

    意識到這件事，何進立刻上表，派遣關羽、張飛二人去涼州參與對羌族作戰。劉宏恩準。

    何進召見關羽、張飛二人，道：“兩位將軍。你們既然說要報我知遇之恩，那就為我做一件事吧。”

    關羽硬氣道：“將軍吩咐，某自當盡力。”

    何進道：“京兆尹董卓，此人暴虐無道，狼顧鳶視，腦有反骨。你們去討伐羌人，若有機會，便將他射殺，可為國除去一害。”

    張飛眉頭緊鎖，奇怪道：“此人剛剛立功，怎麽會反？”

    關羽倒是聽明白了，什麽反骨，都是借口。根本原因就是這個董卓礙著何進的事了，要把他除之而後快！也不多問，道：“既然是大將軍吩咐，某照做就是。”

    “好！”何進雖然對他們不能為己所用很遺憾，但對關羽的敬佩是一點不少的。言出必行，忠義無雙，實在太難得了。“一切都交給將軍了。”

    “諾。”

    對羌族的戰事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結束的，何進必須時刻關注著朝廷的變化，確保自己的權勢不會衰減。

    眾人並沒有等到郭鬆薨的消息。恰恰相反，郭鬆自從回到夏郡，建設神廟，祭祀祖先，情況居然穩住了。據說還是口不能言，也不能動，吃飯拉屎都要人照料，但一時半會應該是死不了的。

    甄薑特意寫了一封表文，感謝劉宏賜婚萬年公主，因為皇家的恩澤，讓郭鬆保住了性命。

    劉宏倒也不傻，派了一個刺史去查看郭鬆的情況，確認他是真的大小便都需要照料的癱瘓狀態。戲要做全套，郭鬆強忍著惡心，給劉宏派來的人表演了一場大小便失禁。

    至此，劉宏徹底相信郭鬆是真的不行了，隻是在苟延殘喘，順便又給了他一些賞賜，表達皇恩浩蕩。並且，拒絕了甄薑上表收回爵位，除國的要求。

    甄薑上表一次，劉宏就拒絕一次，然後還賞賜些財寶。甄薑一年之內一連上表十二次，派荀攸、張廷等人親自到雒陽請辭。劉宏一直拒絕。最後直接宣布，夏郡改稱夏國，又把下曲陽、上曲陽兩個縣劃入夏國境內。

    這當中，既有劉宏展示自己天威的成分，也有何婉、董太後等人勸諫的成分。

    最後，甄薑實在沒辦法，上表，說明等郭鬆過世之後，由於沒有男性繼承人，願朝廷收回所有封賞。郭鬆隻向朝廷在太行山要一抔黃土，埋下屍骨而已。

    劉宏當即恩準，並下詔，郭鬆的墳墓按照王爵的級別修建。

    荀彧勸阻了一番，“陛下，此事不可為。夏公隻是公爵，作王陵，是越級了。”

    劉宏道：“諸位大臣有功者，死後都要升級一等安葬。郭鬆既然是公爵，死後自然該按王爵下葬，這是世俗人情。”

    “這……”荀彧倒也沒法說什麽，九卿死了，按三公禮下葬。三公死了，按侯爵下葬。本來算是一種恩澤，老傳統。比如楊賜，一輩子沒打過仗，但因為年紀上來了，離死也沒幾年了，所以已經封了爵，等死後，還能再提一級下葬。

    何進等人也沒提啥反對意見。哀榮，曆來都是隻加不減的。何進作為現代人，對於這種老幹部退休前提一級的待遇，也是司空見慣，反正都要退了，加點待遇，裏子麵子都有了。

    郭鬆的情況，何進也暗中派人調查過，的確是不容樂觀，不死也是植物人了。給他再多封賞，他沒兒子，那也守不住。這可是漢朝，沒有女兒繼承家業的道理。劉宏也不會允許“夏國”繼續傳承下去。郭鬆的封賞雖然算是天下獨一份，卻也不過是現代石家莊市大小而已。比起其他的劉姓王國，土地麵積也差不多。

    夏國王宮，郭鬆剃了光頭，不著片縷站在房間內，窗戶隻能開一半，眺望著窗外的秋色。

    甄薑無可奈何道：“你這也太辛苦了。”

    郭鬆道：“若不如此，我們難以脫險，即使如此，皇帝還是惦記著除去我們。”

    甄薑默然，她這段時間操持政務，又時刻提防著朝廷，已經是心力憔悴。難以想象郭鬆以前是麵對著多大的壓力。

    “虎子回來了麽？”

    王虎自從被派出去找九尾狐說的那個人，就一直沒消息。縱然他吃了仙丹，實力強悍，這麽久沒聲音，郭鬆還是很擔心的，九尾狐也一直沒有再聯係自己。

    “沒有。”隻要王虎回來了，肯定會第一時間來看望郭鬆，哪裏需要通知呢？甄薑也很著急，王壯已經念叨了好幾次了，他就這一個獨子，當然是舍不得的。

    “今年的收成如何？”

    甄薑道：“很喜人。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農民可以用糧食換農具，也派了人去指導他們務農。掃盲也在試點。”

    “要加快小學教師的培養。”教程倒是齊備，畢竟中小學的課程並沒有多麽高深，還是能搞出來的。關鍵在於起步的教師培養，實在難。學而優則仕的思想在漢代已經初步形成了，要他們放棄儒家經學，改為學習這些“奇技淫巧”實在難。

    甄薑道：“還是物資太貧乏了。不做官，他們就過不上好日子，自然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郭鬆長歎一聲，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在大部分老百姓還在為吃穿發愁的時候，要他們來讀書，是非常不現實的。

    “要發展農業，這是基礎。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普魯士，能把勝利建立在小學老師的講台上，我坐擁華北平原這樣的農產區，會解決不了小孩讀書的問題！”

    普魯士可沒什麽工業化農業，而且普魯士起家的那塊地方，也並不是什麽水美土肥的地區，氣候也比不得華北平原。普魯士能做到，郭鬆自信也能做到。

    “工商業的發展也要保護好。確保他們的利益，當然，也有我們的稅收。”

    “好。”甄薑看著他這張慘淡的臉，一陣心痛，“我們一定可以成功的。”

    郭鬆重新躺回了床上，“嗯。一定！”

    “對了。”郭鬆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引入馬匹，按照我說的方式培育。”

    “好。我通知他們。”

    馬三就在雲中郡做郡守，雲中郡轄區內正是漢朝的陰山養馬場，戰馬自然是不缺的。隻要引入馬匹，能訓練出一兩千騎兵，在華北平原這個地方，就可以一往無前！

    時間緩緩流逝，一晃眼，185年已經到了年底。

    十一月，楊賜卒，以上公禮葬。

    同月，司徒、司空被奏免。大司農因貪腐被殺，侍中楊琦任大司農。

    十二月，荀爽任太子太傅、行侍中；蔡邕任太子少傅、行侍中。

    劉協雖未被立為太子，但從他兩位專職老師的頭銜變化上，已經能看出劉宏的意圖，他距離立太子隻有一步之遙！

    186年，一月，劉宏以“失禮”為由，提議廢後。

    何婉住在南宮，距離劉宏的北宮很遠，想要求見，卻被攔住，禁止她離開長秋宮範圍。何進急匆匆入宮，覲見劉宏。

    “陛下，皇後有何過錯？”

    劉宏沒好氣道：“她對太後不敬，如何無錯？”

    何進打開了自己的係統，緩聲道：“皇後性情魯直，不懂世情，還望陛下見諒。”

    “誰說她不懂世情？”董太後趾高氣昂的走進殿內，毫不客氣道：“你們兄妹詭計多端，誆騙皇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是時候算賬了！”

    何進埋下頭，陰沉著臉，隻要他啟動係統，眼下的困局會立刻解開。他在算，算如何才能最有利與自己。

    劉宏道：“辯皇子輕佻，不似人君，豈能為嗣？何進，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何進道：“陛下，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辯皇子……”

    “放肆！”董太後大怒，罵道：“狗東西，你竟敢責備皇上？”

    何進道：“辯皇子自小缺少教育，自然輕佻。若是選一名師，則可見分曉。”

    說完，啟動係統，強令劉宏答應。劉宏本來罵人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了，可不知為什麽，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覺得何進說的非常有道理，竟思索了起來，“嗯……你所言不假，辯兒的確沒怎麽教育過。”

    “皇上！”董太後怒道：“人皆有高下之分，劉辯愚鈍，如何比得過協兒？”

    何進道：“辯皇子、協皇子均為皇上龍種，均受天神庇佑，豈有愚鈍之理？”

    劉宏覺得，有道理啊！都是老子的種，怎麽就會有這些區別？隻要好好教，應該是可以教育好的。便道：“如此，就讓辯兒也到太學讀書吧！”

    “皇上！”董太後無法相信，劉宏居然突然轉變了態度，答應了這件事。

    何進微微一笑，道：“皇上聖明。”

    劉宏點點頭，亦高興道：“大將軍今日一言點醒了朕啊。忠言逆耳，以後還是要多說說。”

    “臣遵旨。”

    “退下吧。”

    “臣告退。”何進衝董太後冷笑一聲，得意的離去。

    董太後愣在原地，她怎麽也想不到會這樣，“皇上，你為什麽答應他？”

    劉宏撓撓頭，他也覺得不可思議，“朕也不知道。原本想罵他的，可不知怎麽的，就是突然想要答應他。你說奇怪不奇怪。”

    董太後聽了，腦子裏一下子炸了鍋，緩聲道：“皇上，哀家想要去見見玉兒。”

    劉宏道：“太後隻管去，順便看看郭鬆情況如何。”

    “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