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岸畔，有落月湖邊，暮色連天。”

    撚枝初遇少昊的時候，還沒見過陸吾，也沒嚐過鰩魚。

    每天嘰嘰喳喳的，隻是一隻山間鳥兒。

    “楊柳旁，看誰家姑娘，嬉笑書郎。”

    滿是少女笑意的聲音，吸引了少昊。

    是啊，這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啊。

    那時候，撚枝還是那樣無名無姓。活也僅僅是活在山間溪邊，遇上了精怪妖靈，也隻是被直接稱呼。

    “你又來了啊，這次是來幹嘛呀？”

    撚枝並不理會，直直奔上一棵萬年榆樹，搶了問她話的小妖精的稻草窩。

    “剛剛在一座山上玩的時候，調戲了一個讀書郎。”

    撚枝說著話的時候，眉眼聲音都是帶笑的，嘴角彎彎的，兩條腿在半空中蕩阿蕩。

    小妖精隨之也跳上樹，坐下來，將撚枝往邊上擠了擠。

    “芝婆婆說過，少去招惹那些生來就有型的東西，你就是不聽，仔細被捉了去，拔光你的毛將你烤了。”

    撚枝不以為意，“你又嚇我。”

    當是時，撚枝還不知自己是個什麽，世間生來的第一個，沒什麽東西見過，隻知是禽鳥一類。

    “不光嚇你，我還要告你的黑狀！”說著便跳到地上，向密林深處跑去，邊跑邊喊，“芝婆婆，她又跑去找那些東西玩啦！”

    一說是“她”，再加上“那些東西”，重精怪便知是撚枝了。因為隻有她無名無姓還無族，也隻有她喜歡無事到處亂跑，到別人的地方去玩。

    “你個小鬼，剛剛是個小小的樹上新芽，就這麽雞賊。”撚枝邊追便叫到。

    這座山名為丹穴山，本就是鳳凰棲息之地，故而靈物恒生。

    奈何新主降臨，萬物更改，鳳凰一族，也僅僅剩下了撚枝這一枚新生的鳥卵。

    離了父母，撚枝的孵化也是萬萬年後的事了，山上就是有些年歲的，還是不知撚枝的族類。

    “欸，今日怎麽不見那書生了？”撚枝話閉，片刻便是雷雨欲來之勢。

    撚枝一看叫到不好，“原來是預到了天氣有變，這才沒來啊。”

    話音剛落，便是頭頂耀眼光線灑下，黑色的雲雨似被利劍劈開一般，瞬間想四周裂開。

    撚枝嚇得直直蹲在了原地，將身體縮成一團，一動不敢動。

    半晌，撚枝的小腦袋被戳了戳，撚枝也隨著戳她的勁道向後倒去。

    “哎呀！”

    再睜開眼，陽光遍地，哪裏還有剛剛要下大雨的陣勢。

    “起來吧，誰家姑娘。”

    撚枝抬頭見了少昊，一下子苦了嘴。

    少昊一看，撚枝作勢要哭的樣子，忙問，“你這是怎麽了？”

    “……腿，麻了。”

    少昊先是一呆，最後直接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啊。”

    許是沒遇到過這樣令人手足無措的小孩吧，少昊一直笑了很長時間。

    撚枝鼓了腮幫，“那你到是哪裏的小公爺啊？”

    少昊不解，“小公爺？”

    “前些日子看了個本子，裏邊有個小公爺就是這樣笑那家小姐的。”

    少昊聽了，甚是好笑，緊緊憋這笑意，問，“你說我是小公爺，那你可是小姐了？”

    撚枝搖頭。

    她哪裏能是小姐呢。

    “你既不是小姐，那我便不做那公爺了。”

    撚枝犯疑，“怎的我不是小姐，你就不是公爺了？”

    “那公爺不是心怡的是小姐嗎？”

    少昊的笑更深一分，撚枝拉著少昊的袖子站了起來，拍拍身上泥土，邊拍邊想著。

    心怡是心怡，最後還不是沒在一起。

    “你是為何總到這座山來啊。”

    撚枝躍於樹梢枝頭，腳尖如羽翼輕盈。

    “嗯……因為這邊陽光好啊，剛才是意外，自我發現這地方還是第一次遇上下雨呢，結果還沒下成。”

    少昊在下方定定看著撚枝，“那你要常來啊，我保證，這裏不會下雨。”

    “好啊，”撚枝跳了下來，“雨呀水啊的最煩人了。”

    雨霖霖，錦年何處尋

    琵琶聲淒清

    風吹荷花鬧池心

    倚窗思人意，滿是深情

    “你可真是個浪蕩公子。”

    本還很有意境，一聽撚枝對自己的稱呼，少昊一臉不滿。

    “怎就是浪蕩公子呢？”

    撚枝緊緊相逼，“僅以一曲琵琶就想要了池心的嬌花，求而不得，還要倚窗深情，不是多情是什麽。”

    少昊一時語塞，等要再開口的時候，撚枝已然先先出聲。

    “弦弦急，伴音再無笛。落淚相思起，琴破弦斷不成曲。昔人何時去，花落驚心。”

    念完，撚枝細細琢磨了一下，猛一拍手。

    “就這樣！你看上的姑娘已經心有所屬了，你且死心吧。”

    少昊這才將將反應過來，不住扶額悶笑，漸漸的笑出聲來，續而變為大笑。

    “你這丫頭，你這個小丫頭啊，真真是奇了！”

    撚枝不服氣，“我隻是讓你的心上人也多了個心上人罷了，你不用這麽笑吧，有點誌氣將你心上人的心上人變成你啊，也算兩廂情願。”

    少昊輕撫嘴角，微微收了些笑意，“是是是，我定當努力。”

    撚枝哼了哼，“你總是在這些詩文上下功夫也是不夠的，到是約見那家女子啊。”

    “你都說了，即是要收斂，又如何這般莽撞約見，豈不是又成了你口裏的浪蕩子了？”

    撚枝不言，卻也是不知所言。

    “你說的倒也是個理。”

    這般日子，不知是過了有多久，慢慢少昊竟習慣了。

    故而等到撚枝沒有來的那一天，少昊及其的心慌。

    也是這才發現，慢慢相伴，卻還是不知對方心甚名誰，家居何處。

    於此，少昊隻能等待，等那個小孩再想起他的時候。

    “少昊！”

    卻不知，等回來的她就這麽直直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是說，會一直來找我的嗎？”

    撚枝，自知理虧，垂下了腦袋，“少昊，你是生我的氣了嗎？”

    少昊不語，是生氣了嗎？是害怕多些吧。生怕她再也不回來。

    “少昊，你不要生氣啊，你看我還給你帶了好吃的，我可是連丹穴山都沒來得及回呢。”

    見心心念念的人在自己眼前故意百般討好，少昊也就放軟了態度。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帶什麽東西了？”

    見少昊開口說話，撚枝喜上眉梢，趕忙將手中鰩魚遞了送上去。

    一看是鰩魚，“你這些時日就是去西海了？”

    撚枝點頭，“原先隻是夜間看到了一群會飛的魚，覺著稀奇就跟來上去，結果東西兩邊跑了幾遭。”

    少昊聽後直是搖頭，“你啊。”

    許是察覺到少昊不再生氣了，撚枝向前蹭了蹭，“你知道嗎，我在東海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天人，俊美極了，是昆侖丘的陸吾，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叫長乘的，就是他在剛才告訴我你的名字的。”

    少昊本已舒展的眉頭重新擰在了一起。

    陸吾？長乘……

    “方才你是說過，要回丹穴山？”

    撚枝點頭。

    “方才你是跟長乘一路來我這裏的？”

    撚枝搖頭，“是順路，他說要去青丘，到你這裏的時候我就隨口說了一句，說這山的天氣真好，於是他便告訴了我山的名字，還有……”

    “我的名字？”

    撚枝點頭。

    長乘，去青丘？

    鳳凰，丹穴山……

    少昊回神，“對了，你的名字……”

    撚枝搓搓手，“我沒有名字，自生來，就沒人知道我是什麽，山上年歲大些的也是不知道。怕是什麽新生的吧”

    哪是什麽盛世新生，分明就是亂世遺孤。

    長乘和陸吾一定是看出了什麽。

    青丘，那種地方出了魅惑人的狐狸，剩下的就是蠱惑人的人魚了。長乘之意，不能猜測。

    “少昊，我一直不喜歡我本來的顏色，覺得太過耀眼了，可就是這個，陸吾說我的羽毛顏色好看，我一直還不喜歡，能不現形就不顯形呢。”

    少昊笑笑，一如往常，“哪裏不好看了，誰說不好看的……”

    原來，原來是鳳凰啊……

    “那倒是沒人說，是我自己不喜歡太紮眼了。”

    少昊垂了眼眸，不想要太紮眼，喜歡自由快樂的生活，隻怕，以後不會再繼續平淡了。

    少昊揉揉撚枝的頭，“以後想去哪裏了，隻管說，我陪你。”

    護著你……

    撚枝重重的點頭，“嗯。”

    少昊的話，是許諾，但更像是承諾。

    之後撚枝便更不常來了。

    “少昊，昆侖丘上有棵樹，是防水的，我去偷了來栽到這裏，以後想吃魚就能跟你一起下水，還不怕我再熄火了。”

    “少昊，那個叫長乘的好像很不喜歡我，總是不想我去找陸吾，我偏要去！”

    “少昊，我喜歡陸吾了，雖然我還有些不懂，但很像你同我說過的那些詩句的意思。”

    “少昊，我一定也要讓陸吾喜歡我！”

    前幾次相差的時間還不是很長，但這一次，少昊足足等了撚枝五個春秋。

    隻是沒想的，等來的是撚枝的一句，“我放棄了……”

    接著，那天撚枝在他這裏爛醉，東海岸上鰩魚的殘骸堆積如山，原來吃魚也能醉。

    醉了的撚枝，哭了。

    為什麽一直那麽快樂的人也可以傷心的這樣的地步。

    在撚枝瞬間暴怒，險些燒了整座山的時候，少昊的注意力稍稍一鬆，撚枝便不見了。

    少昊直直追出去老遠，與不見蹤影。

    看著那堆魚骨，少昊定定的出了神，連正在燃燒的仙山都拋於腦後。

    還是江疑發現，將山給救了下來。

    “這少昊是瘋了嗎，放火燒山都是放的異火。”

    撚枝再現是三天後。

    “少昊，我叫不歸，自己取的，你要記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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