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下墜，總算有了一個盡頭。我感到身體被一股氣流緩緩地托起，平放在地上。難道已經成功著陸了？

    耳邊嘈雜起來，有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小販的吆喝聲。電視劇裏的街道也是這樣混亂而熱鬧，看來還算真實。而古代的原汁原味街道現在就在不遠處。

    我試著睜眼，強烈的陽光刺激著眼睛。許久，視力恢複過來，我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竹林裏，竹林外麵就是大街。

    正想拍一拍衣服上的灰塵，結果一低頭把我嚇了一跳。這這這……怎麽還是校服？什麽一落地就變身古裝美女，敢情那兩本穿越小說都是騙我的？對喲，全程沒人給我換衣服，要是自己換了才怪呢。

    摸一摸口袋，還好，蠟燭還在。我定下心思考著自己該怎麽買一件正常衣服來穿。首先穿著這身現代化校服走到大街上去怕是會被人視作怪物，弄不好還要扭送官府就壞了。但也總不能一絲不掛地衝出去吧，我還要在這兒生活很久，以後該怎麽見人啊。

    思前想後，我輕手輕腳地走進竹林深處，用一塊石頭擋著自己的身體，藏好蠟燭，然後脫下衣褲，把校服校褲在泥土地上不斷蹂躪，直到白色的校服校褲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接著我找了一根剛剛冒出尖兒的竹筍，將衣褲在尖端來回摩擦，希望製造出衣衫襤褸的情景，不過似乎很不成功。這是我第一次吐槽校服的材質為什麽那麽好，左拉右扯硬是完好無損。也不知道崔以珩他們三個是怎麽弄到古代衣服的。

    正在煩惱，更不走運的是，我聽見了漸近的人聲。

    “老爺，夫人，前麵似有人的氣息，待屬下過去打探一番。”

    “還是藍芩機警，快去快回。”

    “是。”

    我駭然。這個藍芩，聽聲音是個女子，不過竟能感受到微弱的氣息，一定是會武功了。而我現在什麽都沒穿……

    還是放手一搏？四年級開始我練習近身格鬥，到現在技藝還算不錯。

    不過有一點好在，我和這裏的人溝通應該會很方便。他們說的竟然不是文言文。哎，便宜崔以珩那幫不好好學習語文的家夥了，我想。

    正在出神，頭上籠下一片黑影。沒想到這個藍芩走路都沒有聲音，如此登峰造極的武功，硬拚？恐怕我拳頭還沒揮出去，腦袋已經落地了吧。我當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麵前的女子不說話，眉目冷酷，一身深藍色勁裝勾勒出完美的曲線，正死死盯著我。

    “大姐姐。”我努力嬌聲道，聲音讓自己一陣惡寒。果然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有說話嬌滴滴的本事，“能否幫妹妹一把？妹妹日後定有重謝。”

    藍芩皺著眉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通，猶豫一番還是問：“姑娘怎麽了？”

    “妹妹適才遭歹人劫掠，雖則脫身，然而身無分文，衣物也破爛不堪，不可再穿。”我深深垂頭。天知道我忍笑忍得快破功了，要是被這藍芩發現自己眼中的笑意，那還了得。

    藍芩畢竟是個女子，嗯了一聲囑咐道：“在這兒別動。”便飛身回到來處，和那什麽“老爺”“夫人”對話。

    這回三人應該是低聲交談，我聽不太清，不過成效是顯而易見的。不一會兒，有步履聲傳來，一聽就知道是優雅的“夫人”。

    果其不然，我“怯怯”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中年女子，貴婦模樣，滿頭珠翠，衣著華貴，第一眼給我的感覺是麵善。不過聽藍芩的稱呼，她應該是大家族的夫人，那必然是有一定手段的。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撇開一切想法，假裝羞澀地往石頭上靠了靠。

    “姑娘這是……”貴婦大夢初醒似的驚叫一聲，藍芩急忙出言道：“夫人，看在這姑娘可憐的份上，不妨先帶她回府去。”

    這個藍芩應該是一個麵冷心善的人。我下了初步判斷，便順著她的話頭道：“夫人，我情願給夫人做牛做馬，隻求夫人能給我一個安身之處。”心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把，做牛做馬？我這輩子還沒那麽窩囊過呢。

    “藍芩，去跟老爺通報一聲，然後拿件衣服給姑娘。”夫人開口。藍芩離開前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趁四下無人，麵前隻有這位夫人，我做事要下跪，口稱“感激夫人的大恩大德”，“如再生父母”，等等，把我從那些書上看見的全部套用了。好在這位夫人在最後關頭把我扶起，沒讓我膝蓋著地。想我殷笑雲除了過年的時候給家族裏的長輩磕頭拜年，還沒有跪過任何人呢。

    夫人微微笑著，一一向我介紹：“剛剛那個侍女，會武功，名叫藍芩。”

    “嗯，謝謝夫人，我知道了。剛才她跟夫人在講話的時候，我已經聽見了。”我早就意識到，實話實說是贏得別人信任的最好方式。

    果然，夫人讚賞般地點頭，“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姓季，名清婉不過一會兒見過老爺以後，如果他同意，你就做我的女兒吧。”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感到猝不及防，“這……這怎麽使得？”我急急搖頭，該有的客套還是必須要客套一番，“我……”

    “萍水相逢即是緣分，姑娘何必如此。”季夫人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這時藍芩抱著一疊衣服匆匆跑過來，季夫人示意我換上。

    古人的衣服換起來真是困難，難怪趙武靈王要易胡服。季夫人滿臉訝異地看著我手忙腳亂卻怎麽也穿不進去，揮手讓藍芩幫助我穿上衣服，疑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

    “不瞞季夫人說，我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由於對這個時空的地名一無所知，又不能自己編一個出來，我隻好含糊其辭，一語帶過。

    “走吧，老爺要等急了。”藍芩打圓場。我從石頭縫裏摸出剛剛藏好的蠟燭籠在袖中，和二人一起走出去。

    季夫人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多做追究，估計是想要把我介紹給那位“老爺”之後再讓那位精明一點的老爺細細問我。也好，給了我一點思考編造的時間。

    不遠處的地方停著一輛馬車。季夫人搶在我和藍芩之前急急忙忙地小碎步跑過去，掀開車簾對裏麵的那位老爺說了些什麽，隨即從車廂裏走出一位男子。

    我抬頭覷他一眼，比我想象的要年輕得多，大概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不過眉宇間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雙眼卻精明得很。完了完了，我心想，在這個人麵前怕是很難糊弄得過去。

    “參見老爺。”藍芩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忙不迭地跪下。這下可是真跪，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夫人說她準備認你做女兒，可有此事？”男子問，並沒有讓我起身。我心中一緊，頭垂得更低：“回老爺，承蒙夫人抬愛，確有此事。”

    氣氛突然間尷尬起來，季夫人訕訕道：“那個，還是先回府吧？”

    “回車上細講。”那男子也不對我介紹自己，拂袖而去。藍芩輕輕把我扶起來，咬耳朵道：“老爺不像夫人這麽純良，比較多疑，姑娘自求多福罷。”

    我點點頭，走上馬車。藍芩跨上旁邊的一匹馬在外跟著。

    車廂裏，那男子已經把季夫人抱在懷裏，夫妻之間感情應該不錯。見我進來也沒有鬆手。

    我徑自跪下。

    “你是哪裏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一道來。”倒是少有的直白，這男子的風格很對我胃口。

    “我名殷笑雲，”我沉聲回答，這個時候容不得一點口誤，“來自偏遠的胡人地帶。不幸遭遇禍端，家破人亡，一路流落至此。”說到最後還擠出兩滴眼淚來，表演之自然，簡直可以去拿金馬獎。

    至於這個胡人地帶，我自有想法。如果這個時空也有胡人一族自然最好，如果沒有，那也無妨，隻要說一句“自小我家鄉人就稱自己為胡人”或者“地處偏遠閉塞，無人得知”也就好了。

    男子默不作聲，車廂內空氣沉重如水銀瀉地。

    “好了，起來吧。”男子最後發話，沒想到居然沒再追問我的來曆。我謝過，站起來，發現季夫人似乎也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這男子未必會完全相信我的話，不過美人在懷，兩人感情又好，再怎麽也會給夫人一點麵子。

    “我姓鄢，鄢少臣。”男子簡潔道，“鄢氏家主。”

    “是，老爺。”

    “雲兒，以後我便是你母親了。”季夫人忽然開口，朝我眨眨眼睛。我一笑，順著台階走，“謹遵母親教誨。”

    鄢少臣皺著眉，我見季夫人捅捅他的胳膊，“少臣！”

    “嗯，我便是你父親。”大概是拗不過夫人，鄢少臣隨口說。不過這足以讓我歡欣雀躍。在陌生的時空，總算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一個過得去的身份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謝過“父親”“母親”，便心安理得的被季夫人拉過去抱在懷裏。

    隻是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個身份哪裏是過得去啊，分明是過頭，以至於一切事情都將偏離既定的軌道，唯有自己才是能把握住一切的那個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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