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鄢璿行了一禮，“叫女兒來有什麽事？”

    鄢少臣坐在書桌後麵，眉眼略彎，顯然心情不錯。“有兩件事，第一件，明晨秦家不遠千裏來訪，須得掃榻相迎。”

    “秦叔叔？”鄢璿語聲不掩輕快，“還有秦家哥哥？”

    “嗯，秦翊也要來。”鄢少臣說至此，眼底有不明神情，“聽說秦家和我們一樣，又收養了一個男孩。”

    鄢璿沉浸在明天的快樂中。秦鄢二家應該是世代交好，估計也是政治利益的因素，沒想到在鄢璿這裏還有真情殘存。

    “還有第二件事。”鄢少臣語氣開始轉為嚴肅，“剛剛傳來的消息。天璣樓易主，更名為易箋閣，閣主還藏在幕後。”

    我的心猛烈一跳。

    易箋閣？

    難道和崔以珩有關？等等，不是難道，而是，肯定！

    小學裏我們是同學，崔以珩從那時起就熱衷於寫校園小說，在一篇小說裏，他自己創設了一個情報處，取名“易箋閣”，意為“更換書信的樓閣”，即是交換情報處。

    才半天功夫，他是怎麽變成閣主的？

    鄢璿並未注意我一時的失態，而是關注另一個問題：“天璣樓向來行事風格明朗，可謂光明正大，且屬於逍遙王的直接管轄，為何突然易主？而且連名號也給改了！閣主隱而不出卻又是為何？”

    “逍遙王？”我試圖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到別處。現在“易箋閣”的歸屬不知道是不是崔以珩，還是盡我的力量去保護他吧。

    “哦，一時忘了妹妹不是我們國家的人。”鄢璿歉意地笑笑，“逍遙王，當今聖上的第六個弟弟，六王爺。”

    “原來如此。可是皇上竟然允許自己兄弟擁有一處情報樓？他不怕六王爺功高震主，篡位奪權嗎？”正史野史看了許多不是白看的，一些話本裏都會提到兄弟鬩牆。而這個時空竟然有這等事，真是匪夷所思。

    “許是當今聖上胸襟寬廣，兄弟情深吧。”鄢璿皺眉，含糊其辭。說這話估計她自個兒都不信。旁邊的鄢少臣則麵露驚異之色。看起來他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是，當局者迷，隻有站在與世無爭的局外人的角度，才會發現有問題。

    大家一時沉默。

    鄢璿突然拉了把我的手，目光看向鄢少臣。我恍悟她的意思。“父親，雲兒竊以為，此事先按下不談便是。易箋閣出事，無論江湖俠客或是王公貴族，總有動作。父親隻需藏在暗處先靜觀其變即可。”

    “說得也是。”鄢少臣揮手，“下去吧。”

    如蒙大赦。

    我們倆相扶離開書房，鄢璿幽幽一歎：“姐姐不及妹妹才智。”

    “姐姐太謙。妹妹隻是曾經被逼著念書罷了。”我搖頭。不就是多讀了幾本書嘛，也不看看我是生活在21世紀的人。要是以鄢璿的心智，到現代來肯定學得比我好得多。

    “明天秦家要來，姐姐先跟你大致介紹一下。”鄢璿轉移話題，看來也不欲探討易箋閣的問題，“秦家世代與鄢家交好，秦伯父名諱為秦靖，公子秦翊……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姐姐對這個秦翊定然是情根深種。”我半是調侃道。

    鄢璿也不反駁，許久，大方地點頭承認：“正是。”

    “可是姐姐曾經告訴我，不願被困在閨閣之中。倘若姐姐嫁給這世家公子，那必然會像那些貴族小姐一樣，足不出戶。”

    “妹妹說得是。可是姐姐也在猶豫。”鄢璿終於說出一個隱憂，“其實……姐姐不太可能嫁給秦公子，父親定然會利用我的身份換取一些巨大的利益。”

    我沉默了一會兒，“政治婚姻。”

    “對。”說完，兩人都不再說話。

    我怎麽忘了這一點。大家族裏，親情怎麽可能比得上權益。我今年也不小了，不知道這裏的女孩子大概幾歲會出嫁。要是某一天鄢少臣要把我嫁出去……天，我不敢想象！

    這晚，一夜無眠。倒是苦了小淇，一個晚上被我弄得提心吊膽的，見我不停地長籲短歎，還得安慰我。最後還是我把她給提溜上床。

    失眠的後果是頂著兩個熊貓眼去迎客人。鄢少臣，季清婉和鄢璿已經等著了。

    鄢少臣明顯對我很不滿意。還好鄢璿不露聲色地扶著我，悄聲道：“妹妹昨晚沒睡好？”

    “有感於姐姐的一番話，輾轉反側。”我如實道。

    “妹妹不用著急，左右我也走到今天，不會有大事的。”鄢璿自己有些好笑，“都怪姐姐昨兒一時漏口……”

    “不怪姐姐，妹妹自己也是多心。”我拍拍她的手。

    等了一刻鍾的樣子，傳說中的秦家終於出現在麵前。

    先是隻看到一騎絕塵，策馬而來，從馬上跳下一個男子，麵容秀麗。我快速低聲問鄢璿道：“這位是秦翊？”

    “是伯父。”鄢璿笑了一下，向前走去，福了一福：“璿兒見過秦伯父。”

    “璿兒快快請起。”秦靖虛扶一把，轉而看見我，我也急忙上前施禮。“見過秦大人。”

    “你的女兒？”秦靖問鄢少臣，鄢少臣點頭，“叫殷笑雲。同你家那位新來的公子一樣，也是收養的。”

    “那何必叫我大人，我可擔當不起，叫伯父便是。”秦靖說，語言間透著一股子頑皮。

    他頑皮，我可得遵循禮節，“雲兒不敢。”

    “來來來，叫一聲聽聽。”秦靖叫道。

    我：“……”

    末了，在幾人熱切注視下，我弱弱地說了句“伯父”，把這秦靖樂得哈哈大笑。

    “貴公子呢？”鄢少臣及時打斷他的自娛自樂。

    “哎呀秦翊那小子，和新來的那小子玩得可真夠好，都不要我這個爹了。他們在後麵呢。”秦靖一臉委屈，“我這不是急著和你見麵呢嗎，你隻想著我那兒子……誒誒誒，別走啊！”

    鄢少臣一甩袖子轉身而去，秦靖急急衝上前拽住他的衣領。兩人的關係竟然這麽好？我挑了挑眉，鄢璿把我的神情看在眼裏：“父親和秦伯父也是從小玩到大的。”

    “怪不得。人間自有真情在啊。”我感歎道，不聞回應，轉頭過去看時，鄢璿拉著季清婉的袖子喊道：“翊大哥！”

    遠處的兩匹馬，兩個飛馳而來的身影。

    目光觸及其中一個時，我呆住了。

    靳諳？！

    這也太巧了吧？！

    兩人近前，靳諳看見我時，身形一頓。

    秦翊和鄢璿熟絡自是不用說，一連聲璿兒妹妹個不停，又與我互通姓名後，準備回頭介紹靳諳。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從剛剛起一直不動聲色的靳諳忍耐不住脫口而出：“我們認識。”

    “啊？”幾人目瞪口呆。

    兩個身份不是很明確的人，互相認識，各進入一個家族，確實是大事。

    “雲兒，你可認識二公子麽？”冷厲的聲音不怒自威，空氣一下子降了幾度。

    我不知道靳諳給自己編的身世是什麽，但是現在已經沒法去問。鄢少臣把我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回父親，雲兒認識靳公子。”我說，“雲兒曾說過自己曾居於胡人地帶，偏僻閉塞，有一回染病，家中無藥，還好靳公子閑遊到此，順便用身邊的良藥救了雲兒一命。”我順帶著把我編造的身世傳達給靳諳聽，靳諳微微一笑。

    “正是。其實殷小姐不知，靳某家鄉就在離胡人聚居地不遠處的山穀中。那日也是無心相救，不必太過感激。”也是三言兩語告訴了我他編造的身世。靳諳真是比穿越前冷靜聰明多了。

    “啊呀呀，少臣你太沒情調了，認識嘛就認識，質問他們幹什麽，這女兒你不要，我要。”秦靖說著作勢要把我抱走，鄢少臣喂了一聲，“放下她，進去吃飯。”

    通往客廳的路上，大家一路無言。我有太多問題想要問靳諳，相信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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