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儒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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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這個人勇則勇矣,但對於政治一竅不通,委實太過可惜。
在演義裏他被張飛指作三姓家奴,他便回罵張飛環眼賊,兩人互噴的好不激烈。
而在事實上,呂布當不起三姓家奴這個稱號,他隻認過董卓這個義父,而在這時代,收養過繼十分尋常,根本算不得什麽汙點。
他真正被人詬病的是,事丁原,殺之;從董卓,殺之,至於後來背叛劉備,根本算不上什麽。
劉備背叛別人的次數比他多的多,隻不過劉備很聰明,從來都是為形勢所迫,絕不會髒了自己的手。
相反呂布便耿直多了,之前被同鄉的李肅一勸,殺了主上,後被王允忽悠,殺了義父;以下犯上都是悖逆了,他這以下誅上的還有什麽好後果。
他還以為自己是漢室大大的忠臣呢,畢竟他前後兩次站在的都是天子一方,從這方麵講,呂布的確算個忠臣。
然則他這個人沒有自己的定位,從不知曉自己能做什麽,做將軍好好的,非要占地做諸侯,這兩者根本不是一個性質。
就和後世的歌手去演電影,演電影的跑去發唱片,自己心裏完全沒個數,也就隻能靠著圈粉哄點錢。
呂布還可以說是單純,某些人可完全就是追逐利益。
“文優止步,義父曾吩咐過,未有允許,不可擅入!”
“生死大事,豈容耽擱!”
見李儒急匆匆的樣子,呂布也不好阻攔,他雖被升為中郎將,封做都亭侯,又認了董卓做幹爹,但論地位,還是比不上李儒的。
“既如此,容我請示義父。”
呂布敲起了門,但這廂房太過縱深,董卓又在裏麵傳出陣陣**的粗喘,侍妾迷離的嬌呼,倒聽不見外麵的動靜。
“義父,義父,文優有事求見!”
“義父!”
……
呂布天生神力,常年彎弓使戟,做不得這等輕巧事,加上門是虛掩,稍一用力便開了,一頭差點載到房裏。
仿若巴拉拉小魔仙降臨,時空頓時停滯,裏外對視一秒,侍妾驚呼聲,董卓厲怒聲,呂布、李儒瞪目結舌靜無聲。
“庶子!庶子!焉敢無禮!”
董卓不及披上衣袍,赤條條,肥嘟嘟地爬起來,從壁上扯下掛著的小戟,便朝著呂布砸過來,幸好呂布及時躲避,卻也擦耳而過,驚出一身冷汗。
“嶽父,事急矣!”
李儒連忙大呼,抱著竹冊便欲向前。
呂布連忙將其拉住,他不怕董卓殺了李儒,他怕的是自己看護不利,被董卓秋後算賬,這門沒看好也就罷了,還親眼見到了那般醜事,自然得趕緊補救。
李儒豈會在意這些,他本就不拘泥凡俗,相信自己隻要言說事態,董卓自會明悟過來。
然而董卓正在氣頭上,而且是極其非常特別的雷霆暴怒,胯下玩意沉甸甸的晃來晃去,他跳腳大罵,一蹦三尺來高。
“滾!還不快滾!”
董卓能不氣嗎?
這就和貓狗進食被搶奪,仙女如廁被看破,更要尷尬,更要發火的了!
“義父息怒!義父息怒!”
呂布連連謝罪,又一把揪起李儒退到房外,把門轟地一掩,一顆小心髒還撲通撲通的在跳。
想不到義父的那裏居然那麽小,那麽黑,想不到那侍妾居然那麽……
李儒被呂布牢牢支在外麵,不得再寸進一步,心中又急又氣。
“文優啊,義父惱了,還是明日再來吧!”
“明日……哈哈哈……”
李儒轉而冷笑起來,裏麵藏著深深的怨恨與心酸,他跟隨董卓多年,怎會不知嶽父性情,隻怕三日之內都見不到對方一麵。
非要等到董卓自己覺得忘了,估計可以了,那才會召見他,算是緩過去,然則這件事是能待三天的麽?
周宓、伍瓊等人定然催促,調令一發,悔之晚矣!
到時關東盡數為敵,西涼軍雖勇,豈能抗拒天下!
李儒頓時生出一股挫敗,他這嶽父真的變了,他能幫董卓坐到萬人之上的位子,卻改變不了董卓得勢後,橫行無忌的跋扈性格。
他這嶽父啊,前進的太快,刹不住車了!
變得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想當年在西涼與羌氐征戰,行走荒涼的邊地裏,遊蕩在無銀的赤野上,每每遇到敵人,從屍山血海裏殺出生路,曆經多少艱險。
而今住進溫暖的房子,枕上了美人的玉臂,便可忘了昔日的苦難了嗎?
得之而不守,坐以待斃矣!
李儒心中極端無奈,董卓對他是極好的,不光把女兒下嫁給她,諸多事物盡皆倚重,可如今卻被眼前的奢靡亂了心,被那些士人的搖尾迷了眼。
他李儒已經越來越勸不動董卓了!
可想而知,要是懷裏竹冊裏的調令一發,隻怕關東群雄並起之日,便是他們西涼軍馬覆亡之時。
他突然靜默了,看著懷裏的死亡名單,心底湧出濃濃的無奈。
殺了這批人又能怎樣,他向來是不主張殺戮的,除去鏟除何後一黨,那些都是為政治服務,而絕非以威懾人。
如果按照他的策劃,結交官宦士族,或拉攏,或貶謫,或分化,或起用,再整治吏製,嚴明刑法,未必不能做個安穩的權臣,或許還能在史書上博個美名。
可董卓一方麵執行計劃,同時也在不斷的扯著後腿。
對西涼軍不加約束,劫掠殺戮百姓喪失民心;殘殺士人,不尊禮法,結惡群臣;夜宿宮廷,**嬪妃,落人口實;這一樁樁不是和預期的相違背嗎?
士人,民心一樣東西都沒收納,單憑強大的西涼軍馬又能守的住幾時?
如今他們麵對已經是整個天下了啊!
李儒的心底刮起一陣凜冽寒風,莫名又想到了幾日前的那封無名書信——
竊以聞迷途知返,失道不遠;過而能改,謂之不過。董卓殘暴,勢必不能長久,旦夕死於非命,憑君一人之力,豈抗天下者乎,當謀後路矣!
一個人呐,是對抗不了整個世界的,何況還有一幫豬隊友,被眼前的大龍buff泡軟了身,仿佛已看到敵方水晶轟然破裂。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便在敵方躲入草叢的那一刻,西涼軍馬已被埋下了團滅的種子,甚至翻盤無望。
憑君一人之力,豈可抗天下者乎!
李儒似乎失去了氣力,腦海中回蕩著這句話,默默鬆開雙臂,竹冊嘩啦墜地。
他並未回頭,隻一個人默默走了,滿懷失意。
呂布看得莫名其妙,隻好跑過去一一撿起,抱在懷裏。
洛陽城暗波湧起,一處偏僻的府上,外貌英俊高雅的中年男子,與客對席而坐。
前者是西漢魯恭王劉餘之後,曾以太學生身份反抗宦官黨錮禍亂的宗親劉表,他今年已經47歲了,再不複年輕時的衝動意氣,反而平添內斂雍容之氣。
的確是位過期的帥哥,時久的臘肉。
而在他的對麵的這位客人,戴著一頂官帽,眼小而深睿,出自太原王家,名允,字子師,今年52歲,現任尚書令,深受董卓所看重。
“子師今來,當知我之所求。”
劉表倒了杯酒水,笑著禮敬王允。
“景升啊,值此之際,敢與我往來的,怕也隻有你了!”
王允哀歎一聲,如今董卓掌控司隸,若無外軍來攻,唯有策反洛陽兵馬,先誅國賊董卓,再驅西涼逆軍。
所以他才虛與委蛇,獻媚董卓,果然身受重用,像袁紹那等後輩,做事太過衝動,便是出奔京外,又豈能救得了天子。
而滿朝公卿既不敢反抗,又不願順從,無非是愛惜虛名罷了,若能手握權柄,積蓄力量,一舉破滅董賊,還大漢朗朗乾坤,暫時的委身附賊又算得了什麽。
想他王允自出仕以來,上揭貪官,下治匪霸,待得步入朝堂,麵對閹宦刀斧又何曾改色,隻是如今被誤作變節,實在是有些苦澀。
自他投靠董卓,背負了逆賊之名,被歸入董卓一黨,士人便與之絕交,生怕沾上一絲奸佞之氣,唯有這老友景升,才知他是忍辱負重啊!
“漢青史上丹心照,功過自有後人評,子師才是真正的國之忠良啊!”
“景升言過了,既受國恩,焉能不報,隻是為人臣子的份內之事罷了。”
劉表拱手相邀,再敬一杯酒,這才道。
“前些日我曾上表董卓,請求外放交州,然則一連多日不見回音,恐事有變,願請子師相助,屆時我可盡起交州兵馬,裏應外合,直下洛陽,匡亂扶正,豈不美哉!”
王允喝下渾酒,卻沒立刻回答,因為他知道這件事難度太高了!
首先交州遠離中土(約於今廣西、廣東二省與越南國),地狹民少,多山林險阻,想要起兵趕至洛陽困難重重。
其次交趾太守士燮威望極高,其弟士壹領合浦太守,次弟士黆九真太守,士武領南海太守;實控四郡之地,便是外放到交州,也不見得能掌握實權。
再者董卓對宗親身份極為敏感,如今的幽州牧劉虞、益州牧劉焉皆為漢室宗親,若是再外放劉表,那大漢十三州裏,宗室的勢力就有些大了。
最後更是來自內部競爭,他在董卓那裏聽聞,將軍長史張津也欲求交州刺使之外,而董卓也十有**會中意他。
“張子雲同求交州,景升啊!你覺得爭得過他嗎?”
劉表還準備禮敬第三杯酒,卻聽到王允冒出這話,頓時手臂一抖,潑灑出幾滴酒水。
難怪不見回音,原來是被截胡了!
劉表消息閉塞,不似王允在董卓府上吃的開,自然不知道這事。
自覺失態,劉表連忙收斂心神,仍舊禮敬了第三杯酒。
“既是子雲有意,我當罷手才是。”
劉表說的爽朗,絲毫不以為意,實際上也是滿心無奈。
要知道張津原本就是大將軍何進派係,與袁紹、曹操等人有舊,昔日袁紹勸何進誅殺閹宦,便是通過張津之口。
如此朝臣裏必有大批人為他說話,何況董卓與何進關係也不差,昔日與袁紹、曹操等何進班底也有聯係。
隻是如今董卓坐大了,氣焰有些囂張,袁紹等人因此也心有不平,都是將軍手下混的,你咋坐我們頭上去了!
即使這樣,若是識相的,董卓肯定會優先照顧,就比如曹操,說到底董胖子還是講些義氣的。
交州刺使之位泡湯,劉表又想起當日的那封信件,裏麵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莫效伯安,但行君朗。
——徐州治中從事,下邳薑鈺昌敬上
因此他才不像劉虞(伯安)那般等待朝廷任命,而是學習劉焉(君朗)那樣自請外放,積極地尋求領地,洛陽之地風險太大了!
莫名想起西蜀子雲亭,不過那是先漢揚雄,和張津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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