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徐榮哨馬發現我方蹤跡，諸將以為如何？”

    燈火通明，曹營大帳，高坐主位的曹操麵色凝重，他怎麽也沒料到徐榮如此謹慎，探子竟往河東逡巡五十裏，這說明奇襲戰略已經失敗。

    “徐榮已有防備，我軍兵少，不若就此退兵?”

    曹仁第一個開口，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徐榮據守卞水，兵力達到三萬，憑借他們八千軍勢幾乎沒有絲毫勝算。

    “兄長何必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西涼軍卒不過如此，我曹洪的大刀還未飲血，豈能就此退去!”

    曹洪頗有些不悶地嚷起來，夏侯淵也在一旁攛掇，好不容易出兵，未戰先退，豈不憑白讓人笑話。

    “遠讓啊，我軍斥候可能探出三十裏外?”

    曹操沉吟不語，雖然沒有什麽勝算，但也不至於危亡，徐榮駐守河西，必定嚴兵逡巡，不敢輕易出戰，己方有八千人眾，步步為營，也能與對方相持兩岸。

    曹洪雖然魯莽，但他的意思曹操自然明白，若是連敵營都沒瞧見，便匆忙退兵，天下人又如何看待他曹操，最不濟也要查探下對方虛實，縱使不能立功，回到酸棗也有個交代。

    但這一切都需斥候情報，軍機重大，戰場局勢瞬息萬變，誰的哨騎縱橫郊野，哪方便能掌握戰場主動權，所以曹操想征求下先鋒夏侯惇的意見。

    “敵軍哨馬乃精幹銳士，若兄長不願退兵，明日我親自領五百騎兵，勢必驅散對方三十裏外。”

    五百人雖然不多，但這已經是整個曹營所有騎兵，單憑曹嵩留下來的資產還不足以供養這批軍馬，還多靠衛茲和張邈的幫助。

    見夏侯惇有把握，曹操微微點頭，正準備讓眾人安歇，隻聽外麵突然有些騷動，安排夜防的李典已在帳外求見。

    “啟稟主上，營外發現敵方哨馬，意圖騷擾我軍，樂將軍已率本部出擊。”

    李典為人謙和，治軍嚴謹，自投靠以來深受曹操器重，而樂進雖然體型矮小，卻勇猛異常，是曹操的得力將領。

    “人數幾何?”

    “約摸百餘。”

    “黑夜無法視物，速速鳴金召文謙回營，若是再有襲擾，驅逐即可，不可深追。”

    “末將聽令!”

    李典聽從吩咐出了營帳，曹操思忖了下，對徐榮已有了大致印象，看來是個格外謹慎之人，不過這對他進兵反倒有好處。

    怕就怕對方是牛輔那等莽漢，直接渡河來攻，即使能全身而退，也必定有所折損，曹操還是十分在意手下這支軍馬的。

    八千人的隊伍可不是憑空就能得來的!

    “衛公啊，如今我方虛實已被敵軍探清，這分兵夜襲一事理當作罷，還請衛公明日率軍與我部同行。”

    “孟德無需多禮，我既身入軍伍，自當遵從調令。”

    衛茲性格豁達，為人忠義，否則沒有哪個富商放著大好日子不過，傾盡家產跑到沙場搏殺的。

    “既如此，眾將聽令!”

    “我等聽令!”

    “爾等各自約束兵馬，明日緩慢進軍，我欲與徐榮相持卞水，隔河相望。”

    “諾!”

    眾人聽令退去，獨留曹操在營中鋪開席子，解衣而睡，隻是冥冥中總覺得有些不安，一夜睡得都不踏實。

    而在曹營之外不遠處的小山坡，一隊西涼哨騎登高遠望，細細數著那燈火數量，又估量著營盤大小，確定來敵不過萬人，調轉馬頭消失於黑夜之中。

    深夜子時，卞水大營，一騎飛馬自營外而來，匆匆入內，把守主帥帳外的親衛進去喚醒徐榮，立即召他進見。

    “可曾查探來敵虛實?”

    “啟稟大帥，敵軍帥旗為曹，已在河東五十裏安營紮寨，兵馬不過萬，我等繼續東行二十裏，並未發現其他部隊。”

    徐榮打起精神，皺著眉毛，屯兵酸棗的曹姓將領應當是曹操，這是董卓曾下過死命令要誅殺的叛逆，隻是對方率領孤軍西來，意欲何為?

    微微擺了擺手，命士卒下去休息，徐榮對著燈火看了半會地形圖，雖然早已熟記於心，但總歸害怕有些錯漏。

    他想了半天，始終不明白曹操的算盤，難道想憑借萬餘人馬便逼退自己，還是想要在東岸建立營壘，充作聯軍的先鋒部隊?

    昏黃的油燈照在他的臉上，徐榮食指摸索著地圖，最終將目光放在卞水東岸。

    不論曹操想做什麽，既然來了，殲滅便是。

    “來人呐，速召公羊奮前來見我!”

    不多時，親衛已將熟睡的公羊奮喚醒，對方隻匆匆穿戴衣甲，便過來麵見徐榮。

    “不知大帥深夜喚我，所為何事?”

    “曹操孤軍而來，明日便可抵達東岸，我欲提前設下埋伏，趁此夜間，命你調遣三千人馬，徹夜搭建浮橋，可供軍馬通行無礙!”

    “末將聽令!”

    公羊奮點頭稱諾，又走出帳外，連打著哈欠，揉了揉眼，便鑽進幾個部曲帳篷，故意猛地一喝，差點沒把睡夢中的幾人嚇死。

    “兒郎麻溜起來幹活，明日將起大戰!”

    部下將領哀怨兩句，知道公羊將軍愛開玩笑，卻不會謊報軍機，隻能立即召集軍士，星夜加固浮橋。

    卯時三刻，東方天際微微露白，卞水大營已齊齊出動，忙活一夜的公羊奮被命令帶著三千軍甲留守營壘，而徐榮則帶領其餘兩萬七千人眾，踩踏輕舟臨時組建的浮橋，不到半個時辰便通過卞水。

    公羊勇、公羊威、公羊武三將遵從命令，直率一萬軍士，趕赴南方五裏處的草木穀；

    而徐榮則親領公羊剛、公羊強並大小十餘將領，共麾下一萬七千軍馬，向北七裏處的烏黃山潛伏。

    “愣著幹啥，拆掉浮橋，回去睡覺!”

    留守西岸本營的公羊奮見大軍遠去，對岸一匹馬都瞧不見了，這才吊起眼珠，看著身邊幾個親隨。

    “將軍有命，我等無有不從，隻不過這不是憑白消遣人麽？”

    幾個親隨哀怨連連，忙活一晚搭好的浮橋現在就要拆，等徐大帥他們回師豈不是還要搭建一次。

    “你們懂個屁!”

    公羊奮罵了一句，自個悠悠地跑回去補覺了。

    而在五十裏外的曹營，已經全軍開拔，夏侯惇率領五百餘騎，遙遙直撲前方曠野，將西涼百餘哨馬一直趕到三十裏外。

    不過兩個時辰便登臨卞水，此時整個河麵已瞧不出絲毫浮橋蹤影，遠遠還可望見對麵的卞水大營，匆忙出來一批軍將。

    為首的公羊奮騎著大馬，甲胄都未平整，暗罵敵軍也太不老實，自己還未做完美夢被叫醒，著實可惡，正好看見對方東岸一將正駐馬而立，遠望著自己。

    公羊奮立時手癢，將一肚子火氣撒在對方身上，便從背後摸出羽箭，搭弓便射。

    夏侯惇被這邊動作嚇了一跳，暗道西涼哨馬精銳，軍中將領射術定然驚人，卻不想隔河將近兩百步挽弓便射，欲要奪人性命!

    然而那箭矢隻飛渡河半，便後繼無力，噗通紮進水裏。

    公羊奮哈哈大笑，夏侯惇有些羞惱，雙方對視一眼，便拍馬各自回返，調令騎兵上下岸沿河逡巡。

    距離卞水三十餘裏外的曹操本部接到消息，沿路無礙，徐榮部堅守西岸營壘，便命大軍火速急行。

    未時之末，冰雪消融成水漬，道路頗有些泥濘，之前徐榮部隊穿行的痕跡也變得隱匿起來。

    曹操本部已到達卞水五裏處，即可下令士卒安營紮寨，又親自帶著諸將來到卞水之畔。

    隻見對岸騎兵來回奔馳，不時對著這邊耀武揚威，曹操一眼便望見不遠處的營壘，隻見裏麵錦旗遮天，覆蓋方圓兩裏，不時傳來鼓角之聲。

    “上下遊可有異處?”

    曹操雖不害怕水淹，仍舊將營壘駐紮在五裏之外。

    “末將已將方圓十裏搜索幾遍，除去之前被驅散的西涼零散哨馬，並未發現大軍蹤跡，河岸沿途亦未曾尋到浮橋。”

    夏侯惇策馬侯在一旁，看著西岸營壘如是回答。

    曹操微微點頭，如今他部已在東岸立足，相持局麵已然形成，卞水這道天險不僅阻攔了自己，同時也防止了西涼騎兵乘勢來襲。

    在這裏待上月餘，加固防守，查探地形，可為盟軍前哨，倒節省不少時間。

    曹操放下心來，欲轉身回返，猛地驚醒過來，又看了看西岸搖刀顯威的騎兵，急忙問道。

    “除了對岸那些軍馬，可曾見到多餘士卒!”

    “這個……似乎未曾見得，隻出來千騎人馬，上下巡防河岸。”

    “速速回返加固營壘，徐榮或將有詐!”

    曹操麵色一變，急忙拍馬而去，卻聽見上下遊已傳來馬蹄踐地的震動聲，對岸的公羊奮命士卒隔岸大喊。

    “曹操小兒已中我家大帥之計，還不速速下馬受降!”

    “曹操中計，下馬受降!”

    西岸軍卒齊聲叫喊，一隊人馬已開始當麵搭建浮橋，曹操心中大駭，沒命地策馬狂奔。

    “隆隆隆——”

    低沉的馬蹄踐踏聲自南北傳來，正在修築營壘的曹操本部已發覺不妙，李典、樂進等人火速召集軍士，嚴正以待。

    隻見南北兩支騎兵蜂擁而來，遠遠還綴著大批步卒，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人數已將近三萬。

    “殺啊！”

    公羊諸將已領頭呼嘯而來，西涼鐵騎發出嘈雜的喝喊，南北兩股洪流如深山猛虎，一頭紮進羊群。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