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死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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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個剛剛相識的人,將家族自古就在傳承的誅邪劍送出去,被最親近的人問責打罵,趕出家門,一夜之間,遭受從未有過的打擊,甚至還要冒著一旦事發,就會被幾乎全部的驅邪師指責唾棄、聲譽掃地的風險。
若是再被發現兩人之間還有著肌膚之親,孔爵麵臨的壓力和敵意,怕是要更上一個層次。
過去有多麽光鮮,活得多麽順風順水,發生這一切之後便會跌得多麽慘烈,走向多深暗的低穀。
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陸尺原本的那個位麵,若是以前的陸尺聽到了,也會覺得這樣的年輕人太過魯莽天真,被激情衝昏了頭,把自己當成了狗血電視劇裏的主角,幼稚得可憐。
此時此刻,他看著眼前的孔爵,卻是丁點輕視的心思也生不出來。想到這三日裏孔爵獨自麵對的事,隻想給他一個擁抱,以此為孔爵的狼狽疼痛與孤立無援畫上一個句號。
想到將來會發生的事,想到自己就是這個罪魁禍首,陸尺又退卻了,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也不應當給予這個擁抱。
最終他隻是握緊了孔爵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詢問,“是因為我的因果藤?”
在這個世界,因果藤可以成為判斷鬼魂是否應當直接滅殺的標準,也可以讓一個人的秘密無所遁形,看出一個人做了多少善事惡事,與他人之間關係如何。
孔爵是能夠以肉眼直接看到他人因果藤的天才,其它人卻不像孔爵這樣,習慣於隨時能看到因果藤的生活。因此而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一個人,對他來說自然是最符合邏輯的事。唯一的失誤,大概就是無法用這樣的理由說服那些很難看到因果藤,又對於淩鳶有著敵意的人們。
丘妄君在生前,也是有著這樣的天賦的陰陽先生,陸尺稍稍回憶,就理解了孔爵看似輕信的行為。
“如果我說,不是相信因果藤,而是相信你呢?”
陸尺的眼神閃了閃,一閃而過的情緒在被發覺之前藏得幹幹淨淨。
如今,他已經相信孔爵不是有意隱瞞,而是真的將自己當成了真正的凡人來活,也許是因為什麽變故失憶了,也有可能是在渡劫——正如許多神普遍要求的那樣,修煉隻是成為神的前提,要以凡人之軀曆經幾世成功渡劫,才能真的登上神位。
如今陸尺隻盼望孔爵如果真在渡劫,最好不是經曆情劫時碰上了自己。
真是情劫,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陸尺不禁有些後悔了,甚至感到愧疚起來,對於孔爵近乎於告白的話語不再回應,而是帶了些暗示和不認同地反問,
“你就不怕我真的像你家裏人說的那樣,是百鬼夜行的罪魁禍首,是故意騙你、利用你的惡人?”
早在答應了朝江的請求那時起,陸尺就打定了主意,要不計代價地辦好答應的事。
短短三天時間,白玄做的不光是放出了淩鳶流派重振的消息,還刻意將驅邪師們與突然冒出的百鬼間的矛盾激化了。正如陸尺預料的那樣,白玄刻意製造了一些‘神秘人’的消息和痕跡,讓正在追查百鬼事件的驅邪師們被假線索引導,認定了近期反常出現的百鬼都是人為事件的。
與其在淩鳶的未來宗師解決事件時被有偏見的人懷疑、惡意揣測,不如搶在所有人的前麵,先製造一個惡人為一切事件負責,到時候隻要能證明陸尺與這個罪魁禍首不是一路人,就能讓所有人閉嘴。
這便是白玄當時說的‘自有辦法’,正好驗證了朝江的擔憂——白玄果然是做好了殉道的準備的。
想要救下白玄,最好的對策,就是代替白玄成為這個殉道者,以降禍世間的反派身份頂罪,再將培養好的朝江送上淩鳶流派新一代宗師的位置。
陸尺手中已經有了誅邪劍,又有著丘妄君的記憶,想要重現鬼王的威風,號令眾鬼,給那些驅邪師製造些麻煩,故意留下些把柄證據什麽的,實在是再容易不過。
三天時間,陸尺一邊追殺著那個墜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者,一邊在空閑時利用誅邪劍暗中做著計劃中的事,殺過了墜魔者,幫過了有冤仇的鬼魂,就算自己看不到,因果藤也應當有了些變化。
可孔爵卻選擇了無條件地信任他,甚至在因果藤也許已經不再與上次見麵時相同的情況下,說出相信的不是因果藤,而是他這個人這樣的話來。
陸尺原本的想法,是徹底隱瞞自己計劃頂罪的這樁事的,不想告訴孔爵,甚至希望事發之後,能看到孔爵的敵意和憤怒,讓他成為人證,也能借此與孔爵徹底分手。
見麵時,也是想著逼孔爵攤牌,承認神明的身份……承認了,他就可以坦白這個頂罪的計劃,坦白自己有不死之身,然後成為真正的戀人。
太可惜了。
也許是遺憾與失望之情表現在了臉上,被孔爵再次誤讀了,孔爵的態度不但沒有動搖,反而更堅定了。
“不可能!”孔爵疾言反對,這樣的假設讓他幾乎想想就感到生氣,語速都快了起來,“陸尺,也許百鬼夜行真是人禍、不是天災,誰都可以是那個罪魁禍首,那個人絕不是你!”
陸尺無聲歎了口氣。
“那些人的汙蔑,你完全不用理會,陸尺,清者自清,等到真正的凶手被抓住了,就再也沒人能說你什麽。”孔爵誤會了他的歎氣,連忙安慰起來,見陸尺沒有回應,又繼續滔滔不絕說起了未來的打算,
“而且,淩鳶的這些事,你也是暫時接管,真的給你帶來太多麻煩和危險,白玄也不能逼著你繼續做下去……等這些都結束了,你盡管早早脫身,不管我是自立門戶,還是回孔家,你都可以跟著,到時候那些對淩鳶流派有敵意的人也不會再去找你麻煩。”
“事情不是這樣的。”陸尺搖搖頭,沒有答應,“我會選擇答應白玄,不是被迫無奈,沒有答應他繼承淩鳶流派,而是尋找更合適的繼任者,也不是因為不想、不喜歡這個差事,是因為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明白……”孔爵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孔爵,我畢竟是丘妄君的轉世。”陸尺想了想,換了個對孔爵來說比較好理解的說法,半真半假地解釋起來,“你可能誤會了。就算沒有白玄,我也沒有恢複記憶,我也會更喜歡、也更適合淩鳶流派。”
他必須讓孔爵明白,他們兩個人不是完全的同類,必須找到一個途徑、一個辦法,提前打消孔爵腦海裏那些永遠不會成真的設想。
淩鳶並不會一味偏袒活人,也不會輕易封印鬼魂,麵對人鬼間的那些恩怨,更多的是讓係鈴人來解鈴,讓恩恩怨怨都得到了結,從而使得鬼魂執念盡消、自然而然地消散,之所以被反對,大都是因為縱容了許多鬼魂在死後繼續追尋生前的恩怨,難免會害死幾個被恨著的活人。
而丹魯派條條框框許多,不允許生前不相識的人鬼間產生感情,也不允許鬼魂尋仇報恩,是非黑白的界限非常分明,隻簡單粗暴地將鬼分為有害、無害,一切以活人的利益優先,無私也無情。
陸尺想著,這麽看來,自己的確是更適合淩鳶,若是真的喜歡丹魯這般的作風,他也不會放棄戰神道,改修死神了。
戰鬥力再高,落刀時再果決,他也不願做一個冰冷無情的人。
隻不過他對於這世界的愛意,早已不是丘妄君那般的激烈宛如烈火,活了太久,早已隨著年月流逝變成了溫溫靜靜的流水春風。
能看到因果藤又如何呢,孔爵看到了他的因果,因此更了解他,也因此誤會而不自知。
孔爵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從相遇、相識以來,他對於自己和陸尺之間的默契都太過自信,又太過喜歡了,靈魂契合,身體也契合,仿佛一切的發生都是為了證明兩人是天作之合,成為搭檔也成為愛人。
此時此刻,陸尺卻一點點、慢慢地將他認為的那些支撐自己的理由拆開來一一剖析,然後否定。
戰鬥時的身手那麽好,那麽快,不是因為像他一樣堅信著丹魯派的那套對錯是非,惡鬼就應該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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