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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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與關河的戰事持續近一載,林安兵困馬乏,退兵求和。這本該是普天同慶之事,但因恒毅將軍薛赦意外身亡,阿嬈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折了一員大將,對關河,對蘇珩而言都是巨大的損失。他們本就沒有多少武將可用,要再找出一個能頂替得了薛赦的,就更難了。
阿嬈長長歎息,文官尚可靠科舉提拔,但武將沒打過幾場大仗的都不能服眾,偏得關河往昔幾場戰事都是燕王帶的兵,而父皇手下的大將在與默雲的那場大戰裏已折損過半,剩下的多如霍徵一般,已有重任在身。
“要是沈太傅在就好了。”蘇珩不由感慨,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阿嬈可能會不悅,探頭一看,阿嬈的臉色果然更差了。
阿嬈沒說話,她想起沈遇在的時候曾提過珩兒手上無將可用的問題,後來決定栽培衛寧侯世子安毓嶸。然而如今衛寧侯在沈遇的策劃下投向了燕王,隻怕沈遇當時就存了這個心思的。阿嬈越想越氣,氣自己當初對他沒有半點疑心。
“大皇姐,我覺得不妨就依九皇叔之意,讓安毓嶸去南邊守著。”今早朝堂議事,燕王提出由衛寧侯世子安毓嶸接替恒毅將軍。阿嬈與勤國公以安毓嶸經驗不足為由否決了。蘇珩心裏有話,又不好當著百官的麵與阿嬈有異議,一直憋著沒說:“比起無將可用,讓外敵有機可趁,不如就讓安毓嶸去的好。”
以關河安危來看,蘇珩這話倒是不差。但這一來無疑是讓燕王多了幾分勝算,阿嬈不得不擔心。
“我知道大皇姐在擔心什麽,可是依珩兒之見,一來,如今南境戰事方歇,百廢待興,安毓嶸去了也隻能是忙於攘外安內,無暇為九皇叔綢繆什麽。二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相信,九皇叔也好,衛寧侯也好,都不會為了一己之私,置關河安危於不顧。”
阿嬈忽然發覺,珩兒的膽識已遠勝於自己,甚至有幾分像父皇。她想,珩兒以後一定會是個明君。她道:“你說的在理,相信那安毓嶸不是個糊塗人。不過咱們還是得栽培幾個武將,將來才好與九皇叔抗衡。”
“栽培武將非一朝一夕之事,要趕上九皇叔手下幾個猛將就更不容易了。”蘇珩聲音仍帶著軟糯的童稚,但語氣已有幾分老成,“與其另外栽培,不如從九皇叔手上要人。”
如此一來,既壯大了自己,又削弱了燕王黨的勢力,的確是個捷徑。可是燕王手下的將士跟著他征戰多年,屍山血海裏搏殺出來的忠心,哪裏那麽容易撬得動。
“那些將士效忠九皇叔不也是在效忠關河嗎?”蘇珩相信,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絕不會是不顧國之興亡的人。
蘇珩這一說,阿嬈豁然開朗,早前是她太狹隘了,對燕王的人一律打壓。她記得蘇婥說過,燕王手下的猛將裴之勇和熙國公的孫女袁菀情投意合,但是礙於立場,熙國公一直沒答應這門親事。若是兩家結了親,裴之勇多少也得和嶽父家親近親近。
阿嬈正琢磨著怎麽促成這段姻緣,殿外傳來吵鬧聲,那尖細的嗓音一聽就是太後秦氏。
阿嬈揉著太陽穴,她顧著前朝的事情,倒忘了恒毅將軍還是秦氏的女婿。
秦氏不理宮人阻攔,徑直衝進殿內,不由分說指著阿嬈破口大罵:“好你個蘇嬈,你可真是夠歹毒的,自己嫁不出去就害我們娢兒守寡!你這心腸,可比砒霜還毒呢,怪不得那個沈遇寧可調戲內監也不沾你!活該你……”
“閉嘴!”阿嬈怒斥,以往秦氏說得再難聽她也能當耳旁風,可是提到沈遇就不行。
秦氏一驚,雖說她和蘇嬈隔三差五就得鬧一場,但這還是頭一遭見她這般氣急敗壞,怒目圓睜的模樣有些駭人。秦氏咽了咽唾沫,想起自己遠在南方的女兒又提起了底氣,朝著蘇珩哭訴:“珩兒啊,你親皇姐她可真是可憐了,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沒親沒故的在那兵荒馬亂的地方,我這當娘的心都跟刀子割似的。”
“那本宮送太後去與三公主作伴便是了。”阿嬈知道秦氏存的什麽心思,人家薛赦為國捐軀,如今屍骨未寒她就要把蘇娢接回來,這讓天下人如何議論皇家。
秦氏聞言閉了嘴,下唇微微顫動,她可不想去那苦地方。
蘇珩知道,阿嬈這隻是句氣話,更知道秦氏方才的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觸到了阿嬈最傷處。他向秦氏道:“請母後聽珩兒一言,恒毅將軍之死實屬意外,但也已成事實。三皇姐既已下嫁,便需依禮製守孝三年,否則有損名節,將來也是不好改嫁的。”
秦氏想接蘇娢回來,無非是想著給她在爍京另尋個婆家。珩兒這一說她自然覺得在理,扭捏了一會兒,反複交代蘇珩要記掛著他親皇姐,三年後一定得把她接回來才行。
蘇珩應著是,送秦氏出了長霓宮。阿嬈心裏堵得慌,獨自去朝凰苑散心。
兩隻白琵鷺在水中交頸嬉戲,孔雀也難得開了屏,連蒼蠅都是成雙成對飛著的。阿嬈望著浮雲興歎,她現在最討厭的便是春天了。
獨自躺在美人靠上,眯著眼看朵朵浮雲,不知不覺入了眠。
睡夢裏,她夢見了沈遇就站在她麵前,笑得陰險得意,她氣極了,握著匕首紮進他心口。鮮血噴濺出來,灑在她臉上。再一看,沈遇的笑容明明還和往昔一般和煦,胸前溢出的血順著匕首淌到她手上。
阿嬈嚇醒了,原來是下雨了。
春天果然是個討嫌的季節。
雨越下越猛,阿嬈沒來得及跑回長霓宮,就近躲進假山洞裏避雨。阿嬈是這山洞的常客,以前每次不願批折子就躲到這兒來。明知道沈遇會找過來,她依然不換地方。
正失神,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阿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看到齊燮在她麵前。
齊燮沒料到還有人躲在這兒,低著頭跑進來險些撞上,連聲說著“對不起”,抬頭見是阿嬈大為詫異,詫異之中又帶著歡喜:“卑職失禮,望公主見諒。”
“無妨。”阿嬈往後挪了挪,好讓齊燮躲進來。齊燮個頭頗高,在這小山洞裏隻能微躬著身子。山洞並不寬敞,兩人相距不過一個胳膊遠,齊燮低著頭,生怕冒犯了高高在上的嬈公主。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雨勢仍沒有收小的趨勢。阿嬈百無聊賴,探頭往外望去,視線擦過齊燮的脖頸。
阿嬈見他臉色有些發紅,忽然好奇大夫能不能給自己診脈,又怕這麽問太唐突,有失監國身份,便隻說:“齊太醫麵色泛紅,是不是身子不適?要不給自己診個脈?”
齊燮聞言臉色更紅,忙道:“卑職隻是……隻是覺得有些悶熱,多謝公主關心。”
阿嬈沒能得逞,略感失落,繼續望著洞外的雨。
山洞內的氣氛再次凝住,阿嬈是習慣這種氛圍的,平時也都是宮人們安安靜靜站在邊上,特別是沈遇辭官之後,長霓宮經常靜得像隻有她一個人在。
“卑職去找人來接公主吧。”齊燮別扭得厲害,放下肩上的藥箱打算冒雨去出去。
阿嬈忙攔住他:“別,雨正大著呢。”對她來說,待在這裏和回長霓宮是一樣。
齊燮剛露出去半邊身子,聽阿嬈這麽說,又退了回來。這一步退得有些過了,又往後挪了挪。
阿嬈這才發現齊燮的拘謹,再一想,自己常與文武百官打交道,所以對男女大防也就鬆懈了,倒忘了他們孤男寡女待在這麽個山洞裏並不大妥當。
把這事情想明白了後,阿嬈也覺得渾身不自在,直後悔剛剛攔了他,現在又不好再把人推出去。
她想,若是說說話大概就沒這麽別扭了,隨口問道:“齊太醫是何處人氏?”
“卑職家中祖祖輩輩都住在爍京城。”齊燮答得十分認真,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世代行醫。”
阿嬈嗯了一聲,又道:“行醫者所數是學救死扶傷的本事,倒少見鑽研滋補養顏的。”
正是因救死扶傷的大夫多如牛毛,要憑治病的本事進太醫院難於登天,所以他才專攻藥膳養顏,也有機會能為嬈公主效力。這些話齊燮沒敢說出口,畢竟阿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不過是個太醫。隻要能這般仰視著嬈公主,他便已知足。他答道:“真是因少有人探尋此道,卑職才更想試一試。”
這話說得不錯,阿嬈頷首讚許,這沉默的讚同已令齊燮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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