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子規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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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子規身著素色舞裙,薄而不透,顯得少年身姿越發清俊。

    子饑換上一身絳紅雀紋錦衣,這布料明顯薄多了,感謝她兩世平胸,吃藥的緣故,都不曾發育。

    唇上被抹上大紅胭脂,雌雄莫辨,低頭函胸,烏發披下,肩頭瑟瑟,哀憐氣息盡放,卻依舊有一種少年人的風雅。

    登上馬車,告別常年懸掛燈的長歧州府,她在這裏住了近十四年,知道應翊歌此刻在小花園裏撫琴替他們送別。

    呸,這曲子年複一年都是一樣的,無論歌女,孌童,還是像他們這種精心教養的子規,假惺惺,子饑暗中唾棄應翊歌。

    青銅馬車駛過的路上,隨處可見腐爛的屍骨,饑荒時有發生,強盜一批接一批,應翊歌哪怕想治理,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子饑也是因災荒被拋棄的孩子,看到一婦女麵色饑黃牽著五六個孩子,光天化日之下,將一個嬰兒烹煮於滾水中,旁邊孩童一臉垂涎欲滴。易子相食已成正常的風氣。

    亂世格局並沒有比桀商好上多少。

    桀商好歹能夠按農時種地,這裏戰爭卻已逼近。

    州主府與長歧州邊境很近,易守難攻。

    子饑很快便看見穆棲鸞特意修建的宮殿。

    穆棲鸞現勢力極大,與靳煜祺平分秋色。

    一邊在長歧州邊上,大軍陳列,又一邊興辦壽宴。

    這次宴會上,人為禮品的極多,多為貌美男子,各階段皆有。

    他們最大優勢,是應翊歌所送的舞者。

    應翊歌名氣盛,藐偌壯年,平日清傲自持,不與俗人為伍,送人東西極其難得,又與穆棲鸞年歲相近,他們被安排壓軸出場。

    第一次見穆棲鸞還是在公九卿六歲封太子那年,穆棲鸞十歲,還是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一晃四十年,公九卿身死,兩人的身份換了位置。

    眾星捧月般,子饑被眾素衣子規簇擁,宛如青蓮中失手滴落的一點胭脂。高台上的女人大紅華服不合禮法的繡著九尾金絲鸞鳳,五十歲的臉保養得當,有些內斂的盛氣淩人。

    穆棲鸞一眼便看到了子饑,這孩子氣質太像三十四年前死去的那個太子了,身如玉樹臨風,貌如染血梨花,隻叫人想將他碾碎,丟在泥裏,任人腳踏。

    應翊歌不愧以揣摩人心出名,這份禮物有心了。

    她把玩著手腕上的佛珠,曾經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權勢,名利她都得到了。

    摸到佛珠上麵那個煜字,穆棲鸞垂下眼瞼,沒想到這世重來,本隻求與他鳳鸞和鳴。

    但權勢使愛情不堪一擊,她為保住穆家,殺靳盛情不得已,可沒有她的十年相助,靳煜祺哪來的現今,無子無女,這就是靳煜祺對她的報複。

    子規的舞已經開始,首舞為禮儀萬賓的秀舞。

    現禮儀道德秩序混亂,沒有足夠的財力和日複一日的教導,養不出這,出人的氣度。

    這群子規怕是可以作門客了,應翊歌直接用來當人禮,可真是大手筆。

    子饑每一拍都踩在琴音上,長袖善舞,妖而不媚,少年們巧妙的展示著身段。

    子饑每一次的轉身,透過層層薄紗,羽扇,她可以看到眾生百態。

    毒發作了,心跳如驟鳴的鼓點。

    禮官是應翊歌的人,也不知他安排了多少暗狀,那把匕首在袖中緊貼肌膚。

    最後一舞,子規們拿起木劍,劍光如虹,劍影繚亂。那高台上著華服的婦人終於點首,讓禮官喚子規之首上前進酒,表示對應翊歌的尊重。

    子饑彎腰,垂首,謙卑上前,帶著符合賤民身份的顫抖,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纏蓮酒杯,一步步走上高台,一滴不漏。

    “真不愧是翊領公子精心教養出的金絲雀,一個賤奴也學了禮樂。”

    穆棲鸞拿過酒杯,輕佻的沿著子饑的衣襟倒進去。

    絳紅的衣服淋濕,如同血染,刺激人的視覺。子饑知道穆棲鸞羞辱的不是她,而是她的主子,她心中輕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無悲無喜,她纖瘦的身姿匍匐在鳳鸞夫人裙邊。

    任穆棲鸞拿木劍在眾賓客前,挑開她的外衫,他人嬉笑的目光,還是身上婦人遊離的手,都刺痛不了她。

    子饑可以看到穆棲鸞沉醉酒色的神態,她主動靠近,與教頭教導一樣,絲毫不失儀態,步驟無錯,將脆弱的脖頸展示,任她拿捏。

    看她癡狂,看她放縱,非常近了,出了數次任務,也屠盡過村落城池,老弱病殘都血染過雙手。

    子饑還是第一次有點興奮和緊張,也許因為她快要死了吧。

    不用一躍而起,隻需須臾,子饑便狠狠將匕首送進穆棲鸞的心髒,穆棲鸞將子饑打落高台,再跌落在地。

    子饑也被蜂擁上來的侍衛,亂刀剁碎,與前世公九卿一樣屍骨無存,命運多舛。

    最後跌落高台,迎向刀刃,她看見素衣的子規少年們,血染大殿,羽毛紛飛。

    穆棲鸞已死,應翊歌下一步便是聯合沼川州謝璟廷向靳煜祺發兵,這樣一個智謀過人,步步算計人心的應翊歌,是否真的無欲無求。

    大亂世三十四年,應翊歌以子規團滅換穆棲鸞身死,謝璟廷殺靳煜祺,自此亂世格局重新分配。

    佛陀說人要一次次輪回,是放不下執念。

    生命如兩蛇相吞,生生不息。

    亂刀砍在身體上的痛感還在,一睜眼,在亂世苟活十四年的子規,仿佛南柯一夢,回到三十四年前,她還是那個十二歲太子公九卿。

    兩輩子加起來活了隻活了二十六歲,都沒活過成年,不過公九卿感覺她下一秒又要死了。

    前一秒被剁成肉醬,後一秒睜眼,四周都是侍從驚慌失措的尖叫。公九卿又回到她墮馬那一刻,已知馬被下藥,一柱香的時間,就會暴斃身亡。

    前世靳盛隻想有個乖巧聽話,身份高的傀儡,他可以派暗衛保護順便監視她,她可以學詩文治國之略,但決不能讓她掌握實權。

    公九卿隻跟宮內教頭,學過基本的拳腳。

    子規是名門望族應家培養的精英,學過應家秘法,但她不能暴露。

    沒有內力,隻能靠巧勁了,緊緊抓住馬鬢,貼緊馬頸,手掌刺痛,腳踝撞到異物,雙腿腳骨錯位。不想追究為何重來一次,她隻想絕處逢生。

    再堅持一會,就有人來了,馬場四周的侍衛,宮女都被公伯閏買通,隻要有人看見,就決不會任她墮馬而死。

    哪怕是那個建斌帝,為了顏麵,也會救她。風聲咻咻,有一個身影逆光撲上來,手持一把長彎刀,把她從馬背讓扭下。

    刀光穿過馬身,公九卿驚魂未定被人拎在手中,回頭看那匹馬已被剁成兩瓣,從馬頭至馬尾,肋骨分明,滴血未漏。

    景象駭人,血腥刺激起公九卿的感官,讓她無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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