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小亦之

    “小姐要回來了，小姐要回來了！”一身綠衣的丫鬟容顏秀麗，舉止俏皮。

    “知道了，知道了，九兒，你都嚷嚷一早上了。”盧三叔無奈地看著九兒，嘴角確是忍不住泛起笑意。

    三年前，小月，應該說如辛童女禮後，先是進入了盧家族中女學，後又入了宮中女學。

    族中女學與普通學堂有些不同，學生們學字習文，兼修認賬算賬，畢竟女學目的本就是培養未來女官或者大小家族的當家主母，此外學生需擇騎射舞樂棋醫之二輔修。女學的科目實在繁雜，一般女子都需在族中學習六年，而後族師擇優者入宮中女學。以盧家的底蘊，宮中女學未必能勝過盧家家族女學，隻不過入宮中女學相當於是半隻腳邁進了女官一列。

    如辛上一世就被稱作天才，學會這一世的文字後，習文算賬根本是手到擒來，至於其他的輔修，不說精通，有亦之陪教，也都懂了不少。僅一年，如辛便從族中女學轉去宮中女學了，又兩年，如辛便破例提前獲得結業資格。

    城門口，一輛馬車駛近，馬車很樸實，裏麵坐著的人卻小有來頭——龍豐城主之女，碼加國如今最有名氣的才女。

    不少人在城門入口不住探頭，望著馬車緩緩駛近，舉起手中的東西，向他們的小姐表示歡迎。

    車裏架著水晶眼鏡的少女卻有些愕然，沒有料到城民的熱情。

    還以為這樣的情況隻會出現在二哥哥身上呢，而自己何德何能啊。

    雖說不是三年前排山倒海的盛況，卻別有一番溫馨。

    想到那年，少女眼裏浮起笑意，撩起車簾，利落而優雅地下了馬車。

    拱手行了晚輩禮，開口，“生於龍豐，如辛三世之幸！”

    聲音溫軟有些稚嫩，又意外地大方。

    城門口靜了一瞬，便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一如當年。

    不過，如辛終究是個小姑娘，很明顯，城民們也顧及這一點，隻是禮貌地歡呼不再有過分熱情的舉動。

    如辛自然也知曉這一點，道謝後，便上了馬車。

    城民們讓出一條道，目送著馬車駛向一座宅子。

    “如辛小姐是瑪佳第一才女呢！是咱龍豐城的兒女呢！”

    “這年紀這氣度！嘖嘖！”

    “聽說南邊今年未鬧饑荒，多虧了小姐發明的‘盧氏肥料’呢！”

    “奧奧，亦之公子治病救人，如辛小姐教人吃飽飯，怪不得大家如辛小姐有小亦之的稱號！”

    “城主府的少爺小姐真是個頂個的好……”

    ……

    “如辛回來了啊。”開口的男子笑著，溫文儒雅自帶幾分威嚴，正是如辛的爹爹。三年的時光不曾在盧思邈身上留下絲毫痕跡，一如既往。

    而三年裏，如辛卻由女童成長為……好吧，還是女童，但是個子長高了些，稚氣也少了許多，已經開始有少女的感覺了。

    “嗯￣”

    父女四目相對，沒有喜極而泣，更不是尷尬冷場，而是一個問回來了啊，一個點頭應聲。仿佛如辛隻是個普通孩童，早晨才去了私塾，晚上放學後買了自己喜歡的小點心，跳著回到家，父女家常地打聲招呼，溫馨自然。

    如辛穿過主宅前院，經過千葉湖畔的千葉樹，往主宅後院東邊的房間走去。正是春末初夏，微風自湖麵而來，挾裹著千葉樹的沙沙聲，輕撫如辛的臉龐。

    真是寧靜美好，如辛想著。

    “小姐！”一聲高亮清脆劃破微風，也許聲音的主人有些著急，聲音亮得即將破音。

    “九兒！”如辛轉回身來，九兒已經一把撲抱住了她。

    “小姐你可想死我、想死大家了，小姐有想九兒嗎？”

    不知道為什麽，如辛聽到九兒第一句話莫名想笑，也許是因為她想到前世某位名人的名句了。可想到遙遠得如夢一般的前世，又沒有那麽想笑。

    “當然有哇。”如辛也環抱住九兒。

    一長相忠實穿著長布衫的中年人走近了，如辛鬆開九兒，向來人行禮。

    “三叔。”

    “嗯，小月回來啦……嗬嗬，如辛，該叫如辛！瞧我，老改不了口。”盧三方言笑道。方才他同九兒一同過來，慢了些，不及九兒的速度罷了。

    “回來了。”如辛感覺到盧三叔眼裏的慈愛，應聲道，“正準備去見娘親。”

    “嗯，去吧，你娘親應該等久了。”

    如辛應是，便去尋她娘親。一路上能感受到許多人善意的目光，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如辛如今有幾分才名，盧家人一向對才子賢人多幾分善意與敬重。

    到了盧家主母的院子，門沒有關，如辛抬腿進去，辣娘在核對賬本，看得很認真。

    辣娘自然意識到有人進來了，隻是想著又是那個小丫鬟來匯報事情，便等著丫鬟開口。如辛細細看著自己的娘親，陽光從窗口灑在辣娘的左臉上，頗有幾分神聖的感覺。

    如辛正準備開口，目光剛好撞上辣娘抬眼的眼神。

    “娘親，月兒回來了。”

    見是如辛，辣娘站起身來。如辛加快幾步，撲在娘親懷裏。

    三年離別期間，也許因為常與二哥亦之見麵，也許和父母也定期信件聯係，甚至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算起來沒有在這個家裏待很久，如辛並沒有很念家。可回到家中，見到那麽多熟悉的麵孔，如辛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很想家，想念著家裏的每一個人，最為思念的就是最疼愛自己的娘親。

    “月兒長高了啊，是個大姑娘了呢。”娘親撫著如辛的頭。

    “嗯。”如辛依偎著。

    絮絮叨叨將自己三年來的趣事與娘親說著，娘倆哈哈大笑。

    “娘親。”

    “如何？”辣娘見如辛正容，有些疑惑。

    如辛此番前來還有別的問題，比如她的身體經脈問題，比如她體內的毒素。都說如辛似乎是女亦之，可如辛明白，再怎麽像都比不上亦之，單在戰氣修煉方麵就遠遠不及。

    “我身體經脈的問題，二哥已經與我說了，二哥要我來問娘親。”如辛頓了頓，“我經脈盡廢，應該是繈褓受損，而非先天之禍。”若知曉緣由，或許可以找到解決之法。

    辣娘不語。

    回城第二日，當屆宮中女學結業生王宮覲見，為結業禮，如辛位列其中。

    按禮，女學結業生四人同桌，共九桌於大殿中央，結業生著藍色華服入座。大殿最裏置黑綢席，王上與帝師及幾位大陸賢人到時落座此處。大殿四周有數桌，為各權貴賢才觀禮落座之處。

    待結業生入殿，見大殿中央竟有十桌，正前方一桌立“龍豐盧家如辛”。眾女心中訝異，麵上不顯。如辛也不曾料到坐席竟然單獨為她劃分了一塊，這是莫大的榮譽，碼佳國建朝四百年，在如辛之前，僅在建朝兩百年時有一人首破此例。而那女子的功勳，自己是如何都比不得的，如辛想。

    聞殿外掌時公公擊金鼓三聲，大殿眾人起身一齊行禮，結業禮開始了。

    “季城雅琳願得盧家如辛指點！”辯道環節伊始，便有人找上了如辛，獨坐一個位置著實有些顯眼。

    “好。”如辛答。

    季雅琳目光稍冷，她用了指點這個詞，是故意給盧如辛戴高帽想讓眾人瞧瞧她名不副實罷了，盧如辛這般應下，還真打算“指點”不成？

    “古語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何解？”

    “道者由少至多、由簡至繁，衝氣以為和，衝生陰陽，陰陽生萬物。”

    “由簡至繁為道，盧家為何族書返璞歸真，豈非逆道而行？”如辛話音剛落，季雅琳便緊接著拋出下一個問題，顯然有備而來。

    眾人暗暗讚一句：好一個季城小公主。龍行留雅跡，隆城如辛，季城雅琳，同樣的文采斐然，同樣的少女年華，難免讓人時常被人比較。今日果然針尖對麥芒。

    自禮始就枯坐在黑綢布後如雕塑般的老人，終於略掀眼皮看了一眼這小有名氣的季城小公主。

    “嗯，可以那麽說。由簡至繁為天道，返璞歸真為尋道，尋者，溯源也，可以為逆道而行。天道馭萬物，萬物由簡至繁；人屬萬物，然心思難測，天不可馭之，拋萬物淨心思，返璞歸真可以為逆道。”

    滿座嘩然，此時若是答否更好回答，也更有利於攻擊。

    “盧家家訓又有言：順其自然。既順其自然，自然由簡至繁，如何返璞歸真？”

    如辛略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季雅琳，這季城小公主對盧家家訓真是熟悉。

    “順其自然於心道，便是返璞歸真，於天道便是由簡至繁。”如辛認真地回答，卻懶得展開攻擊。

    季雅琳有些惱怒：這盧如辛一直打太極，也不攻擊，瞧不上我麽。再問下去就會變成心道與天道之爭，隻會爭個無窮無盡。

    “多謝指點，可願與雅琳辯武？”

    “辯武，如辛定不及季師姐，願得賜教。”如辛倒是沒有謙虛，辯武是指以招式比較，如辛一向紙上談兵，尋常人也就罷了，真對上這武學世家出身的季雅琳，是斷然比不過的。

    季雅琳麵色稍愉，當下便讓如辛先行出招。

    “草長鶯飛。”如辛從善如流。

    “腿掃落葉，堂燕啄泥。”季雅琳防守迅速轉攻擊。

    ……

    “倒酒三分意”季雅琳辯武一向未逢敵手，如今已和如辛僵持了半晌，愈戰愈精神。

    “孤煙長直。”如辛也雙眼發亮，雖然是紙上談兵，也鮮遇對手，如今碰到的季雅琳，倒是辯得酣暢淋漓。

    “猴兒攀猿。”季雅琳沉默了一會，繼續出招。

    如辛微詫，心想：孤煙長直招式罕見，可若是知道此招，便定會知曉以猴兒攀猿拆招最好。以季雅琳的水平，犯不著沉思。

    “如辛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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