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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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宮中祁淵教她學騎馬以後,她並沒有放棄,趁著有時間就去練習,直到現在騎得倒也十分輕鬆熟練了。
祁縝一直都沒有問瑤柯什麽,隻是跟著她一路前行。
到了之前經過被人追趕的那個地方,瑤柯快速跳下馬來,低頭在地上用手扒著沙土仔細地尋找著什麽。
“你到底在找什麽?”祁縝看著她一點一點地翻動著沙土,不放過一個地方,忍不住出聲問道。
“一把匕首。”瑤柯頭也沒抬,隻回答了這麽一句。
祁縝也彎著腰幫著她尋找著,兩個人就差把這塊地給翻個底朝天了,仍是什麽都沒有找到。
瑤柯急的捏緊了手指,細細回想著那日的情景,她猛然想起了什麽,馬上讓祁縝帶著她向那個她欲跳馬的高坡而去。
來到那處高坡上,瑤柯再次仔細地尋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她探出身子向坡下看了看,一臉焦急萬分的樣子。
祁縝看到她的表情,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掉了下去,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一條胳膊,將她給拉了回來。
瑤柯一轉身腳尖正巧踢到一個東西,她低頭一看,正是被沙土掩埋隻露出一小截金黃色的刀鞘,正是那把鳳嘯匕首。
“啊!找到了!”
她欣喜萬分地彎腰將它拾起,拿出一方絲帕仔細地擦拭了一遍,如獲至寶般地緊緊握在手中,生怕它再次無故消失一樣。
“鳳嘯?原來皇兄竟將這把匕首給了你。”祁縝在看到那把鳳嘯時,詫異出聲。
別人或許不知道祁淵這個人,但是他卻是十分了解的,他看似脾性溫和、平易近人,其實卻最是寡情的一個人。
原本以為他隻是因為好奇而對她起了注意,卻沒想到他竟然將鳳嘯交給了她,鳳嘯代表著什麽,他是知曉的。
鳳嘯問情,屬位中宮,他想立她為後!
見她出現在邊關,他就已經倍感意外,而今日又見到這把鳳嘯匕首,他現在是終於明白了,祁淵是動了真情了!
這一刻,他的心裏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直攪得他窒悶透不過氣來。
瑤柯並沒有注意祁縝此刻的神情,隻是愛撫地摸著那把鳳嘯,對著它似在自言自語著:“都怪我不好,都這個時候了才發現你不見了,下次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再把你丟下的,”說完仔細地用絹帕包好,小心地收入懷中。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也不著急趕回去,任隨馬兒慢悠悠地走著,望著遠處蒼茫的天際,不覺間夕陽已漸西沉,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斂眉凝思著什麽。
祁縝握緊韁繩看向瑤柯,開口問道:“這次皇兄讓你來,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
瑤柯聞言點了點頭,“的確如此,邊邑那邊如今也不是很太平,祁淵打算讓你肅清紫印關,這樣他就可以不必這般分心對付兩頭了。這個是紫印關真正的兵符,現在把它交給你。”
她說著在懷中將那個精致的小荷包拿了出來,遞到祁縝手中。
祁縝拿出了那塊刻有“聖麟”兩字的兵符,反複看了看,嘴角輕勾不由一笑,道:“餘傅自認為可以無功無為就能掌管著邊關十萬大軍,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就是被愚弄的。這下我倒是猜不透這位江太後的心思了,到底她想做什麽?”
聽祁縝如此說,瑤柯內心也是疑團雲雲。
而且這兵符一事真是讓人費解,既然江太後她器重扶植母族中人,卻弄了一塊假兵符交與餘傅,顯然餘傅是不知情的。她這麽做的原因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怕外戚權利太大危及皇室?但這也是說不通的,例如江霖,她卻可以任由他為所欲為。
還是她隻想親手握著這份權利,將祁淵給架空,她則可以坐在金雍國最高的位置上,難道她想做女皇?
剛剛萌生這種想法,她就否定地搖了搖頭,隻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
“忘了告訴你了,昨夜那個與你交手的黑巾蒙麵人,他曾出現在岐風山。”既然怎麽都想不通,瑤柯也就不再去想。
祁縝眸色一動,喃喃道:“岐風山……”
“嗯,就是在秋狩的時候,他曾試圖襲刺祁淵,不過後來失敗了。不過我看他這個人不簡單,而今又出現在紫印關,這個人是個隱患。”
祁縝頗為讚同地點了下頭,而後收好兵符,灑然輕笑:“既然東風來了,就看這場戲該如何開場了。”
兩人繼續打馬向回走著,臨近紫印關時,祁縝卻突然輕悠悠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在這邊關有一處極美的風景,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瑤柯不知他所說的最美風景指的究竟是什麽,看著那騎坐在馬背上淡然隨風的身影,她似受到了某種蠱惑一般輕輕點了點頭。
“想去。”
祁縝眉梢輕揚,勾唇一笑,眼角媚色橫生,此時的他卻比任何一處風景都要美。
“那便跟著我。”
一抖韁繩,馬兒似離弦之箭一般追逐著漸漸西斜的落日,瑤柯緊跟在後麵,兩人一直來到關內一處側門前方才停下。
祁縝掏出一塊腰牌亮了下,守門的士兵馬上打開了城門。
兩個人一前一後相繼出了關,向著真正浩瀚無垠的大漠疾馳而去。
在他們走後,離城門口不遠的一個巷子口,走出來一個身穿青灰色布袍的人。那個人看著城門再次關上,紗帽後那雙泛著怨毒目光的眼睛,莫名地令人顫栗。
身側垂著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隻默默站了一會,便轉身走進了巷子,隨後消失不見。
——
瑤柯萬沒想到祁縝會帶著她出關,離沙漠越來越近,她仿佛聽到了秋風拂過細沙,發出的那細細小小的摩擦聲。
來到了沙漠邊緣前停下,祁縝翻身下了馬,瑤柯一臉震驚地望著麵前的茫茫沙海,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她也跟著下了馬,踩著祁縝的腳印一步一步走進沙漠中。
置身於此,竟感覺自己是那麽的渺小,就像那一粒細小的沙塵,期待著風的來臨,吹著自己飛起。這裏的風都是自由的,呼吸一口,竟感到從未有過的暢快。
夕陽西下,霞光盡染,把這裏變成一片瑰色的海洋,這種來自大自然的美,真的是最為震撼的!
眼前的景色太過絕美,瑤柯不禁驚呼出聲:“這裏真的太美了!”
大漠夕陽之下,女子張開雙臂,閉著雙眸迎風而立,衣衫紛飛舞動。
雖然此刻她身著一身男裝,卻有一種空靈之美,仿佛下一秒她真的就要玉落成沙、禦風而去了。
祁縝默默注視著她的背影,映襯在大漠黃昏下,他覺得自己再次看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在滿天雪地中自由地奔跑著、嬉笑著,聲音明亮響徹天際,那般簡單、美好。
他的神情驀然一黯,拿出了那支白玉簫,抵在唇邊,麵朝著如此絕美的景色輕輕吹奏了起來。
簫聲曲轉低沉,多了幾分隱隱的期盼之意,默默傳送在風中被帶走,似在為迷失在荒漠中的鳥兒引領著回家之路。
越到後麵曲調越略顯急促,因那條回家的路上遲遲都沒有看到他所期盼的身影,他的心變得越來越焦躁,當他忍不住想要衝過去親自去尋找的時候,簫聲戛然而止。
他突然止住了腳步,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原來這條路從來就不是等待,而是道別。
慢慢地一個個輕悠悠的音符在唇邊吹奏出,似他在輕撫著那顆陣陣作痛的心,在低頭轉身的一刹那間最終化作一個無奈的歎息。
簫音停了,他的手卻僵在了那裏,眼神空空,好似靈魂已經離去一般。
瑤柯聞聲轉身看向祁縝,大漠、黃昏、孤影、簫絕正是此時的寫照,這一瞬間便定格成了一幅絕美的畫麵,美得令人窒息。
過了好久,祁縝才將頭抬起,望著瑤柯淡淡啟唇:“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瑤柯將鬢間被風吹亂的碎發拂到耳後,一臉坦然,輕笑出聲:“是嗎?或許根本就什麽都沒有變,而是自己的心境不同了,所以才會認為它變了。”
“或許如此。”這一刻,他竟無言以對。
放下玉簫,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景色,他低聲道:“天色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瑤柯輕“嗯”了一聲,轉身向回走,在上馬的那一刻,她再次回頭望了一眼,便不再遲疑躍上馬背向原路返回。
——
漪月獨自一人坐在東閣居內的石階上,默默地凝視著緊閉的院門一動不動。
深秋的夜風格外的涼,寒風打透衣衫,便覺得透心的冷。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抱緊了自己的臂膀,卻怎麽也溫暖不了自己的身體。
她站起身走回屋內,一進屋被這暖爐一烤便覺得身體的寒意驅散了幾分,她往香爐中散了一些香料,將蓋子蓋好,然後來到膳桌旁用手輕碰了一下盛菜的碟子,飯菜已經涼透了。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拿過一旁的食盒將一道道精致的小菜依次放進食盒內,打算再去熱一熱。
這已經熱了第三次了,她還是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手剛要拿起一個碟子,突然頓住了。
身後的屋門一下大敞,屋內的蠟燭齊齊熄滅。後背襲來涼意,漪月收手側身,身子一旋便舉單掌擊向身後之人,後背那人忙撤身躲開。
這一轉身她暗暗吃了一驚,原來在她身後站著五個身著黑色夜行衣的蒙麵人,她剛才根本沒有聽到外麵有任何動靜,就連剛剛想要在背後偷襲她的人身手已是不俗,現在是五個人,她沒有一點勝算。
她小心地後退了一步,沉了語氣:“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其中一人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反抗的好,乖乖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漪月沒有說話,掩在袖籠中的手拿著一個小小的黑色匣子,這是她在錫彭宅院時,打掃鸞心以前所住的房間無意間拾到的,於是她就一直將其帶在身上,以便用來防身。
她沒有猶豫,率先出手!
飛身向其中一人單掌擊去,那人輕鬆閃過,不料胸前一陣刺痛,緊接著他的一半身子迅速變得麻木起來,動彈不得。
旁邊的幾人一看馬上提高了警覺,齊齊出手跟漪月戰在了一處,漪月利用空隙時間再次從小匣子中甩出了幾枚銀針,但是這幾人已然有了防備。隻有一人被銀針刺到,僵在了那裏。
其餘三人加快了招式,幾個回合下來,漪月就被一人扣住了肩膀,令她絲毫不得動彈。
她很聰明地沒有掙紮反抗,被人用布堵住嘴巴裝進了一個布袋中給帶了出去。
刀硯正走在巷子中,忽然看到從東閣居內躍出幾個黑色人影,背上似乎還背著什麽東西。
她忙閃身躲到一旁的暗影中,待那幾人走遠,她略一思索便迅速地跟了上去。
幾個人影走得很快,一路上七拐八拐,刀硯遠遠地跟著,見他們拐進了一個巷子裏,她尾隨進入。
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十字交叉口,刀硯停下腳步,心中隱隱察覺出了一絲不妙,她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轉身就向回走。
身後的去路已被擋住,她再次轉身,便見從各個路口聚集過來數十人,黑巾蒙麵,手持長劍。
她知道自己已經中了別人設的埋伏,轉了轉手腕,一把拔出佩劍。
黑衣人一擁而上,刀刀刺向要害,勢要置她於死地。刀硯出招快速決絕,一時間刀光劍影,熱血噴灑在地上一遇寒風便凝結了起來。
一個個黑衣人在眼前倒下,刀硯的雙眼都已殺得血紅,她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原本冷冰冰的表情更是添了幾分寒霜。
有幾個人看到這樣的她手不由哆嗦了下,可還是硬著頭皮向上衝。
刀硯心知久戰對自己不利,她邊打邊尋找著突破口,趁著一個人剛倒下的缺口,她縱身躍了出去,不再戀戰拔腿就跑,剩下的黑衣人趕緊在後麵追了上去。
來到紫印關也已經半年多了,刀硯早已經對這關內大大小小的路了如指掌,加上身姿輕盈,雖受了一些皮外傷,可還是不影響她的速度。
她專門往小胡同裏鑽,跑了一段時間便已看不到黑衣人的身影了,她不敢大意,提高了十二分的謹慎小心。
在一個小胡同中跑著跑著,路過一扇大門時,突然在裏麵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給帶了進去。
她剛想反擊,卻聽一人說道:“刀姑娘,是我!”
一聽這個聲音她這才放鬆了警惕,嘴角輕扯發出“嘶”的一聲,低頭一看那人的手正好抓在她手臂的傷口上。
那人不好意思地一把鬆開,十分歉意道:“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刀硯毫不遲疑地在袍角上撕下一條布,利落地包紮起來,動作嫻熟,一看就是經常自己處理傷口。
包紮好後她才道:“範將軍嚴重了,這裏不是講話之所,先到屋內去。”
範逍忙“嗯”了一聲,帶著刀硯回到裏屋,他說道:“今夜突然聽到街上多了許多巡邏的守衛,剛剛我恰巧在窗邊看到有十幾個黑衣人正在追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好在這間客棧偏僻生意不是很好,所以基本上沒什麽人。
刀硯看了看門外確定沒有什麽人追來,方才說道:“公子今日出關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剛才那些黑衣人想置我於死地,看來餘傅想趁此機會有所動作。我現在要去趟將軍府,不知範將軍的腿傷還嚴重嗎?希望範將軍能在關鍵時刻助我一臂之力。”
範逍忙答道:“鏟除奸惡之人範某義不容辭,將軍府銅牆鐵壁,刀姑娘一定要多加小心!”
“如此多謝了。”刀硯一閃身便躍出窗外,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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