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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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榻上終於發來一聲愉悅的悶哼,接著就是一陣穿衣的窸窣聲。

    女子未著寸縷,眼見溫存過後江霖穿衣要走,她一把抱住了他,哀怨道:“大人,剛來就要走嗎?婉兒不讓大人走!”

    江霖扣上麒麟束帶,拍了拍她的手,盡量柔聲輕哄:“婉兒,不要鬧!時辰已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婉兒不依!婉兒不依!大人這麽著急走可是嫌棄婉兒了?”女子聲音淒楚,竟帶了哭腔。

    江霖無奈隻好轉過身來,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額間的碎發因被汗漬打濕,粘附在鬢間,紅潮未退的雙頰上,滴滴淚珠不斷滾落,瞬間柔化了江霖這個鐵漢的心。

    “好吧,我就再陪婉兒一會兒,不過,咱們可先說好,一會我要走,可不許再這個樣子了?”江霖狠狠捏了一把她的細腰,重新躺回到榻上。

    婉兒一聽這話馬上破涕為笑,小鳥依人般地偎在江霖懷裏,輕輕蹭了蹭,說道:“大人不是答應過婉兒嗎?什麽時候可以接婉兒入府啊?大人不來的時候,婉兒在這裏真的很無趣!”

    “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過些日子還要陪太後去南華寺祈福,等回來過後,便將你接回府中,這你可滿意了?”

    婉兒咯咯直笑,笑得身子輕顫,“婉兒就知道大人最疼我了!”

    身邊的這個小妖精總是不安地動來動去,小腹下再次燃起一陣欲火,江霖翻身壓在女子身上,壞壞問道:“我的婉兒可怎麽報答我呢?”

    “婉兒是大人的,大人想怎樣都可以!”說罷下頜輕抬,朱唇送上,江霖隨即伸手一把將床邊的帷幔盡數扯下。

    來旺坐在樓下一個雅間吃著點心,正翹著二郎腿等著,老鴇再次走了進來,湊近來旺陪笑道:“小哥在這裏等的可是悶得慌,要不要綠娥給你找個姑娘來侍候?”

    來旺把嘴裏的瓜子皮一吐,摸了一把老鴇的臉,推著她向外走,苦著臉回答:“老媽媽可別在這害我了,我這做奴才的,哪敢有那個膽呀!您老快走!要是讓大人知道了,不得扒我層皮不可!”

    老鴇拿著香帕捂嘴直樂,扭著屁股賣弄風情,一出去正見江霖在樓上走了下來。

    來旺忙哈腰湊了過去,小心問道:“大人,我們這是要回去嗎?”

    江霖沒理他,在懷裏掏出了一錠金子,直接扔在了老鴇的懷裏,腳下不停向外走去。

    老鴇喜笑顏開,親自送他們出了側門,見江霖上了轎攆,她揮著帕子,甜聲叫著:“大人慢走!下次再來呦!”

    房間內,本已熟睡的女子緩緩地張開了眸子,忍著滿身酸痛坐了起來,她伸手拿過一件薄衫裹在了身上,下榻赤腳來到桌旁。

    拿起玉壺直接倒進了嘴裏,辛辣烈酒劃過喉嚨,引起一陣不適的咳嗽聲。

    玉壺已空,婉兒隨手將它丟在一旁,一步步向著碧池走去。

    身子一動跳進池水中,洗去一身淫靡之氣,她在池水中抬起如白瓷般細膩的玉臂,撩起一串水花,迷醉的丹鳳眼望著那盞琉璃燈一瞬不瞬。

    “雲婉啊雲婉!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不再是低賤的奴婢,不再是這青樓名妓,你馬上就是將軍夫人了呢!哈哈哈……”

    即便身為奴婢那又怎麽樣?她還不是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到現在她是終於明白女子隻要有張好容貌,再會些狐媚功夫,不管他什麽王侯將相,皆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在這裏自言自語,笑得極是張狂、極是魅惑。

    轎攆仍舊順著原路向回走,江霖輕闔著眼穩坐轎中,忽想起在胭脂樓撞到自己的那個小倌。

    他在袖子中將那張紙條拿了出來,將其展開,細細一看,上麵隻寫了八個字:餘傅速敗,兵符為假。

    嘶……,什麽意思?難道這就是餘傅那麽快就失敗的原因?

    江霖不確信再次細細讀了一遍,這回腦袋總算清醒了過來,不可置信地攥緊了手中的紙條。

    原來餘傅手中的兵符是假的!

    自打得知餘傅的事情之後,他一直心中疑惑怎麽這手掌十萬大軍的堂堂邊關大將軍,還鬥不過一個毛都沒有的光杆王爺?

    這下可算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這餘傅就是個擺設,不過為了掩人耳目而已。

    兵符……,太後……

    大掌一握將紙條攥成了一團,沉聲低喝:“成練!”

    話音剛落,一身黑袍的男子便悄然無聲地出現在轎攆外,恭聲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江霖麵孔緊繃,微微抖動的胡須可見他在按壓這滔天怒火。

    成練默了一瞬,才道:“屬下查到些眉目,此人是來自宮中的,可再想深查下去卻什麽都查不到了。”

    “既然是宮中的,又怎麽還能讓你往下查下去,宮裏的人並不傻。”

    果真應證了心中想法,江霖握拳用力,紙條瞬間變成紙末。

    沉沉呼出一口氣,又道:“傳聞衛老將軍曾經秘密培養訓練一批死士,雖隻是傳聞但從沒有人真正見到過,這批死士都是身懷武藝的高手而且隻聽令效忠一人,你可知他們效忠的人是誰?”

    成練沉思片刻,微微搖頭,“屬下不知。”

    “曾有人說衛老將軍是為自己做打算,待功成身退的時候防著一手,更有人說他其實想要暗地起兵造反,真是一群庸人之論。衛老將軍這一輩子最看重的恐怕就是他那老來才得的唯一愛女吧,這批死士依我看來就是專門用來保護衛芙清的。”

    “大人的意思是……這衛芙清回宮也是另有打算的?”成練好像有點懂了。

    江霖冷哼一聲,說道:“一個個都在偽裝隱藏著,當我不知道嗎?看來這隱都城已經不容我在久待下去了!”

    衛芙清在宮中與誰走得近,又被誰極盡拉攏,他江霖可不糊塗,全都看得真真的。

    都在以為他江霖好騙,那他倒要看看這到頭來到底是誰一掌大局、勝券在手!

    “馬上抓緊訓練龍風營的將士,我相信不久以後就該用上他們了。”江霖低低一歎,然後閉上了眼睛。

    月色淒淒,轎攆仍在繼續行進,但這夜風似乎更涼了許多。

    眼見年關將至,隱都城內的老百姓都在忙著置辦年貨,整條雀祥大街兩列密密麻麻擺設著各色攤位,眾商販們賣力吆喝著,都想趁著年節前賺一筆。

    逛街的人更是多不勝數,人頭攢動著,好不熱鬧!

    這城裏邊都已是如此光景了,但要跟城外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就屬去往南華寺這一條大路上,人潮湧動,簡直是空前盛況!

    人人麵帶喜色,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有趕著驢車的,有坐馬車的,有騎馬的,有步行的……,唯一相同的就是每個人都挎著一個竹籃,裏麵放著香燭紙錢和一些供果禮品等。

    祁淵同江太後等人知曉每年這個時候,家家戶戶的百姓都會去寺裏燒香拜佛求個福運,他們特意挑午後才在宮中出行,沒想到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仍舊不少。

    雖有侍衛在前開道疏散人群,還是著實費了不少時間。

    南華寺位於城外東南方向五十裏左右的南華山上,已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香火始終旺盛不斷,這裏成了金雍人最是信任敬仰的佛法淨地,也是人們對於美好未來的一個精神寄托。

    遙遙望去,鬆間古刹,肅穆莊嚴,還未走近便仿佛覺得自己心境皆空,受到了佛禮洗穢。

    這裏分為上寺和下寺,上寺自然是身份顯貴之人才能上去的,而下寺則是普通百姓前去叩拜的地方。

    馬車內,祁淵給瑤柯一一介紹著,瑤柯聽到這的時候,對於這個上寺和下寺之分不禁嗤之以鼻。

    正所謂神佛麵前眾生平等,又怎能用身份來劃清界限呢?可見都是一些形式罷了!

    來到佛山腳下便不能再乘任何車攆,皆徒步而行,通往上寺的路是由石塊鋪就的九九八十一級石階,每級石階代表著一次劫難,全部走完說明你已通過了神佛的考驗,才會受到佛祖的賜福護佑。

    雖都是些迷信說法,但總歸是寓意美好的。

    江太後本身信佛,所以每年都會虔誠遵循寺裏的規矩,一步一步踏上石階,不辭辛苦。

    衛芙清在旁攙扶著她,江霖在後麵跟著,這邊祁淵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目光,一直牽著瑤柯的手。李全則在另一邊指使著宮女內侍們將此行的供禮一一拿上,不允許有任何紕漏。

    因早就得到消息,所以江太後她們上來的時候就見寺中方丈大師率領著一眾僧人在門前等候,見到祁淵等人後忙雙手合十,道聲“阿彌陀佛”便領著他們進了寺中。

    東廂房早早的就已打掃好,有小沙彌領著眾人來到此處將其安頓好,然後祁淵陪同江太後便去了禪室與方丈菩提講經誦佛。

    臨走前,祁淵怕瑤柯獨自憋悶,便低聲囑咐她,沒事的時候可以到這寺院中逛逛,在這裏地勢高視野好,欣賞一下四麵的景致卻也不錯。

    瑤柯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出了房門,正巧對麵衛芙清和她的婢女素銀也走了出來,彼此見了相視一笑。

    瑤柯向前走了幾步,微福了下身,“衛姑娘這是要到哪裏去?”

    衛芙清走到她麵前,略帶埋怨道:“早就說過我們之間不要總是姑娘來姑娘去這般客套的,我一直拿你作為知己,你若再這樣跟我見外,那我可就真的傷心了!”

    聽她這般如此說,瑤柯一時語塞,旁邊的素銀更是開口勸道:“瑤柯姑娘就聽我家小姐的吧!我還從沒有看過小姐對誰這般一見如故呢!”

    既然她們都這樣說了,瑤柯若再不表示,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她笑了笑隻好回道:“那好吧!芙清,不過我們隻能私底下這般稱呼,在人前的時候我還是要遵守規矩的。”

    不說旁人,就拿江太後來說,如果她有個一差二錯,一定又得抓住不放,她可不想再被人一通冤枉栽贓了!

    “這樣就對了!”衛芙清會心一笑,同瑤柯緩步而行。

    她伸手一指旁邊一座高塔,感歎道:“那裏是現塵塔,聽說塔的最頂端燃著一盞長明燈,已經燃了幾十年了,不論刮風下雨,仍長久不滅。我在小的時候曾同父親來過幾次寺裏,那時因為年紀小,父親怕我磕著碰著,故不讓我上去。嗬嗬……如今過了這麽久了,再站在這裏,覺得還停留在當年那個時候……”

    瑤柯轉眸見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瀲灩的眸子風華不在,沉了顏色。

    而後她又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看看,我這說到哪裏去了,你都聽得糊塗了吧!我這人總是容易傷懷,瑤柯,你可不要見怪呀!”

    瑤柯見她轉開了話題,忙道:“你說得哪裏話?每個人都有過去,憶起往昔難免觸景傷情,這也是人之常情。”

    衛芙清還沒開口,素銀卻在一旁插了話,“小姐,這次既然好不容易來了,你不是一直想到下寺去上香祈福嗎?不如就現在去吧!”

    “就你這小丫頭多嘴!”

    衛芙清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瑤柯,說道:“雖然這南華寺上寺是身份顯貴人才能來的地方,但給人的感覺隻飄渺不現實,我卻覺得下寺才是貼近人心向善所在。人們平日裏所求的無非就是一份平安,僅此而已罷了,簡單卻也最誠摯。”

    瑤柯萬沒想到衛芙清身為身份顯赫的將門之女,也有這等見解,而且還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她對她又多了幾分新的認識。

    “瑤柯,我們一起去下寺去吧?”衛芙清詢問道。

    瑤柯一時有些躊躇,“這……,我怕到時候……”

    見她麵有難色,衛芙清忙道:“你可是因上次閬苑荷塘的事心中有了顧及?那一次確實是我考慮不周,不過這次你放心,就算皇上太後有所怪罪下來,我是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的,這樣你可放心了?”

    “你說得嚴重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瑤柯急忙解釋,眼下衛芙清不計身份有別,誠意相邀,她實在是不好意思拂了她的麵子,盡管她並不想去下寺,隻想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事,可是現在這樣看來是不行了。

    “瑤柯姑娘不必擔心,有我家小姐在呢,你就放心好了!”素銀也在旁勸道。

    瑤柯隻好點頭同意,同她們二人一起走出上寺,踏上了九九八十一級階。

    才走到一半,站在石階上便見下寺人群密集,即使已是午後,也絲毫沒有減勢,反而增加了不少。

    “人那麽多,我們還要去嗎?”瑤柯遲疑止步。

    衛芙清卻不以為然,隻道:“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了,我們還是去看一看吧!”

    瑤柯不語,隻好與她同行。

    相比於上寺的寧靜寂然,這邊卻如門庭若市,行行進進的人很多,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欣然微笑,竟好像來到這裏以後,真的將心中那屬於不好的一麵全部淨化掉了。

    雖然人來人往,但是大家都很自覺地沒有大聲喧嘩,彼此交談的聲音都壓低了許多。

    還未走進寺中,便聞到陣陣鬆香的味道,瑤柯許是對這種香有些過敏,聞到後就覺得鼻子十分的不舒服,她不由蹙緊了眉頭。

    轉頭對衛芙清說:“你們進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對這種香比較敏感,我在這裏等你們。”

    衛芙清擔憂地問了聲,“感覺還可以嗎?要不要緊?”

    瑤柯輕輕擺了擺手,“沒什麽大礙,我在這裏等你們就好了,倒是你本就有咳疾,等拜完了趕快出來才是。”

    “那好吧,你稍等片刻,我一會兒就出來。”說完素銀便扶著衛芙清一同進了寺中。

    瑤柯特意挑了一處靠邊的位置站著,默默地望著一個個麵帶喜色從寺中走出準備回家的人。

    也許是受到人群美好氛圍的傳染,她覺得自己此刻目色澄然,心如淨泉。

    有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會不經意地多看她幾眼,不帶任何惡意,隻是出於本能好奇。

    人人都在拜佛進香,怎麽就這個人這般格格不入?

    誰又能想到站在這片佛土上的正是一個來自現世的魂魄,她忍受過痛苦,經曆過死亡,驚訝於重生,還是在一個陌生的軀體裏繼續成長!

    她青澀的、未待綻放的17歲年華,快速地經曆了人的一生中所有的劫難,然後悄然殞逝。

    畢竟老天對她還是仁慈的,讓她得以延續了上一世的生命,在這最美的青春歲月遇到了宿命中注定相愛相守的人。

    她是慶幸的。

    心中暗自失笑,怎麽會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發出一個這樣的感慨。唉!看來她的心是老了,才會想這麽多。

    “大姐姐,你的衣裳弄髒了!”這時一個軟軟的小奶音在旁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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