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柯恍然低頭，看到一個大約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正站在她的麵前，仰著頭，黑亮亮的眼珠可愛又晶透。

    她用手隨意地撣了下衣裳，彎腰看著麵前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頭笑著道：“多謝你啊！小朋友。”

    “不用客氣，這個地方我比較熟，今天都已經來過兩次了。奶奶說過，這裏的地上有許多髒東西，回家以後就得馬上換下衣裳，不然會有危險的。大姐姐，你也趕快回去吧！”

    瞧他說得一板一眼，活脫脫地像個小大人，瑤柯被逗的笑彎了眼，也配合著他假裝點了點頭。

    “嗯……，你說得十分有道理，我應該聽你的話現在就回去。”

    小男孩豪氣地一拍胸脯，“大姐姐，你聽我的準沒錯！”

    瑤柯簡直對這個孩子喜愛的不得了，她不與他再開玩笑，掃了眼四周，詢問他：“小朋友，怎麽就你一個人？你的家人呢？”

    “我的奶奶在寺裏馬上就……”

    小男孩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一個老婦人快步跑了過來，拉過小男孩的胳膊，低聲怒斥道：“葉兒，怎麽這麽不聽話！亂跑什麽！”

    “奶奶，不是你說的嗎？應該幫助人做好事，我現在正在跟大姐姐談論事情呢！”小男孩不顧老婦人的拉扯，高聲反駁。

    老婦人無奈用手輕輕地捶了一下他的後背，“快跟我回家！別在這搗亂！”

    說著她抬眼看向瑤柯，咧嘴一笑，“小孩子無知，讓姑娘見笑了！”

    瑤柯微笑回視，“沒事的。”

    眼望著老婦人拉扯著小男孩快步遠去，小男孩更是被他奶奶捶了幾拳後撇了嘴，卻硬是沒有哭出來，走很遠了，還偷偷回頭衝著她揮了揮手。

    瑤柯也對著他輕輕擺了擺手，一直目送著這個小大人直至不見了身影。

    想來這也過了有一會兒了，她正打算進寺中瞧瞧衛芙清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出來的時候，覺得肩膀被人在後麵輕拍了一下。

    她疑惑轉身，卻見後麵站著一個身穿素色裙裳的女子，此刻正笑意吟吟地看著她，見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女子隻好先開了口。

    “瑤柯，這麽巧？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

    瑤柯先是訝然了一下，接著對女子微微一福身，笑道：“方姑娘，好久不見了。”

    站在她麵前的正是尚書府的千金方盈，見她身著素衫，跟隨在一側的丫鬟手中提著的竹籃已經空了，想必她們已在寺中祈福還願完畢了，正打算回去呢。

    有了上次秋狩夜宴上的巧妙解圍，後來又無意間聽到她與其母的對話，瑤柯心中就知這個女子聰慧多才，不但落落大方，而且對於看不過去的事情敢直言不諱，是個不落世俗的奇女子。

    方盈微微移了幾步，給寺中不斷過往的百姓讓了路。

    她這才回道：“每年年關前的這幾天我都會到這寺中進香，今早出門見行往南華寺方向的人實在太多，所以就決定等午後人少些了再來，沒想到這人還是這般多。”

    “看來這金雍的百姓也變得越來越富足了，這是個好現象。對了，你怎麽在這裏？難道是皇上陪太後也來南華寺了？”

    瑤柯點了點頭，“皇上和太後也是剛剛才到不久，他們在來的路上看到這番景象也很是欣慰。民富國才能強，這也多虧了皇上的英明神武、治理有方，相信不久後金雍會變得越來越好。”

    那無數個夜裏，禦書房內挑燈批閱奏章的身影，還有西蘅山晴台上男子眼中那閃爍的熊熊烈火，就能想到金雍隻要有祁淵在，想不變強都難。

    “看來，唯一了解皇上的人真的隻有你。”方盈忍不住笑了起來，瑤柯被她說的麵色一紅。

    “好了，我不跟你開玩笑了。”

    方盈止住笑意，正色說道：“你怎麽來下寺了？這裏人多亂雜，還是快些回上寺才好。”

    瑤柯看了看寺門處仍不見衛芙清二人出來，她回答：“我是同衛姑娘一起來的，她們進去上香祈福，我因受不了那鬆香的味道所以就留在這等著她們，想來她們也快出來了。”

    “是衛老將軍的愛女衛芙清嗎？她何時回來的？”

    方盈明顯吃驚不小，她與衛芙清雖被人們稱為隱都兩大才女，卻隻聞其名，從沒有見過麵。

    而且後來聽說這位衛姑娘患了隱疾，一直住在靜慈庵中，方盈一直對這位將門之女很是好奇。

    “是在秋狩結束返程的時候遇到然後一起回來的，難道你們從沒有見過麵？”見方盈的表情，瑤柯也已猜到了七八分。

    方盈無奈一歎，“以前是根本就碰不到麵，所以見不到，現在是能碰麵，卻誰都不願見彼此。”

    瑤柯瞬間懂了，同為兩個才女雖然都對對方比較好奇，但心中都存著一股傲氣，誰都不想被對方給比下去，所以還是不見為好，就讓彼此同等流傳在世人的口中吧。

    瑤柯抿唇失笑，方盈卻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府了，等下次有機會再一起閑談。”

    她剛想轉身走，似又想起了什麽，身子頓住，然後向瑤柯靠近了些，低了語氣。

    “剛剛我在寺中出來的時候，看到不遠處有個人總是鬼鬼祟祟地看你，此人行為可疑，你要多加注意些！”

    瑤柯眸色一閃，也隻僅僅一瞬，繼續不動聲色地保持剛剛的姿態，淺笑著對方盈說：“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會多加小心的。”

    那個總在暗處窺探跟蹤她的人，她其實早就已經察覺到了，一直想找個機會抓她個現形。

    今日正好，她要將這個人徹底地揪出來，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作祟，三番幾次地想加害於她！

    遇事不慌、從容不迫，這樣的瑤柯讓方盈心中暗讚，她欣然微笑，誠意相邀。

    “瑤柯，說實話，我對你一直很好奇，能做的了當今聖上身邊的唯一婢女，那不隻是皇上知人賞識，最主要的還是這個人，她必不是個普通人，她一定有著某種特殊的魅力。與你兩次不期而遇，我對你一見如故，或許這就是一種緣分，若哪日能請你到府上小住，你我一定要好好暢談才好！”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明明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偏偏碰到一處的時候，彼此覺得對方就像是自己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樣。

    方盈如此想，瑤柯亦如此。

    也許是被方盈的這番話感動到了，瑤柯的嘴唇哆嗦了幾下，而後她重重地點了下頭。

    “方姑娘的誠意邀請，我瑤柯應下了，若有機會必要到府上叨擾，到時，你可不要嫌棄我啊。”

    方盈笑著擺了擺手，連聲道：“不會，不會。好了，我真得該走了，你，一定要小心！”

    最後一句她低聲叮囑完，便別過瑤柯走了。

    瑤柯輕輕呼出一口氣，隻覺這次來下寺真的是來對了，她假裝隨意地四處瞧著，眼睛一掃剛剛一直在不遠處監視著她的那個人，眉心不由一蹙。

    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明明剛才還在那裏的，怎麽就這一會的功夫沒了蹤影，也許就在她與方盈最後誠意相談的這時候，那個人才趁機偷偷溜走的。

    如今到這南華寺來了，這個人都不放棄繼續窺視，看來這件事不會如此簡單結束，今日怕是要出什麽事！

    這邊她正心想著，忽然不知是誰在寺廟中大著嗓門喊了一聲，“神佛賞錢了！快來！神佛賞錢了！”

    看來是有情況要發生！

    當先這個念頭在腦中閃現，再看原本三三兩兩已經準備要離去的百姓，被這敞亮的一嗓子全都給拉了回來。

    一聽是神佛賞錢，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全部撒腿便往寺裏跑，一時間人群擁堵不堪。

    瑤柯被擠得險些站不住腳，她忙向旁邊靠了靠，手扶著牆麵這才沒被擠倒。

    她穩住身形，探頭向寺裏看了看，一想到衛芙清還在裏麵沒出來，她也隨著推搡的人群擠了進去。

    寺門外不遠處，方盈正走到自家的馬車旁，聞聽寺院內一陣哄鬧，她轉頭看了看，猶疑了下，還是坐上了馬車，車夫一甩鞭子，馬車伴隨著轆轆聲行駛離去。

    “哎喲！我的腰……，是沒長眼睛嗎？真是一群粗人！”

    寺院門邊一個嬌媚的女子聲音響起，隻見她手扶著腰，由幾個大漢保護著退到一邊，連聲抱怨。

    “這群人就是些鄉巴佬，就跟這輩子沒見過銀子似的！哼！你過來，趕緊給我揉揉，不過你可得注意你的手，不該碰的不要亂碰，小心我回去告訴娥姐！”

    她邊埋怨著，邊頤指氣使地叫旁邊的大漢來幫她揉撞痛的小蠻腰。

    本是一張花容月貌的俏臉，卻配上現在這副倨傲張揚的姿態，少了幾分賞心悅目，多了些低俗醜陋似閨中怨婦的感覺來。

    她輕抬下頜，瞥見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她忙伸手止住了放在她腰間的那隻手，立馬站了起來。

    狹長瀲灩的丹鳳眸微微眯起，朱唇緊跟著一翹，咯咯地笑得酥胸亂抖、身子亂顫。

    原來是她！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今兒在這裏遇到了，我正愁找你不見，你偏自動送上門來，那我豈會白白錯失這個機會？

    “給我盯緊剛剛進去的那個女子，你們幾個都跟我進去！”

    幾個大漢簇擁著一個妖媚女子就這麽撥開人群也進了寺廟。

    瑤柯好不容易才進來，被人群擠來擠去，她探頭尋找著衛芙清主仆的身影，奈何她身形嬌小，這站在人群中隻能被埋沒，要是尋找人的話，真是不太容易。

    “衛姑娘！衛姑娘！”瑤柯無奈隻好將手攏在嘴邊，大聲喚著。

    喊了半天，沒有任何人回應她，她急的手心裏全都是汗，心中更是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衛芙清出了什麽事。

    腳下被咯了一下，瑤柯低頭將腳移開，真就有一枚銅錢躺在地上，旁邊的人見到了，快速伸手一把就給撿了起來。

    湧進來的這些人多半是出於好奇，心中還是不信神佛真的會賞錢，這眼睜睜地看到有人真的撿到了錢，一個個地全部彎腰在地上找了起來。

    眼前豁然開朗，瑤柯趁此機會馬上四處張望，隱約看到與她相距不遠的地方，衛芙清的丫鬟素銀站在那裏。

    “小姐……，小姐……”

    再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瑤柯當下不再猶豫借著人群空隙朝那處擠了過去。

    素銀站在原地無助地呼喊著，神色焦急，忽然身子猛地被人一撞，眼看著要摔倒，一隻手及時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素銀驚魂未定地回頭，看到來人差點哭了出來，“瑤柯姑娘，你可來了！我家小姐她不見了！”

    瑤柯過來後一看就素銀一人，沒有衛芙清的身影，她的心就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衛芙清果真不見了！

    她拉著素銀的胳膊，生怕她再次被人撞倒，冷靜問道：“你別急，先告訴我，你家小姐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眼下她不能慌，隻能先了解清楚情況，再做打算。

    “就在剛剛，我和小姐進完香後，小姐跪在那裏默默祈禱了一會，我們正打算出去的時候，不知是誰說地上有錢，然後門口就湧進來一群百姓。我和小姐一下子就被人群衝散了，剛剛我還聽到小姐的聲音了呢，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再也沒聽到了。”

    素銀的話裏都帶了哭腔，她現在是全然沒了主意，隻是滿含期望地看著瑤柯，希望她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

    瑤柯快速地思考了下，這才看向素銀，道：“這樣，我們兩人先在這寺廟裏麵分頭尋找一下，一會到寺門處會合。”

    素銀立馬讚同地點了點頭，於是她們二人不再耽擱，各自來回在這寺廟內反複尋找了半天，卻都沒有看到衛芙清的身影。

    瑤柯先來到了門口處，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剛剛匆忙中並沒覺得有何不適，現在被冷風這麽一吹，渾身立馬打了個哆嗦。

    好在今日天氣不錯，即使已進臘月，隻要太陽還未落山，便不會覺得怎麽冷。

    她看了看遠處，已經有當先撿到銅錢的人心滿意足地走了，其他的人還在寺廟裏，剛剛著急尋找衛芙清，也沒仔細看下這地上是否真的散滿了銅錢。

    神佛賞錢？別人信，她卻不信。

    自有個人喊了這一聲後，她就預感要有事情發生，緊接著衛芙清不見，這一串聯起來，不難猜測是有人故弄玄虛，製造混亂，好趁此機會將衛芙清給擄走。

    究竟是誰要這麽做呢？

    就這一會的功夫，瑤柯的心思已經輾轉了千百回，猜想了無數可能。

    這時，素銀也在裏麵快步小跑了過來，到了瑤柯近前，馬上問：“還是不見我家小姐嗎？這可怎麽辦是好？”她急的不住跺腳。

    “趁著現在天還沒黑，素銀，你馬上回上寺去，將這件事稟告皇上和太後，讓她們加派人手前來尋找，如果等天黑了，找起來就更難了。你一定要快點，我先在這四周尋找一下！”

    此事刻不容緩，她隻好先做決定。

    素銀忙道：“好，奴婢這就去，瑤柯姑娘你自己也要當心些！”說罷，她就一路向著去上寺的方向快跑而去。

    瑤柯理了理雜亂的心緒，抬腳向著官道走去，她一口氣走了很遠，仔細觀察著每個離開的行人，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而在這期間也沒有什麽馬車、轎子之類的走過，所以她馬上排除在這條路上衛芙清被人帶走的可能。

    或是有什麽流賊匪寇，借機來寺廟中打這香火錢的主意，不巧看到如花似玉的衛芙清，當即起了歹心這才設計將她帶走？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會走這正道了，必是選擇一些山間小路。

    越想越害怕，瑤柯不由加快了腳步折返了回去。

    沒走多遠，迎麵正碰上已經回來的素銀，她馬上問道：“怎麽這般快？可有將此事告知皇上和太後？”

    素銀大喘著氣，趕緊回答：“奴婢剛剛走到一半，可巧正碰上一個小宮女，於是就將此事告訴了她，讓她馬上去送信，奴婢好下來與瑤柯姑娘一起尋找！”

    瑤柯心道也是，兩個人尋找總比一個人要強。

    她開口叮囑：“剛剛我已經將官道上尋找了一遍，並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現在我們分頭到這周圍的林子中找一下。不過，你要切記，如果真的發現了什麽，千萬不要打草驚蛇，馬上回來到這寺廟門前會合！”

    素銀忙不迭地點頭，兩人再次分開，一人一個方向，奔著旁邊的林子就跑了過去。

    荒野鬆林深處，一行人急匆匆地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這才停下，齊齊轉身看著後麵那位姍姍來遲的妖媚女子，其中一名大漢的肩上還扛著一個白布袋。

    女子嬌喘微微，待離得近了這才放慢腳步，翹起蘭手指拂了拂鬢間，扭動著婀娜的身段走到大漢近前，看了一眼那個白布袋，盈然一笑。

    “把她放下來。”女子柔聲吩咐，那名大漢乖乖地把白布袋放在了地上。

    女子用手點指著周圍這幾個人，媚了聲音，“你們幾個今兒做的不錯，等回去了我自有重賞。”

    她在白布袋麵前蹲了下來，用那雙塗滿蔻丹的纖纖食指輕輕地戳了戳，嘖嘖而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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