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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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祁淵與瑤柯來到閬苑的時候,見衛芙清身著單薄的素衣站在庭院中,仰著頭不知在望著什麽。
素銀拿著一件狐裘披風正在殿中走出來,這一抬頭看見他們二人,馬上驚喜叫道:“小姐,皇上來了!”
她緊走幾步來到衛芙清身旁,對著祁淵福身行禮,還不忘提醒一下在那裏兀自發呆的衛芙清。
衛芙清轉過身來,在看到祁淵的時候,她的眸子明顯亮了起來,隻不過麵色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太好。
“淵,你來了。”
她輕攏了下素銀為她披上的狐裘披風,卻是淺淺而笑。
祁淵來到她麵前站定,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怎麽穿這麽少站在外麵?你本來身子就弱,昨夜更是暈了過去,你要好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子。”
衛芙清笑著搖了搖頭,“無礙的,我的身子一向如此,都已經習慣了。隻不過剛剛在殿內聽到外麵的枝頭上有雀兒的叫聲,所以才忍不住出來看一看,沒想到還把那雀兒給驚走了。”
她說完眼睛略過祁淵看向站在後麵的瑤柯,輕聲道:“瑤柯,你也來了!走,我們去殿內坐吧。”
幾人依次走進殿內,素銀忙下去為每人沏了杯雨前龍井,祁淵端著茶盞飲了一口,這才開口:“身子好些了嗎?可還感到哪裏不適?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
衛芙清聽了這話仍舊搖了搖頭,道:“沒事了,我現在很好。”
雖表麵上笑意淺淺,可她的內心卻是極為苦澀。
她到現在才發現她與祁淵之間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麽別的話題可談,每次見麵說的都是這些關於身體狀況的,而且偏偏每次她聽到他的這些關切之語,心裏都暗自甜個不行。
他對於她,卻是惜字如金。
衛芙清將這些情緒掩藏的很好,她垂眸了一瞬,將眼中的所有不相關的雜色全部斂去,隻餘下嘴角一抹溫婉純良的淺笑。
“瑤柯,昨日真是對不起,因我的原因把你帶去了下寺,後來我暈倒了之後也沒有及時差人告訴太後一聲,你沒有因此受到什麽責難吧?”
她看著瑤柯詢問,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聞聽她在問自己,瑤柯答道:“沒有,衛姑娘不要擔心。不過,昨日在下寺衛姑娘突然失蹤了,我們怎麽找都沒有找到,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想在她的口中知道些什麽不一樣的答案,畢竟她已知曉這背後主謀是王嬤嬤,可是江太後對衛芙清親近異常,王嬤嬤不可能為了除掉她而拿衛芙清做什麽誘餌。
哪知衛芙清麵上卻透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來,半掩在袖籠中的白皙玉指訕訕地攪起手中的帕子。
“昨日……都怪我,因在廟中偶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於是我便沒來得及跟你們說獨自跟了上去,最後才發現原來是我弄錯了。可是又走得遠了,這四周都是鬆林,一時辨不清方向,所以才一直遲遲未回。瑤柯,真的對不起。”
衛芙清沒有將昨晚的遭遇如實說出,而是隨口編了個瞎話。
瑤柯卻是低頭沉思,見衛芙清不斷自責,她也隻好連聲說沒事。
祁淵站了起來,對著衛芙清溫和說了句:“我還有事要去處理,你在這裏好好養著身子,如果哪裏不適馬上叫禦醫過來診治。素銀,你要好好照看你家小姐,切不可讓她在這冷天出去了。”
祁淵又對素銀吩咐了幾句,素銀急忙應是,見祁淵要走她便向外送著。
衛芙清沒想到祁淵剛來坐這麽會兒就要走了,她慌忙起身,這一著急手中的絲帕掉在了地上都渾然不覺。
落到地上的雪白絲帕正好露出繡著株蘭草花紋的一角,待要仔細看,會發現這株蘭草的形狀竟像是個‘淵’字。
可是這個絲帕祁淵並沒有看到,他與瑤柯先後出了閬苑漸漸遠去。
衛芙清則站在原地,將剛剛想要脫口而出的挽留之言全部吞回到了肚腹中,扶著門邊的那隻手卻慢慢攥成了拳。
祁淵兩人出了閬苑,放緩了腳步慢慢地走著,瑤柯若有所思地走在祁淵的身側,祁淵察覺到她安靜異常,關切問道:“你在想什麽這般出神?”
瑤柯回神抬頭衝著他一笑,“沒什麽,我就是在想午膳該吃些什麽。”她故作輕鬆地說著,隨手拂了下小徑旁垂下的枯柳枝。
其實剛剛在閬苑內她問衛芙清為何失蹤的時候,衛芙清所回答的那些話她是一字不信的,很淺顯的借口,她好像在故意隱瞞著什麽。
既然找了個這麽沒有水準的說辭,相信衛芙清自己也清楚她說的這些根本讓人信服不了。
可是她都已經委婉地告訴你了,她不想談失蹤這件事情,你也不能非逼著她去說。
衛芙清與祁淵關係匪淺,有一點她可以百分百保證,無論發生什麽事,衛芙清會始終站在祁淵這一邊的。
所以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現在她總是神經敏感,稍稍有點異常便會胡思亂想,這樣子的自己想想也覺得有幾分好笑。
瑤柯輕笑出聲,腳步也比剛剛輕快多了。
祁淵一看這個小女子竟然隱藏自己的想法不告訴他,他繃著嘴角,眸色閃過一抹黯然。
哪知大手突然被人給抓住,他垂眸見剛剛那個惹她心裏不自在的小女子討好般地湊了過來,笑盈盈地指了指他緊鎖的眉心,悄悄地說了聲:“淵,小心額頭長皺紋哦!”
嗯!這態度表現倒是不錯!
祁淵馬上反握住那隻手,眉心舒展,笑容初綻,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那剛剛還在心裏暗地神傷的所有不好情緒通通一掃而光。
幹淨、爽朗的側顏被氤氳的日光渲染的朦朦朧朧,似在水墨畫中走出的少年,瑤柯雖站在他的身側,卻多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她癡癡地望著麵前的男子,竟舍不得移開視線分毫。
祁淵見這個人又傻了,馬上攬過她的肩帶著她向前走,嘴角的笑意卻是遲遲都沒有散去。
幸好這閬苑荷塘附近沒經過什麽內侍宮女,要不然看這二人在這裏又拉又扯的,指不定又會傳出什麽沸沸揚揚的傳言來呢!
祁淵與瑤柯沒有回承安殿,而是徑直去了禦書房,依照往日習慣,他坐在書案前專心看折子,而她則乖巧地在旁幫著研磨。
入了冬後,這白天就變得十分短了。
才剛一天黑,瑤柯就給禦書房內掌上了燈,來到桌案前看著麵前的男子還在那裏聚精會神地忙著。
她百無聊賴地坐到旁邊,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拿起一支狼毫筆在手指間轉來轉去。
無奈這支筆實在太長了,在經過無數次轉筆失敗的掉落聲中,祁淵終於抬頭側目看向了她。
觸碰到他溫柔的眸光時,瑤柯馬上將筆放回原位,彎眼擠出個無辜的笑容來。
祁淵看到她的樣子,無奈地搖頭扶額一笑,將手中的折子合上放到了一邊。
一邊忙著收拾整理著桌案上的書卷,一邊輕聲問她:“可是餓了?”
“沒沒——”瑤柯忙擺手,可是她的肚子卻很誠實地響了一聲,她訕訕地放下了手,老實回答:“嗯……有那麽一點點餓了。”
祁淵起身走了過來,竟然蹲下身子仰視著她,自然地拉過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掌心裏,這才察覺到那雙小手有些涼。
他動作輕柔地搓著那雙小手,嘴角輕揚笑意,隨口問道:“今晚想吃什麽?”
哪知瑤柯已被他這簡單的動作暖到了心坎裏,她輕輕咬著下唇,感受著手指間漸漸回暖,她假裝皺眉想了起來。
片刻,她眸光一亮,道:“我想吃隱都城裏的街邊小吃!”
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不一定就屬那些高檔的館子裏的菜正宗好吃,往往讓人流連忘返的都是那街邊的各色小吃。
最淳樸的也是最讓人難忘懷的。
她隻是無心一說,祁淵卻目光一暖,直接將她這個小身板給拉了起來,他揚眉一笑,“想吃現在就走吧。”
瑤柯以為祁淵隻是順著她的話自然地往下說的,可回到了承安殿,見他直接找了兩套普通的衣袍來,她才覺得他好像當了真了。
“祁淵,這是做什麽?”她攔住他不解詢問。
祁淵順手環上了她的腰,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阿柯,我們私奔吧。”
“啊?私奔?”瑤柯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震驚到了,她反應了一下,伸手觸了觸祁淵的額頭。
心道:這人是怎麽了?沒發燒吧,怎麽在這裏說胡話呢!
祁淵卻沒理會她如何反應,直接拿過一套樸素的裙衫遞給她,略帶催促:“快換上。”
他自己則寬袍解帶,換上了一身石青色墨羽紋滾邊長袍,簡單沉穩卻又不失翩翩玉公子的儒雅風度。
瑤柯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僵著身子愣是沒反應過來。
祁淵這是怎麽了?沒吃錯什麽藥吧?他要帶著她私奔?
難道昨夜他說的那句話根本就不是夢囈,而是真實所想?
瑤柯眼珠轉著,神思早已出竅,直到被某人輕輕敲了一下腦袋,這才魂歸正體,她後知後覺地摸了下被敲痛的腦袋。
熟悉的龍涎香撲鼻而來,已經收拾妥當的男子湊近她的臉龐,低聲慢道:“現在這個時辰正是隱都城東街最熱鬧的時候,錯過了恐怕就沒有下次了,還不趕快換衣裳?”
瑤柯眨了眨眼,輕聲問:“祁淵,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一個堂堂帝王竟然帶著個小婢女要溜出宮去逛鬧市,美其名曰私奔!
祁淵又湊近了幾分,鼻端輕呼的氣息令她臉頰上的絨毛都在輕輕抖動,他邪肆一笑,“是否讓我幫你換上?”
這句話果然奏效,瑤柯如同一隻迅捷的小豹子,趕快向後跳開,一把拿過了那件裙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屏風後,麻利地換了起來。
手下動作不停,幾下就穿好了,整理了一番這才向祁淵走了過來。
祁淵一摸她的頭,道了句:“不錯。”
單臂一攬,在這個小女子還要開口說什麽之前,帶著她便出了承安殿,施展輕功一路向著宮外‘私奔’去了。
隱都城東街,這裏雖比不上雀祥大街那般寬敞,卻是這都城裏最熱鬧的地方所在了。
道旁佇立著各色商鋪茶樓,街邊擺賣著各種小吃、物什。
從晨起到日落,這裏麵來來往往的人就沒斷過,每逢到年節的時候,這裏便會營業到很晚,相當於現代的夜市。
一來到東街,瑤柯就先被那遠遠飄香而來的米糕香氣所吸引住了,畢竟她現在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輕輕嗅著鼻子,她來回轉頭打量著周圍,看看到底是誰家的米糕做的這般香?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有個頭裹布巾的年輕婦人正將蒸屜上的蓋子掀開,白茫茫的水汽蒸騰翻滾,米糕的香氣愈加濃香。
走在前麵的瑤柯踮腳一望,肚腹中的饑餓感更嚴重了,她使勁咽了咽口水,徑直就要向那處走去。
走了幾步這才想起一事,慢騰騰地轉過身子看著後麵款步走來的男子,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袍袖,小聲問道:“祁淵,那個……你出門有沒有帶錢袋?”
祁淵聽了卻是麵色一僵,他輕搖了搖頭,道了句:“好像……沒有。”
這……
就在瑤柯表情瞬間要變成石化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我雖然沒帶,不過,有人卻帶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後便走過來一個青衫男子,恭敬地將一個錢袋交到祁淵手中,如來時那般默不作聲地退下了。
瑤柯的神情終於再次恢複了正常,她用手拍了拍胸口,暗道:幸好這風隱沒使用什麽輕功飛來飛去,要不然的話,他們這次私自出來就太過惹人注目了。
她還在這邊想著,隻見那個青衫男子走到一處角落,“嗖”地一下飛上了屋頂,一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這才剛剛在心裏稍稍誇讚了他,沒想到這個風隱還是老樣子,來無影去無蹤,看來是她想錯了。
“走吧,這次可以買你想吃的米糕了。”
祁淵可沒注意到她怎麽想,而是握緊錢袋,牽著她的手就向前走去。
來到米糕攤前站定,瑤柯仔細這一看才發現,這賣的的米糕還不止一種口味。有加紅棗的,有散糖桂花的,還有黑米糕。
年輕婦人也算是慧眼識人,見這二人雖穿的與旁人並無甚區別,但那周身的氣質儀態就格外特別,郎才女貌,簡直是一對璧人。
見瑤柯一時間不知該選哪種米糕好,婦人笑著問:“姑娘,來點紅棗米糕吧!這是我們這賣的最好的了!”
“嗯,那好吧,麻煩大姐幫我把這幾塊包起來。”瑤柯隨手指了幾塊紅棗米糕,婦人笑嗬嗬地給她包好遞給了她。
祁淵在旁付了銅板,兩人繼續向前慢步走著。
瑤柯忙不迭地拿出米糕,掰了一小塊放進了嘴裏,軟糯香甜,簡直比宮裏的膳食都要好吃。
她也不管燙不燙嘴了,幾口便將一塊米糕吞了個幹淨。
“慢點吃,別噎著了。”
祁淵簡直不忍看她這猴急的模樣,見她吃完,忙伸手拭了拭她嘴角粘著的糕渣。
瑤柯又拿出了一塊來,這次她卻笑嘻嘻地遞到祁淵嘴邊,祁淵微微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慢慢張嘴咬了一口,在嘴裏細細嚼著,不住點頭:“嗯,確實很好吃,再來一口。”
瑤柯馬上又將手中的米糕遞了上去,見他又咬了一口,似乎還是有點意猶未盡,他再次張口。
瑤柯第三次遞上,誰知祁淵眸色微眯,幾不可見地閃過狡黠之色,吃掉那塊剩餘的米糕時,竟輕咬了下她的食指尖。
瑤柯痛地縮回手指,馬上斜瞪著他,“祁淵!你……你幹嘛咬我手指!”
因她這一聲有些大,周圍的人紛紛看向了他們。
瑤柯立馬縮了縮脖子,當作剛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她盡量壓低了聲音,“你還沒回答我呢?”
祁淵繼續走著,見這個小女子瞬間炸毛又瞬間變溫順,他竟笑得十分欠揍,還不忘認真回道:“誰讓你的手指像米糕一樣柔軟香甜,讓我忍不住就想把它給吃了。”
這句話簡直肉麻死了,瑤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一細想,心裏又不禁偷著樂起來。
果然,天下間的男子都一樣,都是天生就會說情話。
祁淵也不例外。
她低低地嘟囔了句:“不要亂說話。”嘴上雖這般說著,臉頰卻不爭氣地紅了。
祁淵朗聲一笑,沒再說什麽,帶著她又走向了其他的地方。
一旁的胭脂鋪子裏正好走出幾個人來,走在最前麵衣衫擺動間就帶著一陣香風的嫵媚女子,扭著腰肢,百無聊賴地閑逛著。
此人正是胭脂樓裏的雲婉,確切地說是曾經避暑行宮中的一個小婢女,因被人給贖了身,所以接出了宮,搖身一變成了胭脂樓裏的頭牌姑娘。
隻是因今日心情十分窒悶不已,於是便出來走走。
她的身後仍舊跟著幾個熟悉麵孔的大漢,有個嘴欠的大漢上前幾步對著雲婉好心提醒了句:“婉兒姑娘,這天也不早了,您快回去吧!”
這個大小姐簡直是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想幹嘛就幹嘛。
昨日去南華寺鬧了一出戲,差點闖了禍還不夠,今兒又出來了逛東街了。
幾個大漢暗自捏著一把冷汗,唯恐她再心血來潮做出點什麽事來,因礙於她的特殊身份,所以他們隻好默不作聲地跟著,免得一本小心得罪了這位尊貴的主子。
(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