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揩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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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卜身子向後一靠,無限感慨:“唉!看來,你的這個朝廷還真是千瘡百孔啊!”
祁淵的眉心始終都沒有舒展開來,他悶不吭聲地繼續喝了好幾碗酒,瑤柯擔心他的身子,見他又將酒碗端起欲往唇邊送,她忙按住了他的手。
“少喝點,你若喝多了一會我們怎麽回宮呢。”
祁淵卻是勉強地牽了一下嘴角,覆上她的手輕握了下,這才放下酒碗。
這個牽強的笑容讓人看了十分心疼,瑤柯能明顯感受到祁淵心情的變化,但是卻無法為他分擔心中的事,她隻能坐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
“所以,我打算冬巡,親自去滄州一帶去看一看,那裏的情況如何。”沉默了好久,祁淵才開口說話。
“冬巡?”君卜驚訝了一下,然後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就這段時日吧。”看來祁淵已經早有打算。
“可是馬上就要到年關了,這個時候冬巡是不是不太好?”君卜不確定地問了聲。
祁淵沉了眸色,“滄州百姓都在為果腹而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一個堂堂的帝王如何還能安穩地坐在都城中歡喜過年?”
他深鎖的眉心,堅毅的眼神,一如那個在西蘅山頂晴台之上的憂鬱男子,同樣是為這金雍百姓而心懷壯誌淩雲的男人!
他一直都明白,都清楚他要做什麽,他的使命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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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這個男人身上最大的魅力吧,瑤柯這樣想著,悄悄地抓住他桌下的手。
君卜看著他許久,那個樣子好像是一個長輩在看著晚輩,臉上現出幾分欣慰。
他一抬手將一大碗的燒刀酒喝了下去,重重地放下酒碗,說:“好!既然你都已經決定好了,你師兄我就甘願陪你走上這麽一遭,處理政治問題雖然不是我的強項,但這滄州鬧旱情總會有需要我的地方,這次就衝著你說的這句話,我也不會加任何條件了。”
祁淵緩緩而笑,又給君卜滿上酒,這才端起酒碗衝著君卜道:“那我在這裏就多謝師兄相助了。”
瑤柯也在旁邊拿起茶碗,三人碰在一起,一幹為盡,彼此豪爽一笑。
他們邊吃邊閑話聊著,忽聽客棧大堂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好像是有一群人進了客棧。
接著就聽一個嗓門十分洪亮的聲音響起,“夥計,快給我們兄弟拿壇燒刀酒來!”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就來!”夥計忙應聲出來,端上一大壇燒刀酒。
君卜好奇起身,隨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來到雅間門前,挑簾向外望了過去。
大堂內圍坐了滿滿兩桌的人,個個風塵仆仆,像是剛從外地趕回來,為首的一個大個子、滿臉絡腮胡須的大漢,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把頭上的毛皮帽子一把摘下摔到桌上,罵罵咧咧:“這群狗娘養的,老子到現在氣都沒消!這下手裏的貨也沒了,這以後還有誰能找咱們保鏢呢!”
“童老板,別在置氣了,現在都已經回來了,咱們再想想看還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可以把這貨再追回來。”旁邊有人勸著。
“追!怎麽追呀?現在滄州附近匪盜橫行,你從這個手中把貨能搶回來,沒準轉眼間就到了下一個匪人手裏,我看我們這次就認栽吧!”有人卻提出不同意見。
“老子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這地方的知府就知道躲在家裏不出門,根本就不管這些,依我看要在這麽下去,這金雍可就要完了!”
有人喝了燒刀酒,這膽子也跟著大起來了,趁著酒勁就開始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身旁的人忙用胳膊肘懟了一下剛剛說話的那個人,示意他小點聲,都回到這都城腳下了,還敢如此口無遮攔,小心被有心人給聽去就麻煩了。
每個人的麵色看起來都不太好,悶頭吃著,誰都不再多說一句。
“各位大哥,我想問問,聽說滄州今年鬧旱災,不知那裏的百姓現在過得怎麽樣?”
為首的童老板聞言抬起了頭,見一個幹幹淨淨的白袍男子站在他們桌前,他隻好把手中的酒碗放下,搖頭卻是重重一歎。
接著說道:“唉!小兄弟,你是不知現在滄州百姓苦得很呐!今年那一帶,連著數月是一滴雨都沒下,田裏的莊稼還沒等長成就都枯死了。有的人家就吃頭幾年少存下來的糧食過冬,而一些窮苦的百姓為了填飽肚子甚至在挖野菜根煮著吃呢。有的家裏條件好些的就舉家帶眷搬去了別的鄉,剩下一些沒有親戚投奔的或餓死或直接去當了賊匪,以搶奪為生。”
“那當地的縣府沒有人開庫放糧救濟一下嗎?”
“那些個狗娘養的貪官!”童老板憤憤地罵了一句,又道:“他們都龜縮在府宅裏大門緊閉,連在門外乞討的百姓都見不到他們一麵。我還聽說這些官員與盜賊暗通一氣,給那些盜賊好處,所以他們才沒有膽來偷搶這些官員的家,倒是衙門被砸的不成樣子,裏麵成了無家可歸之人的住所了。這世道,貪官無良,匪盜橫行,沒法讓人活了!”
“唉!就是啊!沒法活了!”跟著有好幾個人都低頭歎息,直道無奈。
坐在雅間內的祁淵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攥成了一個拳頭,他緊繃著嘴角,看著某一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瑤柯蹙眉想著,剛剛大堂上那些人所說的話她都聽見了,隻是對‘滄州’這個地名怎麽感覺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她猛然眼睛一亮,回想起那次她與刀硯一起尋找君卜時,在那個小樹林中被君卜捉弄在臉上寫大字的兩個人,他們一開始撒謊的時候就說是從滄州逃難來的,後來隻道是句扯謊的話,沒想到竟全是真的。
再聯想起她同範逍去往紫印關的路上,曾碰到一群拖家帶眷的人經過,當時沒有在意,現在一深想才發現,真的細思極恐。
原來從那時候滄州就已經如此狀況了,她如果早點有所察覺的話,回來就將這件事告訴祁淵,也許還能讓一些人少經受那麽多的磨難,也許一些人更不會死去。
瑤柯狠狠用一隻手掐著另一隻手的虎口,深吸了一口氣,暗自懊惱不已。
君卜在大堂內返回來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看來滄州目前的情況比想象的還要遭。”
他的臉上平日裏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閑散神情,現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同祁淵一樣深深鎖著眉頭,陷入愁緒中。
祁淵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了,那一瞬間的放鬆,連同著他臉上剛剛所露出的所有情緒一並斂去。
他的眸色如同古潭裏的漩渦,一圈又一圈的叫人看不清、看不透那裏麵盛載的到底是什麽。
兩人開始你一碗我一碗地拚酒,全都沉著氣不發一言,瑤柯雖不忍他們二人如此,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祁淵將第二壇最後的一點燒刀酒給君卜滿上,給自己滿上,一端酒碗,語氣仍舊溫潤好聽。
“師兄,看來我們可能要提前出發了。”
君卜與他輕輕一碰酒碗,忍不住打了個酒嗝,道:“好,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你可不要讓師兄我失望啊!”
祁淵不置可否,一仰脖將酒水飲盡,這兩壇燒刀酒被喝的空空如也。眼下這夜也深了,這場閑敘也該散了。
三個人是在客棧夥計吃驚的目光注視下走出門去的,祁淵與君卜步子沉穩,麵無微醺之色,夥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
等人都已經走得遠了,夥計才反應過來,馬上拎起那兩個空空的酒壇瞧了瞧,忍不住在他們的背後豎了一個大拇指。
他在心裏琢磨,看來這一壇倒的規矩該改改了。
三個人走出客棧,站在孤冷的官道旁,這頭腦被這冷風一吹,頓時迷迷糊糊起來。
君卜身子微晃了下,搖頭失笑:“沒想到這燒刀酒還有後勁兒,師弟,看來你的酒量比我還要好哇!”
祁淵仍舊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看著前方,聞聽此話,淡淡掃了君卜一眼,調侃了句:“本來就比你好,你現在才知道?”
君卜被這話一噎,頓時一個酒嗝反了上來,他用手點指著祁淵,而是看向瑤柯,道:“柯丫頭,你看看,這個人也是一個愛嘴上擠兌人的主,你以後可要小心嘍!”
瑤柯不理他,走到祁淵身邊,“天不早了,我們回宮吧。”
祁淵對著她溫柔一笑,隨即握上了她的小手,兩人轉身向馬車走去。
君卜看著這兩人聯合起來氣他,而且還當著他的麵這般秀恩愛,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過臉去,低聲罵了句:“兩個沒良心的!”
清冷的寒風自北向南呼呼刮來,隱約聽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君卜以為自己幻聽了,再次凝神細細地聽了聽,真的有馬蹄聲由遠及近,看樣子正向這邊而來。
祁淵和瑤柯也聽到了,轉頭向官道遠處望了望,不一會兒的工夫,就看到有一輛馬車遠遠地行駛走來。
待離得近了,瑤柯率先見到那個坐在車轅上穿著萬年不變的黑袍女子,她眼睛一放亮光,馬上快步跑了過去。
“漪月!漪月!”
看到刀硯,她就已經知道是祁縝他們回來了,不過這也太過意外驚喜,她不待馬車停下,先是叫起漪月的名字。
刀硯一勒馬韁,馬車終於停下,車門剛被打開,就從裏麵走下一個身著貂毛錦衣的女子來,她一見到車旁站著的瑤柯,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瑤柯,你怎麽在這裏?”
“我剛巧到這邊吃飯,哪知這才吃完一出來,就正好碰到你們回來!”
瑤柯上下打量著漪月,瞧她麵色紅潤,不像是連日趕路的人,看樣子她的身子已經完全恢複了。
“你的身子怎麽樣了?可還有哪裏不適?”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漪月笑著回答:“沒事了,都已經大好了,放心吧。”
祁縝這時也在車裏走了下來,看到祁淵後躬身施禮,“皇兄,別來無恙。”
祁淵虛扶了他一把,道:“甚好,倒是你,這回京的路上走得可還順暢?”
“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再次回來也不必著急趕路了,走走停停,順便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也是不錯。”
果然,他們再次恢複了以往的日子,悠哉遊哉,不甚樂乎。
而站在一旁的君卜可不怎麽好,他覺得自己的頭更加昏沉了,弄得路都不敢走了,站在原地都有些搖搖晃晃。
簡單地與祁縝他們打了個招呼,眼皮直打架,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睡過去一樣,他隻好勉強眨巴了幾下。
留意到君卜已經醉的不成樣子了,祁淵忍著笑意,對祁縝說道:“一會君卜就隨你們回去吧,他剛剛喝了不少的燒刀酒,現在是酒勁上來了。”
祁縝點了點頭,“那好,既然天色已晚,我也就先回府了,等明日宮中再敘。”他說著將已經意識開始不清的君卜扶上了馬車。
瑤柯與漪月依依不舍地道別,看到他們一行人先離開了此處,這才看向神色如常的祁淵。
“淵,我們也回去吧。”她突然感到夜風有些涼了,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好。”祁淵同她也上了馬車,也向著被夜色團團包裹下的隱都城而去。
刀硯駕著馬車一路回到辰王府,還是老樣子,府門處一大群仆人由林仲帶領著侯在此處,一如當初。
可這次不見了瑤柯,而是多了個已經醉的成了一灘爛泥的君卜。
“一會你去負責安排君卜的下榻之處吧。”祁縝瞟了一眼仍陷在沉睡中的君卜,轉頭對刀硯吩咐。
刀硯領命稱是,見祁縝他們已經走進府裏去了,她伸手推了推昏迷不醒的君卜,“神醫醒醒!神醫醒醒!”
推了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刀硯不知這該怎麽辦,在那裏躊躇了半天,一咬牙,伸手直接將君卜給攙扶著下了馬車。
好在她有練過武藝,不然的話,就這君卜的身量不得將她給累趴下不可。
林仲忙著侍奉祁縝那邊,自然沒閑工夫管她這裏如何。
她架著神誌不清的君卜,慢慢走著,幸好君卜沒有順著酒勁發酒瘋,不然的話,刀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途經花園的時候,感覺君卜的身子猛地動了一下,刀硯停下步子,想要看看他發生什麽事了。
哪知這剛一動,君卜掙脫開她的胳膊,轉身蹲在一旁吐了個昏天暗地。
刀硯從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該如何做,她看他的身子不斷痙攣著,想想也能感覺到這酒醉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猶豫了那麽一下,她上前替他輕撫著後背,一下又一下。
君卜終於將胃裏的所有東西都吐幹淨了,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後退,動作太快,半蹲在他背後的刀硯始料未及。
隻聽“砰”的一聲,刀硯被撞倒在地,而那個罪魁禍首半趴在她的身上,竟閉著眼睛沒了動靜。
更有甚的就是,君卜倒下的時候,他的唇正好擦過刀硯的臉頰,許是聞到女子身上散發的獨特體香,他微微動了動頭,順勢枕在了她的頸窩上。
刀硯大睜著眼,全身僵硬了有那麽三秒鍾,待回神過來,馬上推開身上的人跳起,反手就給了君卜一個耳光。
可憐的君卜像一個破麻袋似的身子飛起又下落,趴在了地上弄得一臉灰,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奇怪的是他卻沒有醒來。
廊下正好路過幾個小婢女,剛剛的這一幕嚇得她們掩著嘴低呼了一聲。
刀硯聽到動靜,臉紅得更透了,尷尬地拂了拂身上,一指那幾個小婢女,說:“你們一會負責把這個客人送回房間休息。”
也不管這幾個小婢女有沒有聽清她所講的話,她竟逃也似的離開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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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蝶露寶寶的月票支持!筆芯!
另外這幾章屬於過渡章節,確實有些無趣,不過馬上就有一個小高潮了,嗯……,我還在想怎麽寫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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