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嚐情
字數:8565 加入書籤
寒月當空,眼前仍舊是那條熟悉的長長巷子,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
腳下的步子緩慢而又沉穩,飄忽不定的徐徐冷風吹得他們的衣衫恣意飛揚,那呼吸間的氣息仿佛還帶著燒刀酒的香氣,被吹散在空氣中,迷醉了雙眼。
瑤柯能感覺到牽著她的那隻手的手心一片火熱,是酒精在體力擴散燃燒所致,還是那顆久久沉寂在黑暗深處的心,在試圖衝破禁錮的強烈震顫。
她仰著小臉去看身側人的麵容,男子的腳步雖沉穩不亂,可還是能用耳捕捉到那有那麽一小聲與地麵的細微摩擦。
燒刀酒果然不同尋常,連一貫酒量極好的祁淵也開始有了醉意,更別提常年喝藥湯的君卜了。
祁淵平靜地看著前方,他的眸色被籠上了一層朦朧之色,雖模糊,卻始終沒有改變他所前進的方向。
瑤柯默不作聲,低下頭隨著他的步子前行,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到底在哪裏,心中知道,隻要是他想走的,她都甘願追隨,什麽都不要想,隻要緊緊握住他的手就可以了。
遠處的更鼓聲一聲接一聲的響起,祁淵仿佛如夢方醒。
“阿柯,你知道嗎?剛剛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就想同你私奔遠走,不再回來。什麽皇上、什麽金雍、什麽百姓,通通不去想,隻要我們兩個人遠遠地躲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一直到容顏老去,頭發花白,魂歸黃路,這樣的人生是不是既平凡簡單,又幸福無慮?”
這是他下了馬車這麽長時間所說的第一句話,瑤柯沒想到走的短短一段路,他竟想了這麽多。
他在腦海中編織著一個美好的夢,這個夢裏沒有別人,隻有他們兩個。
想想,真的是很幸福呢。
瑤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側臉,那下頜的弧度透著幾分冷峭,落寞鬱色沉入他的眸底,感覺他一時間變得滄桑了許多。
她錯開目光,卻是無聲地彎眼笑了起來,“淵,那樣的人生雖然很美好,但卻不是我們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不一定隱匿起來無虞生活才是最幸福的,相反,一路在荊棘之路上前行的日子會更加精彩。”
如果他果真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做,那他就不是瑤柯所認識的那個人了。
就不是那個胸有溝壑蒼生、暗掌四方乾坤的男子了,他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不會一味地沉浸在兒女情長中,心中有她,亦有整個天下。
祁淵垂下眸去看那個正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的小女子,她的眸子裏星光閃閃,似播滿了希望的小種子。
他微微動容,輕揚嘴角,露出了一貫的溫和微笑。
腳步停了,他蹲下身子,“來,我背你。”這回的話裏語氣明顯比剛剛明快了許多。
瑤柯慧黠一笑,搓了搓手,道:“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她故意向後跑了很遠,接著加速跑一個箭步飛衝了過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本想使壞地將他扳倒,可哪知那個男人竟穩穩地環住了她的身子,毫不費力地將她背了起來。
瑤柯頓覺無趣,不過還是很開心的笑出聲來。
他的背很寬,趴在上麵覺得心裏十分的踏實,她閉著眼將一隻手放在他後心的位置上,仿佛在那裏也能感覺到他沉穩的心跳聲。
“阿柯,你害怕嗎?”
瑤柯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麽,她收緊了環在他脖頸上的手臂,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淵,我一直以為雪夜賞月是一件最浪漫不過的雅事,可當我趴在你的背上看同樣的月亮時,我才發現那個月亮比任何時候都要大、都要明亮。因為這份心境不一樣,所以就決定了你所看到的風景是什麽樣的,我相信,隻要貼近心與心的距離,無論何時何地,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是害怕的。”
祁淵沒想到她能講出這麽一番話來,這個女子帶給了他太多的意外,甚至有時候他都及不上她的某些點。
眼前的迷蒙仿佛在這一瞬間盡數散去,他更加堅定了前方的目標,隻因身邊有她,他便不會迷路。
沉默了好久,他才開口:“阿柯,謝謝你!這一生,能遇到你,是我之幸。”
瑤柯沒有說話,而是趴在了他的背上,目光暖暖,淺淺而笑。
傻瓜,你是我的光啊,你在哪裏,我就跟到哪裏。
原本空空長長的幽深巷子,因被這兩個人走過,顯得也不再那麽寂寥孤冷了。
這裏有著她給他的希望、鼓勵和堅持,有著他給與她的美夢、依靠和守護。
辰王府。
沐浴完的祁縝一身絳紫軟袍,洗去了一身的風塵和疲憊,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腦後,走出浴室的第一眼便看到西窗燈下手拿象牙梳子的女子侯在那裏。
嫻靜溫婉的麵龐,淡淡深邃內斂的眉眼,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頭看了過來。
祁縝輕輕一勾唇角,臉上猶還帶著未擦幹的水珠,這樣一副姿態再配上這一張絕世麵容,無不令人心潮湧動。
他徑直走了過來,坐在了銅妝鏡前。
漪月拿過一方布巾,走到他的身後,嫻熟地擦拭起他的頭發來。
那頭烏絲竟比女子的還要黑亮、還要柔滑,直擦到不再有水珠流下,她才重新拿起象牙梳子,動作輕柔地梳理著他的發。
祁縝看著銅鏡中的女子,眸色閃爍不明,低頭瞥了一眼,順勢拿起桌子上的白玉簪子在手中反複瞧著。
夜靜得可怕,偶爾能聽到燭芯一聲爆響。
“趕了這麽長時間的路,身子可還受得住?”祁縝手中動作不停,看似無心地悠悠問著。
漪月拿著象牙梳子的手忽地一頓,然後繼續梳理,“在紫印關調養的這段時日,覺得我的身子骨強健了不少,雖然後來一直都在趕路,也沒覺得有多疲累。倒是公子,我看這幾日你總是麵帶憂思,常常睡不好覺,可是有什麽擔心的事?”
其實漪月自己都覺得她是一個十分能適應生活環境的人,不管是在紫印關,還是在返京的路上,她總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經曆過一次死劫之後,可能是她太過多心的緣故,她覺得祁縝對她照比以往有那麽一點點不同了,彼此之間少了幾分疏離感。
回來的路上也不知是他顧及著她的身子,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他們走得很慢,雖路途遙遠,可是休息得當,她甚至沒有感到任何疲倦之感。
不過越是接近都城,她越是能時不時地就會在他的臉上看到幾抹凝重深沉的神情。
女子的直覺告訴她,他有心事!
祁縝抬起了眼,仍是看著銅鏡中的女子,似疑問:“你懂我?”
漪月的目光與銅鏡中映照出來的男子似清媚、似探索的眸子相對上時,她下意識不自然地別開了。
“不,我不懂。”她說得倒是實話。
祁縝的性子很難琢磨,時而冷漠如冰,時而妖冶無常,時而有著淺淺溫柔,每次就在她以為她已經開始了解他的時候,她才發現其實她對他什麽都不知。
他聽了她的回答卻是清冷一笑,恢複懶懶神色,坐在那裏輕闔上了眼,沉默了下來。
漪月將那一頭的烏絲疏理完,放下了梳子,站在一側暗暗鼓足勇氣,輕聲說道:“公子,我有樣東西想要送給你!”
祁縝悠悠地睜開了眸子,剛剛他好似已經睡著了,睜開眸子的那一刹那,眼神中有著一絲迷蒙。
他輕挑了下眉梢,問道:“哦?是什麽?”
漪月有些緊張地抿了幾下唇,在一旁的櫃子中拿出了一個匣子,將其打開,在裏麵取出了一個物什遞到了祁縝的麵前。
祁縝接過,拿在手中一看,原來是一支紫竹簫。
選得竹子材質不錯,細看之下,做工也算可以,抵到唇邊試吹了下,簫音清亮悠長。
“這是你親自做的?”他問。
漪月看他的神情,似乎對這個紫竹簫還算滿意,她點了點頭,“嗯,我聽說公子的那支白玉簫碎掉了,所以趁著閑暇時就做了這個紫竹簫,隻可惜做的不怎麽好。”
“做的雖不好,但是我很滿意就可以了。”
沒想到他竟喜歡這支簫,漪月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側顏,吃驚地大睜著雙眼。
而祁縝卻拿過匣子重新將這支紫竹簫放了進去收好,他才轉過身來,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漪月被這突然發生的狀況嚇得低呼了一聲,本能地想抽回,可禁錮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十分霸道有力。
隻聽他說:“別動,讓我看一看。”
這一刻,他竟是溫柔的,這是漪月沒有聽過的溫柔,是他對自己從未有過的別樣語氣。
當他慢慢鬆開了些許力道,用拇指去觸碰她的掌心時,她才反應過來他想要看得是什麽。
那顆在她掌心靠近虎口的地方,是她用朱墨刻畫的梅花痣,這本是她的小秘密,沒有人知曉,他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呢?
難道是在她受傷昏迷的那段時間?
漪月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了下來,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任憑著那個男人不斷用指腹摩挲著那顆梅花痣。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她還是想確定,他是否真的自己知曉的這個秘密,因為這是關乎於他和她的。
“這個小秘密不是早就與我有關,我怎麽能不知曉呢?”他沒有直接回答,隻這一句話,就能看出他對漪月的一切很是了解。
祁縝的手仍舊沒有放開,相反他徑自站了起來,向漪月走近。
半幹的墨發似長瀑流瀉,清媚的眼尾晦暗莫名,嘴角微翹,始終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漪月幾乎是木然而立,即使她再如何在心裏暗自鎮定,身子還是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靠近她的男人似感受到了她的緊張,用手輕劃了一下她的臉頰,低聲耳語:“而且我還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轟——
漪月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呼吸驟然停止。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當自己內心深處隱藏許久的一份情被赤裸裸地呈現在所愛人的麵前時,她竟不知這一刻該如何笑了!
一切太過突然,就連他的吻何時落下來的,她都不知道!
那唇瓣上的觸感是冰涼的,是陌生的。這個吻由淺而深,將她這個僵立恍惚的神魂徹底拉回了現實。
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人輕擁著,一會撞到了牆壁上,一會又撞到了桌子上,全然感覺不到痛意,因為有一隻手及時地護住了她。
耳中隻聽有椅子倒地的聲音,還有什麽東西落到地上的聲音,嘈雜散碎,聽不清到底是什麽。
鼻息間的喘息聲異常清晰,可她始終都是懵懵的,忽覺手一痛,眼前瞬間一暗。
原來剛剛她的手無意間打倒燭台,蠟燭掉落到地上即刻熄滅了。
緊跟著腰上的帶子忽然一鬆,接著肩頭一涼,不知不覺間衣裳已然半褪,馬上就有細密的吻落在她的肌膚上。
漪月覺得周圍的空氣中滿是濃鬱的蘭草香氣,這種香氣太過熟悉,如一縷提神香提醒著陷入迷醉的她,這一切全都是真實的。
那個她默默喜歡了多年的男子,此刻正擁吻著她。
她輕輕地閉上了眼,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經常做的紫夢中。
夢裏,她穿著一身繡著細碎柳絮花的長裙,手裏拿著一朵開得正豔的雛菊,同一群女孩子歡快地奔跑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綿綿細雨濡濕了她的發,她都沒有理會。
隻因聽鄰裏說,這個小鎮上來了位神仙般的人。有這等好事,她又豈能不去瞧個熱鬧!
鎮子口的地方被一群人圍的水泄不通,她好不容易才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待仔細抬頭看得時候,就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有一人挑著車簾正要進去,她隻來得及看到那一閃而過的朦朧側臉和紫色袍角。
馬車開始向外駛去,跟著就有幾聲的銀鈴聲低低地附和響起,可能那個銀鈴被做了些改變,聲音不清脆響亮,卻多了幾分低沉。
她沒有看清那個人的容貌,沮喪不已,垂頭喪氣地轉身回家,恍惚間聽到有人說了什麽,她隻朦朦朧朧地聽到一個“縝”字。
覺得這個字有些特別,她回去向自己的父親一打聽,這才知道金雍國的辰王,名喚祁縝。
這個人她是知道的,辰王祁縝,驚世姿容,性情灑脫,遊曆於金雍國的各處,是一位及特別的人。
也許是覺得沒有見到那個神仙般的人而有些遺憾,也許是被他的這種傳聞的性情所吸引,更也許是隻因這個名字而起的特殊執念。
她在心裏竟決定以後一定要親自找到這個人,非他不嫁。
一個簡單的想法就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拔不去,因為這連著她的心。
如今,夢境成為了現實,她已經做到了。
她不但找到了這個人,而且還曆經百般磨難地站在他的身側,今夜,或許她會成為他的女人。
她在腦中臆想的紫色夢境中抽離出來,緩緩伸手環上了麵前男子的腰身,那用冰蠶絲織就成的軟袍,觸手微涼,正如他冰冷的唇。
她睜眼看了一下近在咫尺間的那張熟悉不過的俊顏,輕彎了嘴角,用力地收緊了手臂,熱情地回應了他。
彼此的身體在逐漸升溫,原本的唇齒糾纏慢慢變成了啃噬,祁縝卻在這時猛地離開了她的唇,他低著頭,急促而壓抑地喘息著。
漪月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心裏的那根弦緊緊繃著。
身子一輕,她被祁縝給抱了起來,向著床榻走去。
漪月的心終於慢慢放了下來,順勢勾著他的脖子躺在了榻上,祁縝伸手拂了一下她濕潤的唇瓣,嗓音沙啞說道:“明日,跟我一起進宮去吧。”
漪月如同被當場潑了一盆冷水,她不解地看著他,沒有出聲。
祁縝沒有看到她的神色發生細微異常,勾魂一笑,微微用力,一下子撕開了她僅剩的中衣。
漪月回神,靦腆羞澀地雙頰一紅,忙伸手扯過了錦被將二人罩在了裏麵。
(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