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惱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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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日上三竿,屋內一片明亮。
床榻上蒙著被子睡覺的人微微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被子被一把掀開,那人騰地坐了起來。
整個頭腦昏昏沉沉的,還在隱隱作痛,那人閉著眼用手使勁地揉著太陽穴。
“早知這樣,就不答應跟那兩個家夥去喝什麽燒刀酒了,唉!怎麽不光頭痛,身上也這麽酸疼呢?”
君卜低聲嘀咕了句,順帶著伸了一個懶腰,他是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自己怎麽被人帶入辰王府,怎麽被打飛在地仍舊死醉不醒,身上不痛才怪。
轉了目光掃了一眼屋內,這才發現這裏不是他所住的客棧房間。
將衣袍穿戴好,他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離這不遠的廊下,有兩個小婢女坐在那裏不知再聊什麽,不時掩著小嘴笑著。
聽到這邊有開門的動靜,轉頭向這邊看來,待看到君卜已經起床,兩人又偷偷笑了笑,忙走了過來。
“神醫醒了!奴婢馬上給您去打洗漱水去。”這兩個小婢女動作麻利,一轉眼的工夫就端著銅盆、布巾來到君卜麵前。
君卜不適應眼前發生的狀況,勉強地笑了笑,問道:“這裏是哪裏?”
一個小婢女趕緊回答:“神醫,這裏是辰王府,昨夜,您是跟著王爺一起回來的。”
“哦……”聽到辰王府這三個字,君卜好像隱約能想起些什麽,不過具體的實在是記不清了。
他沒讓這兩個婢女侍候,自己隨便洗了把臉,邊擦邊隨口一問:“你們王爺現在在府上嗎?”
“沒有,王爺一大早就同漪月姑娘進宮了,每年宮內紅梅盛開的時候,王爺都會到宮內小住一陣子。臨走前還特意吩咐,讓神醫不必再去住客棧,就在辰王府住下就好,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可以找仲伯或刀硯姑娘。”
君卜聽了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另一個小婢女看這個神醫麵容俊朗、待人和善,於是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她給君卜端上飯菜,看著他落座,才將最後一碗湯端給他,道:“神醫,這個是管去頭痛的藥湯,您快趁熱喝下吧!”
君卜伸手接過卻是放到一旁,想他堂堂一個神醫,難道還需要服用別人做的藥湯?
昨日也是大意,沒想到這燒刀酒後勁這麽大,早知如此,提前吃顆解酒的藥丸就好了。
小婢女又在旁邊道:“神醫,您是不知昨晚您喝了太多的酒,連吐了好幾次,到後半夜的時候更是吵嚷著什麽柯丫頭、什麽花樓姑娘……,後來沒辦法隻好把已經熄燈就寢的王爺找了過來,點了您的睡穴,這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君卜正用筷子夾著一個餃子往嘴裏送,一聽這話,手一個不穩,餃子“吧嗒”掉進了碗裏。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喝醉了還發起了酒瘋,聽聽這說的話,頓覺窘迫地摸了摸鼻子,低下頭悶頭快速吃了起來。
吃完飯後,將這兩個一直跟著他的小婢女打發走,他才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在廊下閑逛,順便看看這辰王府的建築布景如何。
沒走多遠,就看到遠處正向這邊低頭走來一個熟悉身影,他眼光一亮,馬上揮手大聲喚道:“刀硯,好久不見!”
刀硯正心神飄渺地想著事情,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馬上抬頭一看,見是君卜,她身子一頓,麵色變了幾變,竟然轉身掉頭就走。
君卜見此光景,眉頭一皺,訕訕地放下了正揮的起勁的那隻手。
心道: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板著個臉,還是那個老樣子!
隨即他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衝著刀硯消失的方向,快跑著追了上去。
刀硯步履疾風般地走著,好像在逃避著什麽,萬年如玄冰的臉上現出幾分不自在來。
聽到背後有聲音,察覺到一隻手正要拍向她的肩頭,她一個靈活的閃身,躲開了那隻手退到一邊。
一看站在她後麵的是緊追過來的君卜,而且他的臉上笑容好似剛剛綻開到一半,就被她的動作弄得僵硬定格住了。
刀硯馬上移開視線,仍舊是冷冰冰的語氣,“神醫,有什麽事?”
君卜也沒料到她的反應這般大,忙收住臉上的所有表情,微微尷尬地雙手不知往哪放,索性抱起了雙臂。
“沒什麽事,都是舊相識了,這許久不見,再見到時就顯得格外親切。”
這本是一句平常的話,可能是他的神情太過漫不經心,再加上他這樣抱著膀臂斜斜靠在一旁柱子上的動作有些痞裏痞氣,刀硯不悅地蹙了下眉心。
“既然無事,那我便不奉陪了,告辭。”
她說著轉身又想走,君卜忙出聲叫住她:“喂!等一下。”
“還有何事?”刀硯雖麵色已經有了不善之意,雙腿倒是很聽話地停下。
她一回頭,看到君卜的一隻手向著她的臉頰伸來,她以為他要摸她的臉,調戲於她,頓時怒氣,一掌就打向君卜的胸口。
君卜也是會點輕功的人,反應很快,一個閃身躲開了這一掌。
然而躲得了第一,卻躲不了第二,刀硯的又一掌緊隨其後,打向了他的後背。
許是因為她有些動怒的原因,這掌的力道大了許多,隻見君卜徑直從回廊上被打到了下麵的池塘中。
刀硯自己都吃驚了一下,見他已然落水,她擔憂地向前走了幾步,君卜在池塘中撲騰了幾下仰著頭衝她大聲吼道:“喂!你這個冷女人,怎麽說出手就出手,我招你惹你了!”
原本的擔心神色也被這句話給惹得收了回去,刀硯沉著臉,看著君卜狼狽的向岸邊遊來,她一抱拳,說了句:“君卜,以後還請你自重些,告辭!”
“喂!你——”
君卜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打他入水的女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他則像個落湯雞似的,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池塘。
這冷冬的池水浸透了他整個身子,他穿著濕漉漉的袍子急匆匆地回到了他的房間。
侍候他的那兩個小婢女見剛剛還是白袍飄飄、一路瀟灑出去的人,這會回來卻成了這個模樣,強忍著笑給君卜找了身別的袍子來。
君卜忙換好衣袍,心中氣悶不已,沉著臉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之前那個膽子比較大些的婢女偷眼瞧著君卜的臉色,忍不住心中好奇,低低地問了聲:“神醫,剛剛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還不是那個冷邦邦的女人!”君卜也是被氣得急了,這句話脫口而出。
冷邦邦的女人?
這個小婢女也是聰明,馬上就想到這個人應該指的是刀硯,整個辰王府誰的臉上總是沒有任何表情,那當然非刀硯莫屬了。
可這話是從君卜的嘴裏說出來的,她還是沒能控製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君卜斜了她一眼,“你在笑什麽?”
小婢女趕緊正襟站好,忍住笑意恭敬回答:“神醫,您可把刀硯姑娘得罪了!昨夜趁著酒意故意輕薄於她,今日,怎麽還敢去找她!這不是……”
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這最後半句話,她可沒敢說出來。
“噗——”君卜的嘴裏剛喝進一口茶,聞聽此話,嗆得他把茶都給噴了出來。
什麽?輕薄?而且還是那個最最無趣的女人?
君卜實在不敢相信這句話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而那個小婢女還唯恐他不信自己的話,就把昨晚途經回廊所看到精彩一幕仔仔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這一聽完,他的整個身子都已經石化了,感覺瞬間變得不好了。
怪不得他起來覺得渾身這麽酸痛,原來昨夜那個女人就把他給打了,今天還更狠地補了一掌,他憤憤地握緊了拳頭。
可轉念又一想,昨日確實是他失禮在先,親了人家還不自知,今日還當個沒事人似的同她打招呼。想想她那個冷冰冰的性格,剛剛沒再補上幾掌算他走運了!
這樣看來……這頓胖揍挨得……貌似也不冤……
心思這麽一轉變,所有的憤懣之感變得蕩然無存,緊握的拳頭也不自覺地悄悄鬆開了。
很難得在他臉上能看到露出的幾分不自在的神情,他沒有說什麽,接連喝起了茶水。
幾杯熱茶下肚,冰涼的身子已經回暖,君卜整理了一番,再次出了門,這次他可沒有什麽心思再去閑逛,而是腳下不停直接出了辰王府。
與此同時,皇宮內承安殿的小廚房,瑤柯已經在這裏忙碌了一個上午了,待把最後一步完成,她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滿滿的一盤芙蓉花糕,散發著馨甜的香氣,她自己嚐了一塊,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這一大盤的糕點裝進了食盒中。
挎著食盒走出了承安殿,腳步輕輕,今日她的上身穿著件對襟繡花錦襖,下著一素淡的長裙,襖子領口有一圈毛茸茸的貂毛,簇擁著她白裏透紅的小臉,顯得靈動可愛。
一直來到風璃苑,還未走進去,便能聞到苑內陣陣梅香彌漫。
漪月見她來了,忙在屋內迎了出來,歡喜說道:“總算把你盼來了!快進來暖暖身子。”
瑤柯跟著漪月進了屋,銅爐中的火燒的旺旺的,她剛剛一直提著食盒,手已被凍得通紅冰涼。
坐在藤椅上,順勢烤著手取暖,瑤柯看向漪月笑道:“早就知道今日你們要進宮來,我這一大早就在廚房中忙碌,才做好就趁熱給你拿了過來。你不是一直想學怎麽做嗎?快來嚐一嚐,我做的芙蓉花糕怎麽樣?”
打開食盒,拿出那盤糕點,拈起一塊遞給漪月。
漪月拿過去輕咬了一小口,細細咀嚼著,滿意地點著頭,“做的不錯,怪不得你一直吹噓這個芙蓉花糕如何如何好吃,皇上怎麽怎麽愛吃,當時以為皇上隻是寵你,原來這味道真的不錯呢!”
漪月故意調侃,可手下卻沒停,吃下一塊,又拿起了一塊。
“快告訴我這個是怎麽做成的?我好瞻仰瞻仰你的手藝。”漪月拿著絲帕拭了拭嘴角,開始向瑤柯請教。
瑤柯得意地揚了揚眉,就把這道糕點的製作步驟詳細地說了一遍,漪月邊聽邊點頭,“那我可不可以用你這個法子,換種原料,做成梅花糕可行?”
瑤柯沒嚐試過,隻說:“那你可以試一試,等你要做好,我就可以嚐嚐鮮了。”
她掩著嘴偷笑,環顧了一下四周,不見祁縝的身影,她問道:“咦,怎麽沒看到公子?”
提起祁縝,漪月的臉頰上飛快地透出一抹紅暈,她故意低著頭,掩飾著自己此刻的羞澀神情。
昨夜發生的一切太過出乎她的意料,她至今還覺得那不過是一場虛幻的紫夢。
夢中的他禁錮著她,邪媚而霸道,如果不是昨夜有人敲門,請祁縝出去一趟的話,她的最後一道防線就沒有了。
這是幸還是不幸?她被喜悅衝昏了頭腦,已經傻傻地分不清楚了。
他是喜歡自己的不是嗎?如果對自己沒有感覺的話,昨夜他又怎麽能對她如此做呢!
“漪月!漪月!”
瑤柯連叫了她好幾聲,才把她從臆想中給拉了回來。
“啊?你剛剛說什麽了?”漪月尷尬地笑了笑,暗怪自己一時失態。
瑤柯狐疑地看了她半天,隨即露出了然神情,她心中好像猜到了什麽,卻沒有說破,隻道:“我說公子到哪裏去了?”
“他…他在梅林中作畫。”話都說的不利索了,這裏麵一定有貓膩。
瑤柯站起身,笑看著她故意說道:“那好,我去看看,叫他回來嚐嚐我的手藝如何。”
轉身就向外走,已經走出去了卻停下步子,回身問她:“要不要你親自去請他回來?”說完還衝著漪月擠了擠眼睛。
漪月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催促:“你快去罷!不然的話這做好的糕點就涼了。”
不再逗她,瑤柯哈哈一笑,向著梅林走去。
滿苑梅花紅得似火一般,穿梭在梅樹之間,仿佛置於梅海中。
瑤柯邊走邊四下尋找,找了好久才發現靠近梅林中心的位置有一處空地,透過枝杈間隙隱約看到一個白色身影。
她繞過紅梅枝椏,向那處走近。
祁縝站在桌子旁負手而立,不知在看什麽,桌子上的宣紙則一片空白。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慢慢轉過頭來,看到來人,淺淺勾唇,眼角媚色橫生,比這傲骨寒梅還要嬌豔幾分。
“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在這裏作一幅畫,可是今年不知是怎麽了,我卻不知第一筆該如何畫了,說出來,真的有些好笑。”
他率先開口說話,末了還低低地歎了一息。
瑤柯已來到桌前,同樣掃了一眼那張宣紙,輕聲說道:“因為你的眼中可能看到了另外一處風景,眼前的或許隻是假象,是虛幻的、不確定的,所以你才不知該如何下筆。既然已經畫不出來,又何必執著於此呢?”
祁縝將目光轉移到了她的身上,眸色閃爍,眼前的這個小小的人已不是那個初遇時險些被他一箭射死的女子了,從他將她推開的那一刻起,她就在不斷蛻變,而他似乎還停在原地。
兩個人的步伐從來都不一樣,所走的路更是不同了。
祁縝收回視線,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我剛剛做好的芙蓉花糕,拿來讓你們嚐一嚐。快進屋吧,趁熱吃比較好些。”
“好,那走吧。”
祁縝答應的倒是很痛快,與瑤柯一前一後地向回走。
“瑤柯。”,沒走幾步,他在背後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腳步一滯,隨即停了下來。
隻聽他說:“宮中暗藏危機,即使你經曆了再多磨難,有些傷痛或許會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深,你無事的時候還是呆在皇兄身邊比較好。”
這後半句話,他的語氣竟顯得有幾分生硬。
瑤柯不知為何他會說出這麽一番毫無理頭的話來,這裏麵到底包含了些什麽,她聽不懂。
隻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眉眼彎彎,她道:“嗯,我知道了,我們走吧,漪月還在屋裏等著呢。”
祁縝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好像還有什麽話沒有說完,可瑤柯已經瀟灑轉身,腳步堅定地順著來路走了回去。
------題外話------
在這裏真的要批評一下君卜童鞋了,怎麽上半夜才誇完你酒醉不耍酒瘋,這後半夜就開始掉鏈子了!
腦補君卜童鞋吵嚷著耍酒瘋的樣子……
腦補祁縝公子正要欲行好事,被人敲門打斷的神情……
阿九:看來刀硯給的這一掌真的有點輕了,誰讓這個君卜嘴欠人又賤嘞!嗯……好吧,他好像還有點自知之明……
怎麽辦?突然有點喜歡寫他們這兩個反差性格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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