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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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君卜不建議今日啟程的,畢竟他還是有些擔心他這個師弟的身子。

    奈何祁淵執意要走,他也沒辦法再阻攔,偷偷地塞給了他一些藥瓶,眾人便再次動了身。

    在小鎮上采買了許多應用吃食,因為等下就要走山路了,雖然比官道到滄州快了一半的路程。但山中險阻眾多,大家都抱著有備無患的心思,乘坐著馬車,迎著和煦的暖陽一路出發了。

    說起來也是奇怪的很,現在本已進了寒冬臘月,要是往年這個時候,早就飛雪連天,凍得人恨不得天天黏在暖爐旁不肯出來。

    可是現在冷雖冷了些,卻不是那麽刺骨難耐,似乎連老天爺也在格外照顧著他們這一行人。

    也許還因為這片地帶處於南北交界的地方,這冷暖差異不是那麽的明顯。

    走上了山路,這馬車就開始顛簸了起來,故而速度開始減緩。

    瑤柯輕手輕腳地打開了車門,然後關好順勢就坐在了車轅上。因為裏麵的幾個人正熟睡得香甜,她呆在裏麵無事就想出來透透風。

    山中的景色比在官道上看得美麗多了!

    枯黃的野草連綿一片,在長風中緩緩波動形成了一圈圈自然的麥紋,光禿禿的樹枝幹也在好不羞怯地對著人們秀著那粗壯強大的根杈,林中鳥鳴婉轉串聯成歌。

    瑤柯東看看,西瞧瞧的,臉上的神情始終是欣喜的,眉眼彎成了月牙,那清透簡單的笑意也感染到了駕著馬車的刀硯。

    刀硯看了她一眼,出聲說道:“你身子弱,還是快些進去吧。”

    瑤柯收回目光,低頭一笑,“沒關係的,就坐一會兒不會有什麽事的。其實……我出來,也是跟你有關。”

    跟她有關?

    刀硯不明白她說的這個指的是什麽意思?臉雖麵朝著前方,但耳朵卻是很聽話地悄悄豎了起來,打算聽一聽瑤柯到底要說什麽。

    早上在客棧門外上演了這麽一出精彩的表演,瑤柯想想就禁不住露出笑意。

    她豈會看不出刀硯總是有意無意地把目光全部都放在了君卜的身上,這君卜連日來這般獻殷勤地討好別人,她的心裏哪能不犯堵呢?

    所以今日君卜的這頓挨揍,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的了!

    這兩個人……,還真算得上不是冤家不聚頭呢……

    瑤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說道:“刀硯,其實你一直都誤會君卜了,他所做的那些事,也不過是給人幫忙罷了”

    刀硯一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就莫名的火大,她仍舊不停的揮著鞭子,隻淡淡回道:“他的事本就與我無關。”

    這話裏語氣怎麽聽都帶著酸味,瑤柯忍住笑繼續說:“你應該也知道祁縝和漪月的關係,君卜在中間充當爛好人呢!他就是為了刺激祁縝,好讓他真正看清自己的心到底朝著哪個方向?我這麽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自家公子與漪月的神秘悱惻的關係,其實她早就覺察到了,要是這麽一說,這君卜還真的很熱心腸呢!

    刀硯抿了抿唇角,終是沒有說話。

    瑤柯偷眼打量她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聽進去了,這話也點到為止,剩下的就讓他們二人去慢慢摸索體會吧!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希望你也能盡快將自己的心意告知於他。”

    告知於他……

    刀硯失神地斂下了眸子,她也希望那個人能感受到她對他的不同,可是……,那個人好像對她並不甚在意呢?

    瑤柯說的確實不錯,她也不知是在什麽時候起,對君卜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情愫。

    很特別的感覺,之前還令她一度的以為她是在討厭他而已。

    可是後來,她卻發現那種感覺並不是討厭……

    那個人,麵容清朗幹淨,眼裏總是帶著一抹亮亮的光芒,似獵人般狡黠,又似孩童般天真。

    每次遇到他,她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雖然她嘴笨,不會說什麽,但隻要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光聽著他說,也覺得是十分開心的事呢!

    那個人,嘴巴雖然毒了些,有時候說出的話恨不得令你想馬上打他一頓,但偶爾有那麽幾句再平常不過的關心之言,卻能讓你真切地感受到他帶給你的暖意。

    他是她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人,刀硯的心突然就變得柔軟了起來,萬年不變的冰山麵容,也隻因為那個人而露出的微小笑意不止一兩次。

    她覺得那個人的好全都體現在了細微的方麵,比如,她的衣衫破損時,他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

    比如,他怕她的一脈散沒有除淨而叮囑她要多吃些好的。

    比如,他隻是好心地想替自己摘掉黏在發上的草屑,結果挨了她一頓打,後來又想出奇點子來道歉,給了她一朵她認為最美的絹花。

    比如,他偷偷出手救了那個雜耍的小孩的安危。

    比如,他熱心幫助年輕婦人的小孩看病,卻不收分毫銀兩,相反,還故意每次都多買她家的米糕。

    再比如,他會默默地親自把她送回辰王府。

    他還真是一個十分熱心的人呢!還比如……,他這幾日賣力演戲來幫助別人的姻緣……

    也不知是不是瑤柯對她說的這些話的原因,還是壓根她心裏就從沒有真的惱過他,她現在覺得心裏通透豁然,十分的輕鬆。

    “駕。”

    揚鞭輕喝,連馬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跑得更加歡快了。

    一行人連續走了兩三日,多虧天氣一直不錯,雖山路確實難走了些,不過倒也沒發生什麽意外。

    前麵不遠就快到滄州地界了,天色將黑,夜行諸多不便,所以他們隻好今夜還在林子中休息一晚。

    陸續下了馬車,簡單清掃出一塊幹淨的空地,因為要架火取暖,所以隻能去四周收揀些木柴了。

    坐了這麽長時間的馬車,每個人都想活動下筋骨,除了刀硯在原地看管馬車以外,剩下的其他人全都出動了。

    下了馬車後,祁淵就朝著瑤柯走了過來,細心地低聲詢問了一遍她的身體狀況。就在衛芙清笑裏暗含著憤懣的注視下,兩人牽著手一起去拾柴了。

    祁淵的身子經過這幾日君卜的藥理調整,氣力明顯恢複了些,不再像之前走幾步就要喘那般嚴重了。

    他牽著瑤柯慢慢走著,仍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如果哪裏不適,一定要與我說,別自己一個人強撐。”

    瑤柯的性子他最了解不過,為了大家著想,無論受多大的痛,她都會強忍著不吭聲的。

    瑤柯輕昂著頭,突然鬆開了他的手,站到一旁,做了幾個廣播體操的動作。

    她得意地揚了揚眉,語聲明快道:“怎麽樣!我這身子骨可強健著呢!哪會說不適就不適?”

    祁淵被她的樣子給逗笑了,他伸手扶向額角,無奈的歎息:“怎麽辦?我的阿柯身子倒沒有何事,隻是這腦子好像有點不大對勁了!”

    “哼!”瑤柯馬上用手肘不滿地懟了他一下,氣呼呼地噘著嘴走在前麵。

    祁淵忍笑忙開口道歉,“阿柯莫氣!我這也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這哪裏是道歉該說的話,而是又往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瑤柯忽地轉過身,卻是笑顏依舊,反擊道:“我這腦子對不對勁我不知道,倒是你看上了一個腦子不對勁的人,是不是代表著你這腦袋也不靈光了?”

    還學會拿話反咬了,這怎麽有點像君卜的說話語氣?

    嗯……,看來以後真的不能讓這個小女子總是跟君卜混在一起了,都被他給帶壞了!

    祁淵想到這暗暗點了下頭,仿佛在心裏做什麽重大決定一般。

    而在另一邊拾柴的君卜,突然連著打了兩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心想:這是誰在他的背後說他壞話呢!保準又是那個冷情冷血的怪女人!嗯,就是她,一定沒錯!

    可憐的刀硯默默背了這個鍋……

    瑤柯不等祁淵,率先在前麵尋找著幹柴,正努力地尋找著,突見一棵老樹底下一堆的幹柴。

    她欣喜地跑了過去,伸手就將幹柴一根根地整理成一跺,可拿著拿著,這眼光一抬,突然“啊”的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祁淵聞聲快步趕了過來,忙問:“怎麽了?可是受傷了?”

    他拿著她的手仔細看著,就怕她被木刺給弄傷了,隻是瑤柯卻搖了搖頭,驚魂未定地伸出一根手指,向那堆木柴的下麵指去。

    “那……那裏有個死人!”

    祁淵循著目光看去,但見木柴的最下麵確實蜷坐著一個死人,衣衫破舊不堪,倒像是個乞丐。

    “別怕,身子早就僵了,看來早已死去多時。”

    他環抱著瑤柯站了起來,輕撫了撫她的背,不住安慰,“我們先回去吧。”

    瑤柯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兩人開始向回走,祁淵猶豫了下,還是出聲道:“阿柯,現在滄州城內情況不明,到時候恐怕會遇到更多的死人,你要做好心裏準備。到那之後,我可能就不會時時顧及到你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不要亂跑免得出危險。”

    他的擔慮心情她都明白,來到這個世界,不是沒看到過死人,隻是剛剛突然那麽近距離的看到死人,而且她的手已經觸碰到了那冰冷刺骨的屍體,心裏還是一陣發寒。

    暗自鎮定了下心神,瑤柯勉強露出笑意,“嗯,我沒事的,淵,放心吧。”

    祁淵緊了緊摟著她肩膀的手臂,陪著她向回走去。

    林子裏枝杈橫生,素銀怕自家小姐被絆倒,一邊扶著衛芙清,一邊用腳去踢開擋住路的枯枝。

    她看了看周圍黑漆漆的一片樹影,心裏有些發慌,偷偷拽了拽衛芙清的衣袖,低聲道:“小姐,我們走得很遠了,不要再往裏去了。這山林中怕是有什麽猛獸,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衛芙清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沒事的,這一路都沒有看到什麽糞便,那就說明這裏是沒有野獸的,再等一下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素銀雖心裏還是有些不信她的這番話的,但她說的很篤定,令她不由得心安了許多。

    突然,走著走著衛芙清止住了步子,她的麵色驟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素銀不知這是怎麽了,忙更加用力地抓住了衛芙清的袖子。

    身後好似起了一陣旋風,飛土卷著枯葉橫吹而過,衛芙清的衣袂飄了幾飄,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她微轉過頭,在素銀愈來愈哆嗦的狀態下緩緩啟唇:“既然跟了這麽久了,該現身了吧!”

    原來她的身後一直有人跟著!

    素銀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在看到從樹影後閃出一個人來,她不由張大了嘴巴。

    那人麵上肌肉抽動,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幾步走到離衛芙清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這才說道:“衛姑娘果然冰雪聰慧,心細如發。”

    “你一直跟著我,不會就是要對我說這些恭維的話吧?”

    “嗬嗬……”那人看似被她的言語給逗笑了,可是這笑容空洞得沒有任何情緒一般,莫名得令人生畏。

    “衛姑娘何必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怎麽說我們也是合作關係,各為利益,還是好好相處才是。”

    那人說著就在袖子中拿出了兩個紙包,夾在指尖,衝著衛芙清一笑,“我想這些東西對於衛姑娘來說會很有用的。”

    衛芙清目光一凝,狐疑地打量了那人幾眼,問:“這個是什麽?”

    “至於是什麽,還得由我悄聲告訴你才是,免得泄露了機密那可就不太好了。”眼角餘光輕掃了下站在後麵的素銀,素銀嚇得立馬低下頭後退了幾步。

    看著那人一點點靠近,衛芙清下意識地後退了那麽一小步,那人似笑非笑看著她,道:“衛姑娘不要怕,我們之間沒有什麽仇怨,你不必怕我,相反,你還要感激我,因為我可以幫到你很多忙的。”

    麵前的這人雖詭秘難測,卻沒有真的加害過她,她暗自穩了穩心神,側頭將耳朵貼近了那人的嘴邊。

    附耳一陣悄聲低語,衛芙清緊繃的麵容終於漸漸鬆懈了下來,眼裏已閃過喜悅之色。

    終於她重新直起了身子,衝著那人一福身,“如此良策,芙清在這裏先謝過了。”

    那人一擺手,“衛姑娘客氣了!我這不止是在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

    衛芙清淺淺而笑,猶豫了一瞬,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芙清不知你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她也想試探一下這人的底細,本以為他不會告訴她的,誰知那人聽了哈哈一笑,“如果我說沒有目的,衛姑娘相信嗎?”

    沒有目的?這怎麽可能?難道他就是閑著無事找樂子逗自己開心嗎?

    荒謬的想法在腦中油然而生,冷靜下來卻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自腳底直竄腦門。

    衛芙清怔住了,如果一個人沒有目的地隨意去操縱改變別人,那這個人該是有多麽的可怕!她對他的忌憚越來越深了……

    “小姐,他……走了。”

    在素銀的提醒下,衛芙清才在怔愣中回神,她捏緊手裏的紙包,沉思了片刻,這才說道:“剛剛發生的事,千萬不要說出去,一定要保密。”

    “是,奴婢知道了。”

    回到原地,卻見君卜早就回來了,已經升起了一堆火,剛剛還順手打了幾隻野味,現在都差不多烤熟了。

    這“吱吱”流油的肉香味,真的要把人的饞蟲都給勾出來了。

    看到瑤柯他們的身影,君卜忙大聲招呼:“柯丫頭,快來!這個兔子肉馬上就好了!我可是專門給你烤的。”

    瑤柯心叫無奈,暗道:小心說話吧你,免得又有家法伺候了!

    來到火堆旁坐下,一接觸到這熾熱的暖意,那冰冷的死人溫度也全然忘卻在了腦後。

    四下掃了一眼,發現還有人沒有回來呢,正要開口詢問,卻見從林子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人來。

    還未走近那熟悉的尖細嗓音就響了起來,不是李全還有誰,隻聽他說:

    “皇……皇上不好了!衛姑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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