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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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再往腳上一瞧,他的鞋不知在何時還跑丟了一隻,可見他有多麽著急慌張。

    祁淵皺起了眉,沉聲問道:“出什麽事了?仔細說來。”

    李全不敢耽誤,如實回稟:“剛剛奴才正在這邊拾柴,卻聽到不遠處傳來衛姑娘的尖叫聲,奴才恐她發生了什麽事,就馬上先跑回來向皇上報信來了!”

    說了半天,原來他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祁淵站了起來,淡淡吩咐:“你在前麵帶路,去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全領命,忙在前引路,向著剛剛聽到衛芙清尖叫的方向快步走去。

    瑤柯不放心,緊隨其後,還沒走多遠,當先走在前麵的李全和祁淵相繼停下了步子。

    正納悶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抬眼一看,從林子中陸續走出了一大群人,足有二十多個,而那當先一人正是衛芙清。

    衛芙清一看到祁淵的身影,馬上高興地轉頭對著那群人說道:“你們看,我沒有騙你們吧!這裏真的有我的朋友,而且還有許多的吃食,快過來吧!”

    她兀自說完,便快步走到祁淵麵前,溫聲淺笑:“淵,快把咱們馬車上的吃的都拿下來,這些人都是災民,他們有的已經快三日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剛剛衛芙清本打算轉身回來的,可是一不小心還記錯了方向,走著走著,就從四麵衝出來一群手拿棍棒的人,恐嚇著要她把身上帶的吃的都留下。

    她剛開始確實慌了一下,以為是這山中的流匪賊寇,但一打量,才發現這些人又不像。

    巧言問了幾句話,最後這才得知原來他們這群人隻是一群無辜的災民而已。

    祁淵聽完了她說的話,側目掃了這些人一眼。

    一個個衣衫襤褸、破爛不堪,手裏或拿著木棒,或拿著鐵鍬,與那些無惡不作的賊寇想比,他們更像是一幫要打群架的。

    將木棍、鐵鍬擋住前麵,做出保護自己的架勢。眼珠不錯地看著祁淵,被君卜烤的野兔香味誘惑到直幹咽口水。

    看來衛芙清所說的確實不假。

    祁淵終於點頭同意,李全知道他的心思,馬上手腳麻利地將在小鎮上所采買剩下的各種吃食都拿了出來。

    衛芙清怕嚇到了那些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她欣而微笑:“你們不要怕,我既然剛剛許諾了你們,就一定會做到的。這裏有吃的,你們快過來吃吧!”

    見吃的真的擺在了眼前,對麵的人群裏開始出現了絲躁動,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雙目放光卻沒人敢出來第一個上。

    有一個人咽了咽口水終是把心一橫,衝著祁淵十分有氣勢說道:“我們隻是來要吃的,其他的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既然這話都說出口了,希望不要反悔。”

    這些人考慮的倒還周全,衛芙清柔聲勸著,“這些都是給你們的,相信我,快過來吃吧!”

    她本身容貌就極為好看,再加上這周身的清雅氣質和溫柔語氣,不自覺地就讓人產生親切之感。

    有的人還是沒能抑製住自己那空空的饑餓感,猶疑著開始向這邊走近。

    君卜伸著脖子看了半天,也拿著已經烤好的兔子肉走了過來,高聲道:“誰先過來就有兔子肉吃啊!”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有好些人直接就轉身跑回了林子中,君卜尷尬地放下了揮舞的兔子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他有那麽可怕嗎?不知這些人此舉是怎麽回事?

    過了幾分鍾,那跑回去的人又跑了回來,這一看,原來他們是去接自己的孩子或老人去了。

    瑤柯見一個火堆不夠,馬上同漪月又升起了兩個火堆,足有三十多號人湧了過來,圍坐在火堆旁大口地吃起食物。

    看這狼吞虎咽的架勢就能想象得到他們已經有好久都沒吃東西了!

    君卜趕快又將打來的幾隻野味都給處理好烤了起來,終於在一陣風卷殘雲後,他們所帶的食物也隻夠這些人吃了個半飽。

    有個老婦人忙雙手合十,對著他們就開始叩拜,不住說著:“多謝恩人賞口飯吃,老身給您們叩頭了!”

    她這一說,剩下的其他人也跟著跪在了地上,直接就磕頭。

    祁淵忙伸手攔住了老婦人,溫聲道:“老媽媽不要客氣,我們也隻是想做做好事而已,快些起來!大家也全都起來吧!”

    在祁淵的再三相勸下,老婦人終於起了身,感激的老眼中都閃現了淚花。

    重新坐好後,祁淵這才問起:“不知你們是何處的人?為何在這山林間居住?”

    他的心裏雖然已明白了七八分,不過還是想親自再確定一下。

    有一個年輕一點的小夥子出聲答道:“我們這些人都隻是滄州城外的普通村民,因為今年大旱,田裏一粒米都沒收到,而往年少存下來的一些舊糧也被土匪搶奪了一空。沒辦法,我們隻能逃到這山裏,出於無奈打劫了一些過路人的吃食好填報肚子。”

    “我們沒有搶什麽錢財,隻是想找點東西吃,奈何什麽都找不到,所以就想了這麽個辦法。我們這群人聚在一起,正好還能壯壯膽子,這樣威脅搶吃的,也就不怕了許多。”另個人也在繼續補充。

    “現在滄州城內情況如何?知府沒設粥棚施糧嗎?”祁淵眉目深鎖,他的心已是一陣焦慮。

    “剛開始的時候,有設過粥棚什麽的,可是施舍了沒幾天,就拿總倉內的糧食空盡為借口,所以就取消了繼續放糧。後來這知府大人更是不上衙門,直接躲在了家裏麵。有多少去告冤狀的人都被無情地拒在了門外,可見這個知府有多昏庸。”

    “是啊是啊!”有好幾個人跟著附和,無不恨道:“滄州城就是有這樣的知府,我們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現在有的盜匪直接到城裏明搶明奪,知府都裝作什麽都沒看到,坐視不理,根本就不管我們百姓的死活!”

    一說起這個昏庸貪官梁有成,這些人都咬著牙不斷咒罵,如若見到了此人,估計都能將他給撕碎了不可。

    “啪!”君卜在那邊聽了恨恨地一拍大腿,憤然道:“竟有如此之人,真是可惡!你們難道就沒有集結一群人直接去砸了他的府宅嗎?”

    先前回答的小夥子又忍不住開始說了,“不瞞恩人講,城內有錢有勢的人家早就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下窮苦的平民,卻還慘遭盜匪的欺淩。我們也被逼得沒法子了,就集結了好幾十號人去知府家鬧,可是那裏有高手保護著他,我們去了不但連梁有成的麵都沒見著,還挨了好一頓打,甚至有好幾個人因傷勢嚴重而喪命。這世道,還叫我們怎麽活!”

    提到有人死去,人群中有人偷偷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可以猜到那死去的人或許就是他們的親眷。

    貪官當道,賊匪猖行,天災無情,人性醜惡,歸根究底還是普通的百姓跟著受苦受難!

    祁淵的眸色一片暗沉,他慢慢攥緊了拳頭,抬頭看了祁縝一眼,同樣的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憤然怒恨背後的無限悲涼。

    他甚至有點不敢去想,如果他現在還身在宮中不知此事,那麽這裏的慘狀就會一天比一天的擴大嚴重。一個或者幾個災民不可怕,就怕到時候變成了上百個、上萬個災民,那這情況可就不可估量了。

    螻蟻雖小,卻能傾覆大廈,這成千上萬的災民一起暴亂對抗朝廷,加上相鄰不遠的邊邑有北狄乘勢作亂,內亂外患,金雍豈不是又要橫遭一場浩劫!

    這個後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祁淵的脊背甚至都被冷汗打濕,他沉默了片刻,這才抬起頭看著麵前一張張蠟黃瘦弱的麵孔,聲音似飄渺的雲風,溫和卻又帶著堅定。

    “我們這次去滄州就是要幫助你們的,你們先在這裏將就一夜,等到天亮時,就全都回城去,到時候會給你們開倉放糧。”

    “你說的是真的!”

    有些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叫出了聲,可也隻是一瞬那抹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開倉放糧哪裏那麽容易,你們的救命之恩,我們這些人一輩子都不會忘的。趁著還沒到滄州,趕快繞道去別處吧!免得同樣受到磨難。”

    君卜哈哈一笑,繼而站了起來,火光映照在了他的笑臉上,莫名地給人帶來些希望的曙光。

    他對著這些人輕搖了搖頭手指,說道:“我告訴你們,別人的話或許你們可以不信,但剛剛這位公子所說的話,你們要非信不可,因為他確實能辦到。我們這些人各懷本事,到了滄州城後一定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你們主要就是好好休息一夜,第二日便乖乖回去便是。”

    見他說得神乎其神,眾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後又轉到了祁淵的身上。

    衛芙清也淺笑著附和,“我剛剛說的話都沒有騙你們,那這位公子所說的更不會騙你們了,大家耐心等待,他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這位漂亮姑娘也如此說了,絕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了相信祁淵的話,默默點頭。

    祁淵他們當即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並未在此停留,連夜又開始繼續趕路,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就到了目的地滄州城。

    馬車慢慢行駛著,車窗被打開,一行人無不向外看去。

    殘月孤懸,夜幕下的郊外荒無人煙、一片蕭瑟。

    來到城下,孤零零的城門半掩,隻需輕輕一推,伴著吱呀難聽的聲音就被徐徐打開了。

    越往裏走越顯孤寂淒涼,街麵上一片狼藉,即使是在冬日裏,還是能聞到一股黴味混雜著腐臭的味道。

    如若不是偶爾看到一旁殘破不堪的房子裏有人影閃動,皆會恍惚的以為,這真的是座經過戰火洗禮之後的死城。

    壓下心頭的憤懣,馬車順著街道繼續向裏走,直奔知府府邸。“噠噠”馬蹄聲在空曠的街道上不斷回響,就像是死神的腳步一般。

    路過衙門的時候,祁淵特地向裏望了一眼,真如那些保鏢之人所說的一般,甚至比他說的還更嚴重。

    門上的匾額半掉在上麵,鳴冤擊鼓的鼓麵也已被敲碎,北風吹得直晃動的大門,可以透過縫隙看到裏麵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人。

    光線黯淡看不真切,不知這些人是在睡覺還是已經死去了。

    馬車不停的走,索性這知府府邸並不是很遠,走了會兒連著拐了幾個彎就到了。

    再一看,知府府門緊閉,門前的風燈也沒燃著,高牆數丈,還真是一個銅牆鐵壁住處。

    全都下了馬車,祁縝皺眉掃了一眼四周,低聲對祁淵說道:“皇兄,這裏布防嚴密,如果僅僅在正門進,怕也不是那麽容易。不妨先讓兩人偷偷潛入內院,我們來個裏應外合。”

    祁淵深知自己渾身失力使不出武功,這裏不知內裏情況如何,而且他們女眷眾多,真要動起手來怕是也討不到便宜,為今之計也隻能依照祁縝所說的辦了。

    他認同地點了點頭,祁縝看向刀硯,刀硯明白起身就要繞到後麵去看一看在哪裏能進。

    這時,君卜忙插話:“這種事怎麽能少了我君卜呢!就讓我和刀硯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若說出什麽壞點子,那非君卜不可,可是這照應一事,還真的不知是誰照應誰呢?

    刀硯步子一頓,快速地掃了君卜一眼,並未出聲。

    “如果進不了就不要硬闖,凡事小心。”祁淵不放心地提醒了句。

    “師弟放心,沒有什麽是我們辦不到的,你們就瞧好吧!”

    洋洋得意地說了一陣大話,緊隨著刀硯的身後兩人就飛速閃身不見。

    祁縝與祁淵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舉步就走向了府門,祁縝拿起銅獅銜著的圓環輕輕叩了起來。

    叩了半天,裏麵沒有任何反應。

    祁縝後退了一步,直接雙掌運力,將府門給一掌震開了。

    門剛被打開,就見裏麵映著月色寒光一閃,祁縝暗道不好,忙閃身躲避。

    大叫了聲:“有暗器,快躲開!”

    說時遲,那是快!

    祁淵快步護在了瑤柯衛芙清等人的前麵,向後一推,漪月也幫忙護著快速閃到了一旁。

    耳中隻聽一陣的“叮叮當當”的聲音,素銀等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扭頭一看她們剛剛所站的地方,散落了一地的短頭箭矢。

    由於祁淵身力受限,反應慢了那麽一下,胳膊被利箭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瑤柯雙目一瞠,馬上就要過來看他的傷口,誰知卻被身旁的衛芙清不動聲色地一把給擠開了。

    她還險些被擠倒,再一看時,衛芙清已經焦急地在處理著祁淵的傷口,還拿出她的那方雪白色的絲帕直接就給祁淵包紮了起來。

    眼下不容她們再說什麽,一陣利箭射出之後,就在府門裏麵閃出了數名家丁打扮的人,手裏一把長劍,二話不說上來就打。

    這裏隻有祁縝和漪月能打,他們馬上就跟這些人交起手來。祁淵受傷被衛芙清遠遠地扶到一旁,在旁觀戰。

    祁淵細細觀察這些人的招式,心中一動,印象中總覺得這些招式似曾相見過。

    再說君卜和刀硯二人,他們圍著這座府邸轉悠了一圈,也沒發現有可以進去的地方。

    後來君卜靈機一動,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府宅屋頂,笑著挑眉:“這裏進不去,我們可以在旁邊的屋頂上躍進去,怎麽樣?”

    刀硯沒想到這人的腦袋還真的有點用處,沒吭聲,隻淡淡點了下頭。

    兩人不再耽擱,縱身躍上房頂,找了處相鄰不遠的地方,飛身就跳了進去。

    所有的家丁護衛都被府門外的祁淵等人給吸引了過去,他們很是順利地找到了知府梁有成的房間。

    貼著窗子附耳傾聽,就聽到從裏麵傳出兩個人低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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