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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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柯終於知道為什麽赫連初一定要帶她來青行峰了。
青行峰位於回江旁邊,山峰很高,現在正值初春,大地萬物才剛剛複蘇。
青行峰頂上的積雪還未消融,在那上麵的積雪覆蓋下生長著一種草,名喚“雪草”。
現在這個季節還能盡快采到一些,等雪都化了以後,再想見到這種草隻能等冬日來臨了。
瑤柯這次昏迷了好久,她醒來後就已到了這裏,在這青行峰的半山腰上,建了一座小木屋。
簡單樸素,站在這裏可以看到整片回江,景色十分不錯,獨居於此真有一種隱世深山的感覺。
她睜開眼便見到隻有小葉子守在她的床邊,看到小葉子平安無事,她還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等把一切事情都了解之後,她這心裏才多少得到些安慰,至少小葉子沒有同其他人一樣離開這個世界。
小葉子非常懂事,在她醒後身子虛弱的這段時間,她燒火做飯,把瑤柯伺候的無微不至,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大人。
隻是來到這裏以後,赫連初這個人,瑤柯卻很少能見到他。
也不知他是躲著自己,還是真的有什麽事在忙。
問了幾次小葉子,小葉子也隻是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赫連初的行蹤。
瑤柯隻好在心裏暗自決定,等身子好些了,便帶著小葉子離開這裏。
她實在不想再欠赫連初什麽了,正如她所說過的,他們兩個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再有什麽牽連。
她自己已經打算帶著小葉子生活在一處偏僻的地方,就這樣一輩子也挺好,離所有的人都遠遠,既不會給他們帶來磨難,她自己也過得輕鬆。
前塵的一切就這樣讓它過去吧!
瑤柯打定主意便按時吃用雪草煎的一種湯,畢竟隻有養好身子她才有資本去過獨立的生活。
早春的清晨仍舊透著刺骨的濕冷,瑤柯正在屋裏打掃著,小葉子慌慌張張地推門跑了進來。
瞧她跑得一頭的汗,瑤柯笑問:“怎麽了,葉子?是不是又偷偷跑下去找張大娘聊天去了?”
青行峰的山腳下住著許多戶的農家,其中就有一個麵色和藹的老人,待人非常親切。
有的時候實在待得煩悶,瑤柯便會同小葉子下山到張大娘家裏坐坐,聊聊家常。
一來二去,小葉子倒與張大娘熟悉了起來,比她去的都要勤。
張大娘膝下曾有一兒,隻是多年前因病故去了,現如今隻剩下她老人家一個。
老人年歲越大,就越喜歡身邊熱熱鬧鬧的,正好小葉子又懂事又會哄老人開心,儼然把張大娘當作了自己的奶奶。
“不,大姐姐,平日這個時辰初哥哥早就回來了,可是現在還沒見到他的身影,我有些擔心,怕——”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麵上難掩擔憂之色。
瑤柯收斂了笑意,她聽後沒有馬上隨著小葉子一起擔心,但是將注意力放在那“初哥哥”這個稱呼上。
瞧小丫頭喊得這般自然,肯定不是第一次這麽叫了,難道赫連初這個冷麵人私下裏與這個小丫頭交談甚多嗎?
小葉子一看她這副神遊天外的表情,急的跺了跺腳,“大姐姐,你怎麽一點都不擔心初哥哥呀!真是急死我了!”
瑤柯被她的樣子逗得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後自己也覺得這樣不怎麽好,她馬上正了正神色安慰著小葉子。
“不要擔心,這裏是你初哥哥的住處,他一定對這裏十分熟悉,自然不會走丟的。也許是有什麽事給耽擱了,等等他就會回來了。”
“大姐姐,你不知道,其實初哥哥每日清晨都會到峰頂上麵的雪山上尋找雪草,他怕你擔心一直叫我瞞著你的。現在上麵的雪已經開始化凍了,我就怕他一時腳滑,萬一摔了下去可怎麽辦?”
小葉子也是真急了,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給說了出來。
瑤柯的笑容僵住了,她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拉著小葉子快步走了出去。
邊走邊問:“葉子,你初哥哥平時都在哪裏上山,我上去看看,別真出什麽意外。”
小葉子忙伸手一指旁邊的一條山路,“就是那裏,每日初哥哥都是在那條路下山的。”
瑤柯心裏有了底,她沒讓小葉子跟著,獨自一人順著這條彎曲的山路一步步爬上了高山。
天空一片渾濁,沒有了日光,顯得更加的清冷。
瑤柯搓了搓凍得發寒的雙手,邊走邊四處尋找著,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到底在哪裏。
她一直以為每日喝的雪草湯是赫連初早年就采好存下來的,沒想到經葉子這麽一說,她才知原來赫連初日日不見蹤影竟是在做這件事。
心裏不是沒有一絲波動的,想想赫連初這個人雖然又壞又不壞,但與他接觸到現在,他還真的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情。
相反,他幾次三番施手相救,如果不是他,也許她早就葬身在回江裏了。
這個人實在太過沉默,剛開始看到他時,給人的直觀感覺就是他很狠戾,周身散發著抗拒,不容人接近。
可是真正相處久了,她才覺得赫連初真的很孤寂,他不苟言笑,好似把什麽都沉沉地壓在了心底。
要不是那日晚上,他對自己說起從前的經曆,或許她還單純地認為他是一個不懂感情、不懂人性的殺人怪物。
她沒有資格站在道德的高點去對他進行任何評判,畢竟她沒有經曆過他所遭遇的一切,如果換做是她自己,也許她做的比他還要嚴重的多。
永遠不要以自己的想法去判斷另一個人的所為,因為這樣根本沒有公平可言。
細想之下,她看到過這個人身上有溫暖的一麵,就好像那次夕陽之下,他的身子一半迎著陽光,一半藏著黑暗。
那副情景真的如他這個人的心一樣,他把什麽都看得很清楚。
在滄州那次,她說過那些災民需要糧食,結果他就真的把糧食送到了災民的手中。
他那麽冷漠的一個人,卻能跟小葉子這個小丫頭聊到一塊去。
他隻是把一些不該有的情緒都給掩藏了起來,但是畢竟他也隻是一個平凡的人類,總會不經意地流露出情感,這樣的他看上去真的不是很壞。
瑤柯繼續往前走,離著峰頂已經不遠了,她身子仍舊有些虛弱,故而累的氣喘籲籲。
他叉著腰大口地喘著氣,扭頭一瞥,正見路旁不遠的一處較為平坦的草地上,赫連初正側對著她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瑤柯麵上一喜,抬腳走了過去。
繞過幾棵枯樹,走近了她才瞧見,原來赫連初的對麵是一座孤墳,石碑上什麽字都沒有雕刻,光禿禿一片,隻是在石碑上麵放著一支紅的妖豔的麝珠簪子。
赫連初仿佛不知她來了,身子不動,眼睛一直看著麵前的那塊石碑,好似已經深深地陷在了回憶中。
忽地一陣風吹來,簪子滾了幾下被風吹到了地上,瑤柯彎腰伸手給撿了起來。
“這裏埋葬的……就是你的母親吧。”
能讓他這副樣子的,除了他已故的母親,瑤柯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這塊地選得很好,周圍景致不錯,往上一些就是白雪皚皚的峰頂,而下麵就是綠草連綿的青山,到了春夏季節,這裏開遍野花,一定非常美麗。
看來他對他的母親很好!
赫連初側目看了她一眼,眸中仍舊是沒帶絲毫情緒,他沒有作任何回答,算是默認。
瑤柯也不在意,伸手將那支簪子遞了過去,“給,你的簪子掉了。”
她攤開手,可是那簪子上麵的麝珠卻不知在何時從中間裂成了兩半,瑤柯一驚,忙道:“唉呀!對不起!我竟然把這支簪子給弄壞了。”
明明剛剛它還好好的,怎麽自己撿起來後,它卻壞了。
瑤柯頓時內心愧疚不已,她拿起掉下來的那半,本想著看能不能再修好。
可是拿近一瞧,她發現這顆珠子裂開的邊緣很平整,兩半也是對稱的,像是本就是裂開的,隻是正好被瑤柯一拿,它才呈現出原樣。
瑤柯皺眉,她總覺得這顆珠子很奇怪。
再一仔細觀察,她發現這珠子裏麵竟然是空心的,裏麵附著著一層細薄的白粉,這是……
不等她看這白粉到底是什麽的時候,赫連初已經站了起來,伸手將簪子給拿了過去。
瑤柯手上一空,她馬上提醒:“你看一下這珠子裏麵有蹊蹺。”
經她的提醒,赫連初也注意到了,他用手指尖輕刮下一層白粉末,隨即裝進了一個小木瓶裏。
又端詳了幾遍,神色帶了幾分若有所思,像是在想什麽,瑤柯不免好奇,開口問道:“這支簪子是你母親的嗎?”
這個簪子的設計,明顯就是在這裏麵曾經藏過藥粉,隻是這是毒藥還是解藥,可就不得而知了,除非能找懂藥理的人驗一驗。
瑤柯忽然想,要是君卜在就好了,他一定能馬上給出答案。
赫連初並不知道她此刻正想著這些,隻是他緊鎖的眉心已經漸漸舒展開了,看來他也好像懂了,手上收攏緊握住了那根麝珠簪子。
他把簪子重新收了起來,這才開口:“你怎麽來了?”
瑤柯見他什麽都不多說,她自然也不好相問。
隻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小葉子擔心你一直都沒有回去,所以特地擺脫我前來找你的。”
赫連初移開了目光,沒接瑤柯的話茬。
率先走在了前麵,隻冷冷道:“回去吧。”
果然兩個人聊不到一塊去,瑤柯也不自找沒趣,暗暗將手縮進了袖子裏,亦步亦趨地跟在赫連初的後麵下了山。
小葉子一直在屋外等著,凍得鼻尖紅紅,看到兩人一起回來,她笑得很是燦爛。
上前拉住了瑤柯的手,卻是轉頭大聲問赫連初,“初哥哥,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大姐姐都等的著急了!”
赫連初步子一頓,淡淡看向正一臉竊喜的小葉子,後又把目光放到瑤柯身上,瑤柯表示很茫然,根本就沒在狀態中。
他沒有回答小葉子的問題,隻把今日采好的雪草遞給她,聲音有些悶。
“把這個拿去煎了吧。”
小葉子忙幹脆地應了聲,鬆開瑤柯的手,還裝著故意似的撞了瑤柯一下。
瑤柯身子不穩,偏向了赫連初,赫連初伸手扶住了她,兩人皆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葉子走遠了還不忘回頭看了看他們兩人,笑得那叫一個歡快。
瑤柯瞧見了,不禁覺得疑惑,這個小丫頭真是古怪的很。
她越想越覺得今早上她讓自己去找赫連初,其實是故意的,這小小的年紀,鬼點子倒是不少。
瑤柯也是無奈,搖頭苦笑。
而赫連初還是極為淡定的樣子,隻是走在瑤柯前麵時,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加深了許多。
隱都,皇宮。
自從祁淵回來後,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工作機器,禦書房的燈火,燃的一日比一日時間長了。
江太後被幽禁於福慶殿,兩人母子關係從王嬤嬤死的那一夜開始就徹底將至到了冰點。
祁淵一次都沒有去看過江太後,就連平日都不在福慶殿門前經過,宮裏的人一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主,長此以往下來,福慶殿幾乎等同於一座冷宮,門前荒草叢生,無人再來打理。
回來後的祁淵再也沒有笑過,好像變了一個人,宮人們全都小心伺候著,就怕一不小心惹了盛怒丟了小命。
瑤柯的名字更是無人再敢議論,因為所有說過她的人全都被皇上給杖殺了。
宮中一時間,人人自危,無人再敢多言。
禦書房裏一陣的冷清,所有的宮人都被祁淵給揮退了下去,燭火已將要燃盡,而坐在書案前的祁淵還在拿著書卷目不轉睛地看著。
偶爾他咳嗽一聲,噴出的氣息帶動了微弱的燭火,火苗飄忽搖曳,晃過他的臉,晃過他鬢間的幾絲斑白。
這次咳得有些厲害,一聲緊接著一聲,他咳得不得不放下書卷,咳得彎下了腰。
空曠的大殿裏隻有他不斷的咳嗽聲,聽上去令人感到有些心疼。
好半天他才終於不咳了,抬眼看了看沙漏,已經到亥時了,夜已經很深了。
他起身吹滅了燭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門外沒有任何人,他孤獨地走著,身邊再也沒有那個扶著他胳膊的女子了。
宮裏的每個地方都有著那個女子的影子,他每日看在眼裏,痛在心上,一夜又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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