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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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皇上的吩咐,所有的宮女內侍都不敢上前,隻能遠遠地跟在後麵。
而且還不能讓皇上看到,就怕他一個不高興而丟掉自己這條小命。
祁淵腳步沉穩,迎著晚風走得不緊不慢。
前麵就是閬苑荷塘了,遠遠地就見一女子身影立於池邊,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過了身子。
祁淵看清了她的樣子,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就好像根本沒看到眼前這個人一樣。
衛芙清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孤冷的夜凍得她身子發顫,以前有素銀在的時候,還會記得出門前給她拿一件披風。
可是現在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其他的宮女又使喚的不習慣,所以她出來也沒叫人陪同。
等了這麽長時間,終於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了,她還是未能抑製住要見到他的喜悅神色,滿眼星光璀璨,好似看到了那個人就仿佛看到了一束光一樣。
隻是那個男人的眼裏卻從來都沒有過自己……
衛芙清嘴角仍舊噙著一抹笑,腳步也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
祁淵繼續往前走,路過女子身邊時,他終於停下了。
衛芙清馬上大喜,率先開口:“淵,我就知道這麽晚了你一定還在禦書房裏。你日日如此,可要記得保重身子啊!”
她本不想說這些的,怕他聽得厭煩,隻是這話一出口,就不受自己控製了。
祁淵眸色淡淡,看著衛芙清沒了以往的平和,剩下的隻是冷漠,似夜風一樣的冷。
“你不必每日都在這裏等著,你的咳疾本就未愈,再這樣吹冷風,怕是連君卜也救不了你了。”
他這話多少帶了些責備之意,衛芙清知道他一直對自己沒有吃君卜給的藥而介懷於心。
一場冬巡,什麽都變了。
他已經不在偽裝,現在他或許才是最真實的那個他,以前的那個溫潤男人,怕是已經隨著瑤柯一同離去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時間可以倒流,哪怕那個她不喜歡的瑤柯還活在這個世上,她也希望祁淵仍舊是以前的那個樣子。
還對自己保持著一定距離的好,還是衝自己暖暖的笑,但這終究什麽都回不去了。
她的手在袖攏中使勁攪著絲帕,訕訕地低下頭,硬是讓自己的笑還保持著剛剛好的弧度。
“我的身子沒事,倒是你……已經許久沒去看過太後了,有時間還是去看一看吧。”
“你今日等在這裏,就是要對我說這些?”
提到江太後,祁淵已經有些神色不悅,衛芙清沒有逃避他的審視,而是抬眸看著他的眼睛,繼續道:“對,這句話我已經憋在心裏很久了,就算現在不說,早晚有一日我也會說的。”
再以這種客套的談話方式進行下去,相信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進展,倒不如將話挑明,這樣或許能叫醒祁淵。
衛芙清暗自這麽想著,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淵,你已經變了,我現在完全不認識你了。以前的那個你到底去了哪裏?江太後是你的生母,即使她做過錯事,但你也不能將她囚禁起來。我知道這麽做你心裏也跟著痛,可是為何你寧願自己痛著,也不想著來將這個痛楚給打消,現在的你真的已經完全自暴自棄了嗎?”
他難道就一直這樣下去嗎?封閉自己,不與任何人來往,一生那麽長,他真的就打算這樣度過嗎?
衛芙清的心裏也漸漸湧出了一股火氣,她不相信祁淵會一直這個樣子,她一定要把他給叫醒。
祁淵一皺眉,“我從來就沒有變過,隻是你一直都不了解我罷了。隻是,你現在也站在了母後那一邊嗎?”
果然,沒有人真正的了解過他的內心,唯有他的阿柯才懂他。
“嗬嗬——,是,我一直都不了解你,可是你也不給我這個機會去了解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還不是因為那個瑤柯!可是你不要忘了,她已經死了,已經永遠的回不來了!為什麽你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那個人活著的時候,她爭不過,無論用何手段都沒有效果。可笑的是,那個人已經死了,她還是爭不過,現在她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他緊閉了自己的心門,任誰都再也打不開,她不甘心!這麽多年,她都沒有得到他的心,她真的不甘心!
衛芙清已經有些激動,她的話裏帶著無奈的哭腔,眼裏含著淚,看著我見猶憐。
祁淵聽到這些隻是輕嗤一笑,“我早就說過,就算沒有阿柯,我也不會愛上你的。是的,她確實已經走了,但是她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裏,忘不掉,也忘不了。你我之間注定不會有什麽結果,你……還是不要再如此執著了。”
“為什麽?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你都說了她在你的心中無法取代,可是我也一樣啊!你在我的心裏也沒有人能夠代替,我愛了你那麽多年,我怎麽能說不愛就不愛,我怎麽能徹底地把你給忘了!你告訴我,我怎麽才能做到?”
衛芙清無措地擺著手,她笑看著祁淵,笑得牽強僵硬。
這個男人是她年少時就愛上的人,她一直把他當作前方的一束光,如果這束光不見了,那她該怎麽辦?她真的不知道。
祁淵已經沒了耐心,眸色深沉,再次吐出的字,確如一根根利刺直紮進衛芙清的心口。
“清,你不要逼我,阿柯所遭遇的一切以及她的死,別告訴我這其中你沒有推波助瀾過。你我都清楚阿柯對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麽,你也應該知道我一直縱容你的原因是什麽。或許像現在這樣的距離剛好,如果我哪日真的沒了耐心,我想我們之間的情誼也就徹底的結束了。”
話落,他人已經走了。
好似把所有的暖意都給帶走了,隻剩下凍得身心發寒的衛芙清呆愣地杵在原地。
衛芙清踉蹌地晃了下身子,勉強站好,隻是在望向那個人,已經完全沒了蹤影。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自己曾做了那麽多想要陷害瑤柯的事情,他竟然全都一清二楚,隻是礙於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他從沒有說過。
她自認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瞞不過祁淵,自己在暗地裏的心思那麽的陰暗,他知道後該如何想她?
衛芙清不敢往深處想,她忽然覺得自己醜陋極了,恨不得馬上躲起來再也不讓祁淵看到。
祁淵的一席話徹底將衛芙清的所有妄想給打消,至少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她是沒有那個臉再等在這裏等祁淵了。
回到承安殿,祁淵簡單洗漱了下,殿內沒有掌燈,他的眼睛又留下了病根,眼前一片朦朧,隻能憑著感覺往裏走。
外殿仍舊設著一張軟塌,祁淵摸索著來到榻邊,他的嘴角終於又露出了那種暖暖溫和的笑。
很淺很淺,或許隻有想到那個女子,他才會露出這樣的笑意。
祁淵在那張軟塌上躺了下去,他眼望著屋頂,嘴角的笑意始終都沒有消散。
“阿柯……,夜深了,四周都靜了下來,我又可以跟你安心地說說話了。”
他的嘴一張一合,緩慢卻吐字清晰,聲音平和,帶著幾絲欣喜。
大殿中隻有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聲音。
“我今天吃的很好,每頓飯都按時吃,沒有不聽你的話。隻是禦膳房做的食物真的沒有你做的好,我這張嘴都被你給養叼了,你說該怎麽辦呢?”
他笑出了聲,好像看到了此時那個女子聽他這麽說,氣鼓鼓地叉起了腰,不甘示弱地朝他瞪著眼。
他不敢再笑,馬上討好:“好了都怪我太挑食,下次絕不這樣了。”
眼前的女子最是不經哄了,頓時破涕為笑,還故意踮腳想要來摸他的頭。
她就是這樣,人不大膽子倒是不小,脾氣還挺瘸,認準的事情就一頭紮進去,任誰勸都不聽。
他總是拿她沒有辦法,可又偏偏心疼她的執著。
“你說你怎麽那麽傻,為何就是喜歡自作主張,為什麽就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呢?”
他深深歎息,想要伸手去觸碰眼前虛幻的人影,可是手剛要碰到,就什麽都不見了。
所有的一切全都變成了黑暗,猶如他眼前的朦朧,再也看不見、看不清那個女子的模樣了!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懂我,所以才甘願舍棄自己,也不想讓我陷入兩難。可是正是因為我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做不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跳進那冰冷的江水中,我甚至不能追隨著你而去!”
“阿柯……,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你在那裏過得還好嗎?吃得飽穿的暖嗎?如果可以,能不能今夜到我的夢中來,讓我再看看你的樣子。
阿柯……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康順年十月,這一年金雍的變化很大。
尤其是滄州,可能真的得到了老天爺的照顧,今年來了個大豐收,遠比往年來說還要收成的多。
曾經舉家搬遷的百姓都已陸續回來,滄州原本由祁縝幫著管理,後來祁淵又往那裏調派了一個親自選舉出來的大官,這滄州是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邊邑也是不錯,雲威在這裏練兵修城,所有在戰亂時被破壞掉的村戶、城牆,全都恢複了往日的樣子。
北狄自那步雲想要利用瑤柯威脅祁淵後來計劃失敗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回江駐防嚴密,隻要江麵上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全軍戒備,再也不讓北狄人有空子可鑽。
這個安平之鄉終於得到了安寧,也在朝著好處發展。
沒了外敵侵擾,內部又沒有任何叛亂,金雍也在越來越好。
青行峰上,瑤柯坐在小院裏的一條藤椅上,她俯瞻著下麵的滔滔江水。
此時正值日落之時,江畔的蘆花在隨風而舞,在這裏望去,那一團團的白色花絮,紛紛揚揚,真的好看極了。
瑤柯不禁感歎,祁淵曾說過以後有時間,便會帶她來這裏觀看蘆花,可是現在……
她已經親眼目睹了這裏的美麗,而祁淵……卻不在她的身邊。
她黯然地垂下了目光,一想到關於祁淵的事,她的心又開始靜不下來了。
每次都是刻意不去想,但每次總是不經意的想起,然後便是久久地思緒飄邈。
自從上一次在林子中突然昏倒後,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血液沸騰,全身發痛的情況了。
那時,可能隻是一時接受不了小葉子的離去,所以才變成的那樣。
來到這裏以後,她每日都服用雪草湯,身子骨也變得越來越有力氣。
她原本打算等自己的身子好一些了,便帶著小葉子離開這裏,回到小葉子原來的村落中生活。
可是就在她打算要走的前一天,小葉子卻突然變得不適,請山下一個老郎中瞧了瞧,說是患了頑疾,不能長途跋涉,隻能靜養。
為了小葉子的身體,瑤柯不得不決定繼續留在這裏,這一晃就在這裏待了這麽久。
可憐的是,小葉子的病情一直都不見好轉,走一段就說累,唯有同她一起喝雪草湯才恢複正常。
她也是沒辦法,隻希望小葉子能盡快好起來,她們能早日離開這裏。
瑤柯出神地想著什麽,殊不知在她的背後始終有一道視線在默默的看著她,一刻都沒有在她的身上離開過。
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赫連初側目看了一眼。
小葉子現在已經完全不怕他了,自來熟地坐在了他的身側,順著他的目光往前,卻是抿嘴一笑。
“初哥哥,我出的這個主意好不好?如果沒有我,大姐姐早就已經離開這裏了。”
要不是她串通山下的老爺爺,怎麽能騙過那麽聰明的大姐姐呢!小葉子得意地揚了揚眉,心情很是不錯。
赫連初沒有搭話,繼續靜靜地坐著,手裏還把玩著一根野草。
兩個人坐在木屋後麵的矮坡上,離著瑤柯有段距離,因此瑤柯並沒有發現他們。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小葉子已經知道赫連初的性情如何,她也沒指望他會和自己說什麽,仍舊笑嘻嘻地看著前麵。
“隻是我不明白,為何初哥哥你明明喜歡大姐姐,為何不對她說出來呢?”
這一句話剛說完,赫連初手裏的那根野草立時就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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