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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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仁的情話雖輕柔卻帶著致命的蠱惑,不斷擊向江亦嬈薄弱的心防。

    “我……,我性子直,脾氣還很大,不會說什麽關心人的話,更不會做什麽浪漫事哄人開心,父親說我就像一個男孩子,完全沒有女兒家那般嬌羞可人。寅仁公子怎麽可能會喜歡我這樣的人呢……”

    她沒有抽回手,看著他的眼,真誠地道出自己的不足。

    現在的她仍是一頭懵,不知自己究竟哪裏值得這個男子為之傾心。

    寅仁始終笑意不減,他用雙手握住那隻微涼的小手,眼中情意綿綿。

    雖然裏麵帶有幾絲迷離,但那抹深切的情愫是騙不了人的,江亦嬈清楚,寅仁亦清楚。

    “嬈兒,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你身上所有的優點或者缺點我都喜歡,你明白嗎?”

    “我……我怕你有一日會後悔。”

    “我現在後悔的是沒有早一點認識你,我寅仁既已認定了你,便會一生忠貞不渝。”

    他起身靠近,伸出雙臂輕輕地,將她摟進了懷裏。

    “嬈兒,我喜歡你。”

    這一刻,江亦嬈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他既對她如此真情,她又怎麽可能不心動呢!

    也許早在她病後醒來他親手喂自己糕點時的體貼入微,或者在東山共同觀賞長虹時的心通默契,亦或者在初見時的那一眼湛藍青衫,這個男子已然悄悄地住進了她的心裏。

    心似被這濃濃的愛意給一點一點的融化了,江亦嬈手動了動,然後緩緩抬起,觸到了被夜風輕吻過的微涼長衫,靠近,再靠近,最終環住了那人的腰身,收緊手臂,把自己全心全意地托付給了麵前的這個人。

    她閉上雙眼,語聲輕喃:“……寅仁,我也喜歡你。”

    終於得到了她的回應,寅仁心緒難掩激動,更加用力地擁緊她,再也不願放開。

    月夜星空下,小亭石桌旁,那人輕垂目光,正迎上另一人緩緩抬起的眸子,彼此視線相對,心跳怦然加快。

    寅仁伸手撫上女子的臉頰,溫柔的觸碰令女子的身子輕顫了下,也許是喝酒的緣故,那兩頰生了抹嫣紅,映著含了秋水的雙眸,煞是好看。

    寅仁緩緩低頭,吻上了那溫潤的唇瓣,彼此呼吸交融,令人越發迷醉。

    江亦嬈閉著眼,生澀笨拙的開始回應。

    晚風輕拂,花瓣飛舞,石桌上的酒壇傾倒,酒液淌出,花香混著酒香彌漫在空氣之中,最終隨風消散。

    江亦嬈回到江府時,天色已然不早了,為了避嫌,寅仁隻送她到所住的院子外,便回了自己的住處。

    故園內那纏綿繾綣的一吻,至今還令她如墜夢境之中,悸動難忘。

    搖了搖頭,逼迫著不讓自己再去想那些,江亦嬈心情愉悅地搖扇往回走。

    還沒走到房間,就看到翠兒一臉焦急地在門外來回踱步,看樣子急的不輕,又是使勁捏著帕子,又是不住地伸直脖子往院門處瞧。

    剛一抬頭,可算看到自家小姐回來了,翠兒忙不迭地跑了過來。

    “小姐,你可回來了!”小丫頭如釋重負般地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怎麽了?這麽晚了你還不睡?”江亦嬈腳下不停,繼續往前走。

    我的小姐呀!你也知道都已經這麽晚了,怎麽現在才回府呢!你可知……

    翠兒忍不住在心裏埋怨,可手上也沒閑著,一把拉住了江亦嬈的胳膊,小聲道:“小姐,老爺在屋裏等著你呢,已經等了很久了。”

    “父親?”江亦嬈詫異,這麽晚了,父親來找她到底有什麽事?

    雖然心裏疑惑,她倒是沒表現出任何異樣,打發翠兒下去休息,她馬上整了整衣衫,推門進了屋。

    屋內,江老正坐在桌子旁,手拿著一本書,正是寅仁時常帶在身邊的那本。她由於好奇,便借了過來品讀,沒想到今日出門忘記收起來了,倒讓江老發現了。

    江亦嬈微微有些心虛,但見江老默默地翻看著,臉上雖沒什麽表情,但江亦嬈知道,自己的父親越是表現的如此平靜,就代表定心裏有事。

    父親對自己不止疼愛有加,更在自己的身上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她一向是個孝順的人,看到燈下年老的父親鬢間已染上了白霜,真的覺得他們已經老了。

    “父親,您還沒睡?”

    壓下心底湧上的酸澀,她反手關上門,笑著走了過來。

    “回來了,嬈兒。”

    江老放下書,看著江亦嬈,故意板起了臉,“真是越發的沒了規矩,一個姑娘家怎麽能這麽晚歸!”

    “父親,我去東街了,那裏特別熱鬧,一不小心就忘記了時間,下次再也不會了。”

    麵對自己的親人,江亦嬈身上的強盛鋒芒瞬間斂去,現在的她隻是一個對著自己親人撒嬌的孩子。

    江老的臉上現出幾分無奈,繼續保持著威嚴姿態,點手示意江亦嬈也坐下,看樣子像是有事要對她說。

    “夜深了,父親隻對你說幾句話,你可要往心裏去。”

    “父親有什麽話盡管說,嬈兒聽著便是。”

    江老的目光掃過江亦嬈的臉,細細端詳,沉默了一瞬,才語重心長道:“嬈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所以以後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切不可讓外人看了笑話。不要忘了你可是我江家的獨女,江府的興盛榮衰與你緊密相連,為了江家,更為了你自己,凡事都不可隨性而為,一定要深思熟慮啊!”

    江老的語速很慢,字字敲在江亦嬈的心上,力道卻是十分的重。

    江亦嬈忽然覺得父親這是在警醒自己,深夜在此等候難道就是為了同她說這些?她有些不解,但這些道理她都懂,隻是裏麵的深意她一時還想不明白。

    “父親說的對,女兒都記下了。”

    她的態度表現的很好,乖巧聽話,這個樣子倒讓江老擔憂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許。

    “知道便好,父親都是為了你好。好了,你快點洗漱休息吧,我也累了先回房了。”

    悠悠歎了口氣,江老站了起來,江亦嬈也隨之站了起來,沒走兩步,江老又停下了步子,忽然伸手拍了下江亦嬈的肩頭,眼中神色複雜,卻什麽都沒有多說。

    江亦嬈一直送自己的父親到院門口,靜默地佇立許久,看著那抹略顯滄桑的背影漸行漸遠,她才轉身回到了房間。

    江老的一席話還縈繞在耳邊,她躺在榻上,反反複複想了很久,終是不解其意。

    最後實在太困了,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江亦嬈的身子完全大好了後,寅仁也就不能在從江府繼續長住了,同江亦嬈商量了下,他決定在都城內擺攤替人看診,這樣方便賺些散碎銀子自給自足。

    江亦嬈本想讓他作為府上的看診大夫留在這裏,卻被寅仁笑著婉拒了,雖然他很想和她日夜不分地黏在一起,可是堂堂七尺男兒怎可仰他人鼻息,寄居於此呢?

    事情就這麽決定以後,兩人再想見麵就難免不如以前那般容易了。

    墜入愛河的男女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一起,江亦嬈也不意外,隻要有時間,她便出府去找寅仁,有時候甚至與他一起在街邊上看診。

    風吹日曬,不知辛苦。

    一個江府小姐,在大街上拋頭露麵,實在有傷大雅。起初人們並不知曉其身份,可是這時日長了,這街頭巷尾也就開始有了議論之聲。

    後來府裏的管家上街辦事,偶爾聽到了這些瑣碎言語,心下大驚,辦好了事急忙趕回了江府。

    將這些所聽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江老,江老神色一變,立即大怒。

    “成何體統!堂堂江府千金,竟如此——”

    啪的一拍桌子,氣得險些背過氣去,多虧江老夫人在旁,及時地攙住了他。

    江老夫人一手扶著他,一手給他撫著前襟幫忙順氣,一個勁的勸慰:“老爺別氣,小心身子,回頭我好好說說嬈兒。”

    好半天,江老才緩過這口氣來,沉著臉,暗自壓了壓怒火,然後才轉頭對江老夫人吩咐:“嬈兒之所以這樣的性子,都是你這個當母親的管教不嚴,都是你的過錯!”

    “是我的錯,老爺別氣了。”

    “好了,看好嬈兒,不可讓她再任性行事了!”

    江老夫人低著頭,唯唯諾諾地直點頭應是,被江老這麽一打發,急忙快步同丫鬟走了出去。

    江老坐在椅凳上,嘴角上的胡須微微抖動,看樣子仍還在為這件事氣悶不已。

    那日他特意等著江亦嬈,就是為了她近日所做的事來個提醒。這個女兒是他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自小到大這個女兒心裏都很有主意,什麽都不須父母跟著操心。

    他以為這次也會一樣,隻要他稍加提點,江亦嬈便會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可是現在看來,事情原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如果再晚發現,恐怕終將要釀成大禍了。

    他們江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得難逃一死!

    越想下去,心悸的越厲害,江老隻得閉上眼,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想對策。

    另一邊,江亦嬈剛剛換好衣裳,今日心情不錯,因為寅仁昨日說了他們今天不在街上擺攤,而是去先前城外患過時疫的那個小村子裏看看。

    那裏是他們初次見麵的地方,所以一提到,就感覺分外的親切。

    吩咐好翠兒照看院內的一切事物,她便歡快地出了門。

    可是哪知還沒有出府門,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嬈兒,你要到哪去?”

    一聽是江老夫人的聲音,江亦嬈止步轉過了身,“是母親啊,我正要去街上轉轉,母親找我何事?”

    平日江老夫人基本都不怎麽管她,更不會打聽她去哪裏,今兒這是怎麽了,看江老夫人神色微微有些不悅,她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江老夫人由丫鬟攙扶著走了過來,意味深長地看著江亦嬈,過了半晌,才道:“你可知你犯了什麽錯嗎?”

    這是何意?

    江亦嬈皺眉,不知江老夫人指的錯是什麽,遂問:“母親的話,嬈兒聽不懂。”

    江老夫人是知道江亦嬈的脾性的,基本與江老一樣,同是吃軟不吃硬,剛剛聽了管家所傳的這些話,她的心裏也像堵了塊石頭,壓得沉沉的。

    盡量緩和了語氣,長長一歎:“近日我聽說你總是有事無事便往街上跑,畢竟你是堂堂江府的千金,雖然我們比不得其他大族那般富貴,但是你父親也是皇上十分器重的二品大臣。你行事一向穩重,怎麽現在如此欠缺考慮呢?一個姑娘家怎可時時在街上拋頭露麵,這讓他人如何看待我們江家?你犯什麽錯或許還是事小,但外人皆會以為是你父親家教不嚴,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子女,這讓你父親乃至我們江府的顏麵何在!”

    江老夫人一向都是性情柔和的,鮮少會有這等嚴肅的時候。

    江亦嬈聽得眉頭皺的更緊了,她一時還覺得自己所做的並沒有什麽錯,為何母親會突然對她發這麽大的火?

    “母親,你這話說的有些過於嚴重了,嬈兒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還請母親不要為我憂心了。”

    頭一次被自己的生母教訓的這般嚴重,江亦嬈性子執拗,這心裏多多少少也就有了些不痛快。

    “你——”

    江老夫人沒想到她的態度會這麽的強硬,一口氣沒上來,翻了個白眼直接仰倒了下去。

    多虧身邊有丫鬟一把拽住了她,急聲叫道:“夫人!夫人,你怎麽了!”

    江亦嬈也是大驚,臉上變了顏色,快步過去,幫忙一起攙扶。

    “母親,你不要嚇我,快醒醒!”

    奈何江老夫人雙目緊閉,顯然已經暈厥了過去。

    “快去請大夫,快!”江亦嬈忙叫過幾個丫鬟一起幫忙,將江老夫人送回了房間,眾人手忙腳亂地忙活了起來。

    後來大夫診脈,確診江老夫人隻是氣急攻心,並無大礙,江亦嬈這顆心總算放了下來,暗暗譴責自己今日確實做得有些不對。

    本與寅仁約好的城外一行,就因為江老夫人的事給耽擱了下來,她怕寅仁擔心,就命翠兒派人去告訴寅仁一聲,她有事暫時去不了。

    一連數日,江老夫人都是神情懨懨,氣色不佳,江亦嬈自覺心裏有愧,便衣不解帶地在榻前侍奉。

    經過大夫開藥調養了一些日子,江老夫人的身子可算是恢複了些。

    幾日不曾與寅仁見麵,都是通過翠兒在中間來回奔波傳遞消息,江亦嬈親自服侍著江老夫人吃藥睡下後,她也沒有好好打理一下自己,循著空檔便打算出府。

    因心裏揣著事,所以走路的時候難免有些失神,悶頭走著,忽聽前方傳來兩人的談笑之聲。

    江亦嬈一愣,忙抬頭看去。

    正見有兩人迎麵朝著這邊走來,其中一人正是她的父親,而另一人衣著華貴,氣宇不凡,她雖沒見過,但看這人氣質不俗,定然是位大人物。

    “嬈兒啊,我同橫公子正要去看你,正好在此遇到,快過來,拜見一下橫公子。”

    江老一眼就看到了她,笑得分外燦爛,忙招手讓江亦嬈過來近前。

    原來這個人是橫公子!

    江亦嬈做到心裏有數,緊走幾步便恭敬頷首福了一禮:“亦嬈見過橫公子。”

    “免禮,江小姐不必客氣。”此人聲音渾厚,略帶幾分疏懶。

    “橫公子,這就是小女嬈兒,如有失禮之處,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父親似乎對這位橫公子存有忌憚,言語中帶著明顯的討好之意,江亦嬈默默把這些看在眼裏,也不作聲,就如一個透明人一樣站在一邊。

    被喚作橫公子的這個人也是十分的好脾氣,笑意疏懶,看似漫不經心,可眼中的那抹精光是逃不過江亦嬈的雙眼的。

    此人定不是個普通人物,能讓父親如此忌憚恭順的必是——皇家之人!

    江亦嬈從沒有了解過皇家之事,更是對那些皇親貴族的關係一無所知,但見父親帶著這人走得方向,明顯是來找她的,那麽這個橫公子的意外到來到底有何目的?

    心裏突然莫名的有些煩亂,江亦嬈垂著眸看著腳下的地麵,心思完全放到了別處。

    “早就聽聞江府千金顏容姣好,是個滿腹經綸的才女,今日見了當真讓人眼前一亮,過目難忘。”

    此人話裏似帶了點輕佻之意,江亦嬈微微不悅地皺了一下眉,她雖然沒有去看那人的神情如何,可總覺得他的目光一直都鎖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審視,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多謝橫公子誇讚,公子乃是府上貴客,嬈兒,快陪著橫公子四處走走。”

    江老哈哈笑著,一開口就把這個陌生人推給了自己的女兒,江亦嬈隻覺心情更糟,但是出於禮貌,她隻得恭敬的應下。

    江老說完退了下去,這條小路上隻剩她和他兩個人。

    氣氛多少有些尷尬,江亦嬈壓下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淡淡一笑,看向橫公子說道:“橫公子好不容易到府上做客,怕是不知這府中景致如何,如有興致可隨亦嬈走走。”

    “恭敬不如從命。”橫公子笑看著她,完全順著她的意走。

    雖說是欣賞景致,實則江亦嬈正暗暗琢磨用什麽好說辭來逃離這裏,如果再耽擱下去,怕是今日又出不了府了。

    兩人皆是沒有說話,江亦嬈的步子明顯比橫公子的快了許多,而身後跟隨的腳步緩慢而沉穩,似乎並沒有因為江亦嬈的怠慢而顯得不悅。

    “江小姐果真不同於其他的世家小姐,很有自己的個性,我很欣賞。”

    他的這句話成功將江亦嬈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對於這些慣常聽到的恭維之話,她聽得實在太多了,所以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反應。

    緩下步子,她微微側身有禮回道:“橫公子謬讚了。”

    “江小姐不必客氣,我也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別的世家小姐才不會放下尊貴身份,去親自幫助感染時疫的百姓,就這份魄力怕是隻有江小姐才能做到了。”

    江亦嬈登時麵色一僵,立即停了下來。

    他怎麽會知道這些事的?此人為何對她的所作所為了解的這般清楚?

    無數疑問在心底油然升起,江亦嬈對這位不速之客有了很大的好奇之心,同時又多了幾分防備。

    勉強擠出笑意,讓自己看起來神色自然,“沒想到橫公子對亦嬈的行蹤了如指掌,橫公子有心了。”

    她可不想自己被人死死捏在手心,該反擊的時候她絕不退縮。

    橫公子頗為欣賞地看著她,臉上和煦如風,笑容依舊帶著深意。

    “若說掌控行蹤,這就說的有點過了,我隻是想多多了解江小姐,畢竟以後時日還長。”

    這次他說完這句別有深意的話之後,便錯過江亦嬈直接朝前走了。

    江亦嬈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越想越覺得此話內藏玄機,手心裏不由冒出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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