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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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婉挎著食盒,默然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可是沒走了多遠,前麵一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她馬上頓步,看著麵前那個黑衣鬥篷人,麵上微有些不自在。
“你去看她們了。”
那人瞥了她一眼,有些明知故問。
雲婉雖有些心虛,可也沒打算隱瞞,鎮定回答:“是,我給她們送了點吃的。”
“嗬——”那人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森白的骷髏麵具在這白日裏都顯得越發的猙獰可怖。
“都是將死之人而已,她們應該感謝你送去的最後一頓飽餐。”
此人性子時好時壞,令人捉摸不透。對你好的時候,可以什麽事情都對你傾訴,對你不好的時候,那眼神隨時都像要把你殺掉一樣。
所以雲婉對他還是從心底裏感到懼怕的,對於他所說的這番話,不清楚到底是真還是假。
穩了穩心神,問道:“你想要了她們的性命?”
那人輕蔑而笑,“不止是她們,還有那些人。”
她知道,他所指的是誰。
心裏已經隱約開始覺察他所說的並不像是在開玩笑,雲婉強裝鎮定,看著那人,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就算把這些人全都殺了,又能得到什麽?”
他籌劃了這麽久,步了這麽多的局,這場殺人遊戲給他能帶來什麽?是心靈的安慰?還是報複的快感?她實在不懂。
那人聽了她的話,終於不再淡定,霍然轉身麵對著她。
“這都是他們欠下的債,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解我心頭恨意,我就是要折磨他們,把當年他們曾對他做過的一切,通通回報給他們!”
他嘶聲大吼,怒瞪的雙目被仇恨蒙蔽,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口中的他,雲婉知道那個人就是指毒王寅仁。
“不要再傻了!就算把他們全都殺了,你也不會得到任何快樂的!你這一生執念太重,把自己活得這麽累,真的值得嗎?”
“你懂什麽!他延續了我的生命,沒有他,我在當年就已經餓死街頭了,所以我願為他做任何事。他生前沒有實現的一切,我都會去幫他完成,這是我的使命,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看著他情緒憤然,看著他陷入瘋魔,雲婉知道無論如何規勸都是無濟於事了。
她喃喃說道:“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那人已經重新將視線落到了別處,激動後變得愈加沉寂,眼望著薄霧蒙蒙的四周,這穀內的秀美風景多少能淨化些他心底凝聚已久的陰霾。
“不,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麽。我若真是個瘋子,當初就不會救下你們了。”
他說的倒是事實,這一點雲婉無法反駁。
當時她被江霖追捕的時候,阿忠為了她選擇了赴死,後來她終於明白了這份情拚命跑回來,不見阿忠身影悲痛的差點死去時,是這個人救下了她。
他不止救下她,同時還救下了她的阿忠。
帶他們倆來到了這裏,給了他們一個安身之所,所以雲婉是從心底裏感激他的。
對於他的所作所為,她雖看不慣卻也沒有任何立場站在道德製高點去指責他。
每個人的生長環境不同,形成的心性也就不同,他雖然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過往,但她相信那定然是令他十分沉重的記憶。
隻是她始終不知,這樣一個可以稱之為變態的人,為何單單對她及阿忠懷有仁慈之心呢?
“你不用在心裏胡亂猜忌了,我之所以救下你們,也隻是覺得你們可憐罷了。不要把我當作好人看待,我從出生後,就注定不會成為一個善人。”
不待她說什麽,他倒先自己為其解惑了,隻是這個借口未免有些太牽強了。
她不信,卻也沒有多問。
一旁有仆從過來,衝著黑衣鬥篷人點頭,那人揮手示意仆從退下。
玩味一笑,“他們已經走出了迷林,比我預期的快了許多,看來這雍國皇帝還真的不容小覷。”
“他是一個好皇帝。”雲婉回答的很堅定。
那人側目看她,揶揄道:“你不是一直喜歡那個皇帝嗎?為何現在得知他進到這座牢籠之中,沒有一絲著急?”
雲婉笑了,笑容純淨,不添任何雜質。
當她褪去濃妝,正視自己的內心後,她其實真的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
曾經的她那般癡戀著一個人,恨不得用盡各種手段能陪在他身邊,現在看來,那原來都是她的貪欲在作祟。
被奴役久了,若是發現能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相信沒人會傻到不去爭取,她就是這麽現實的一個人。
然而現在,心境變了,哪怕她再見到那個男人,也能淡而笑之了。
“你根本就沒有給阿忠下毒,你隻是找這個借口想把我們一直留在這裏而已。”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直接揭穿了他的謊言。
她們被這人帶到這忘情穀之後,他就給阿忠吃了一份藥丸,聲稱此藥為化屍丹。
他說若是他們離了這穀中的濛濛霧氣,見了外麵的陽光,即刻便化為一片血水,讓人受盡痛苦折磨而死。
所以,她和阿忠才一直留在了這裏。
聽了她的話,那人似乎心情大好,哈哈笑了起來。
“這穀中寂寞,那些人都是又聾又啞的人,我隻想多找個能聽聽我說話的人陪著,你們倒是正好。”
他說完就轉身要走,腳剛抬起,又放了下來。
脊背僵直,躊躇了一瞬,才緩緩轉身。
看著雲婉,語氣中多了幾分認真,“你們陪我陪得夠久了,我厭煩了,這裏果真隻適合我一個人住。就趁現在,趕快帶著你那個傻子滾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雲婉站在原地,細細揣摩他說的話,有涼意鑽進她的身體,冷的她顫栗了一下。
拿好食盒,不再猶豫馬上離開了這裏。
——
走出迷林後,眼前豁然開朗。
五色山花連綿一片,草木青青,溪水潺潺。透過稀薄的雲霧,可以隱約看到前方不遠有座屋舍。
雖半空中仍有薄霧籠罩,但比起迷林之中視野要開闊的多。
當先走出來的君卜,看到這番景色,不由感歎:“這個寅仁還真會選地方,這座穀怕也是世間少有的好住處了。”
刀硯站在他的身側,也是對此頗有同感。
祁淵隨後走了出來,抬頭掃視了一眼四周,他可沒有這個興致去欣賞這裏的景色。
瑤柯下落不明,這裏又處處暗藏玄機,他知道想見寅仁絕沒有那麽簡單。
身後有腳步聲,幾人同時回頭,看到是一襲黑袍的赫連初,祁淵馬上又把頭給轉了過來。
看到這個人,他臉上的神色明顯透出十分的不友善,隻是現在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隻能盡量忍著不去看他。
君卜一眼看到赫連初嘴角的嫣紅,笑著挑了下眉,心裏一陣得意。
不是不相信我神醫君卜的話嗎?怎麽還吃那花汁了!
赫連初無視他暗自得意的目光,隻把精力放到了別處,不同他們說話,直接自己一人開始往前走去。
“還真是一個冷麵人!”君卜不屑地嘀咕了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就在此時,身後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響。
這一聲,整個大地都跟著顫抖了幾下,君卜當先訝然叫道:“怎麽回事?”
祁淵也望著那個方向,神色若有所思,“我猜應該是我們進來時的那個入口被關上了。”
“這寅仁是打算把我們活活困死在這裏嗎?”
君卜憤然,心裏一個勁地咒罵寅仁是個死變態。
“先不要去理會其他,當務之急還是解決一下眼前之事。”
他在說這句話時,已經看到前方薄霧中有數十個人影閃現,看來接下去又是一場惡戰了。
走在最前麵的赫連初也看到了,他身上的傷很多,大多都是他自己弄傷的,再加上困乏餓極,他已有些支撐不住了。
盡管如此,他可完全沒有退縮之意,抽出銀鞭,隨時準備蓄勢待發。
不給他們時間多想,空氣中傳來箭駑出弦的聲響。
嗖嗖嗖!四周立時朝著他們射出無數支利箭,如流星一樣劃過,帶著嗜血的寒芒。
幾人立時拿出自己的武器格擋閃避,一時間,山花被勁氣帶動飛起,花瓣亂舞,染血即刻變為赤紅。
他們當中隻有君卜沒有什麽武力,所以難免有些吃虧。
雖然他的身邊一直有刀硯幫忙護著,但畢竟她隻是一個女人,氣力遠不及男人,所以沒一會兒,便已氣喘籲籲,動作都慢下許多。
祁淵也在時刻留意他們這邊的情況,見有危險便馬上過來幫忙阻擋,就是因為分神,他自己被那箭矢擦過多處傷口。
這若是換做人來對決,他們或許能占得幾分上風,可眼下麵對的是那不知疲累的冷兵器,縱然身軀鐵骨,也架不住一輪輪的飛馳箭雨。
刀硯揮劍的速度慢了下來,在迷林中的幻毒雖已解了,但身子還很虛弱,能堅持這麽久,已經實屬不易。
一個不小心,腳下一絆,她馬上單膝跪了下去。
一支寒箭破風朝她急射過來,弩箭的速度很快,她根本就來不及躲開。
瞳眸一縮,暗自咬緊了牙關。
正在此時,忽然從旁側飛掠而來一個身影,直接將她撲倒在地,耳中隻聽一聲悶哼。
刀硯被完好地保護在了身下,看清來人,她焦急喚道:“君卜!你沒事吧?”
君卜忍著痛衝她笑了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刀硯馬上起身查看他的傷勢,看到那支利箭正插在他的腿腹上,那力道幾乎差點將他整個小腿洞穿。這哪是一點小傷,連她看了都覺得痛得令人窒息。
“別亂動,我扶你到旁邊。”
她半抱著他的身子,艱難地將他拖至一旁。
看到他為自己受傷,刀硯心疼不已,君卜知道她為自己擔心,馬上開玩笑道:“我若是練就一身銅筋鐵骨就好了,這樣哪怕多快的弩箭都休想傷我半分!”
都什麽時候還有心思說笑,刀硯簡直是對他哭笑不得。
不待她們再多言,這個方向的弩機已經重新換好了另一批弩箭,機關開啟,再次襲來猛烈攻擊。
刀硯低聲囑咐,“你在這別動,我來。”
提劍便要衝上前,身前忽然有銀光一閃,長鞭卷起襲向她的箭矢,一帶一甩直接將其丟在了地上。
君卜在旁看得真切,高聲喊了句:“謝了!”
赫連初不理他們,繼續投入戰鬥之中。
幾番箭陣下來,他們已經摸清了這其中門道,打著打著,趁著一個方向換箭駑的空檔,飛身直奔那處而去。
沒想到兩人的想法倒是一樣,彼此對望了一眼,赫連初一個甩鞭,直接將其他轉動方向射向他們的弩箭給攔截。
祁淵利用這個機會立即將其中一個操控弩機的人給一劍封喉,那人舌頭沒了,死時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
兩人十分默契地相互配合,一個負責吸引其他人射擊的方向,一個手下果斷隻取背後操縱之人的性命。
不多時,弩機之後再無一個活口。
終於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每個人都是累的直喘。祁淵以劍杵地,閉著眼靜聽了下四周,發現沒有其他危機,這才放下心來。
“剛才多謝!”
他沒有看一旁的赫連初,雖然他與他形同水火,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但是看在他剛剛替刀硯他們擋箭的份上,這該謝的話他不能不說。
赫連初兀自處理傷口,隻冷聲回道:“多活著一個人,與敵方交鋒便能多保留一些體力,我是為我自己,你不要想多了。”
“如此便好。”某人聲音漸冷,麵色已變的深沉。
“看來這金雍皇帝的身手確實不怎麽樣,不然怎麽會連一個女子的周全都護不了?”另一人故意以話相激,挑釁意味十足。
話落,祁淵的目光倏地死死盯住了他,赫連初淡漠回視,嘴角勾笑,完全不把對麵之人放在眼裏。
這兩人隱隱又起戰火之勢,君卜看事不妙,忙“哎喲”了一聲。
“寅仁老變態,竟然設計這麽毒的陷阱,害我身受重傷,等我……等我找到他,非給他一頓痛揍不可!”
他憤憤呲牙,抱著受傷的腿痛的正嚷嚷。
祁淵這才發現他的師兄受了傷,也不再與那人對視,忙走了過來。
查看了下傷勢,好在他身上帶著止血的藥粉,沒猶豫拿劍斬斷露在外麵一截的箭矢,又點了幾處止血要穴。
低聲道:“師兄忍著點,我得幫你把箭頭拔出來。”
君卜早已閉起眼梗著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拔吧,我等著呢。”
手下果斷,一個用力將箭頭給拔了出來,馬上撒上止血藥粉,又接過刀硯遞過來的布帶快速地包紮好。
剛剛做好這一切,一旁站著的赫連初忽然身子晃了晃,一下倒在了地上。
還未來得及查探原因,祁淵和刀硯也是忽覺眼前一黑,然後相繼倒下。
君卜急了,大聲叫著:“喂!你們都怎麽了?”
沒人回應,他翻了翻白眼,也撲通倒在了祁淵的身上。
穀內安靜了下來,隻有水聲在靜靜流淌。
薄霧中,黑衣身影緩步走來。
看著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無數屍體,他笑得陰森而詭異。
“都去吧,他太寂寞了,你們都去陪他吧!哈哈……”
——
祁淵的眼皮動了幾下,終於緩緩睜開了。
入目的是一間幽暗的石室,四壁都是用黑色的磚石砌成,壓抑的黑籠罩著人,感到無比的窒息。
隻有幾盞小小的燭火燃著,飄渺的光像是被黑色給吞沒,根本就起不到什麽照明的作用。
感覺有潮潤的風從頭頂吹來,祁淵抬頭看去,發現上方竟然開了一個約有一尺寬度的圓形天窗。
夜色濃鬱,薄霧隻剩下了些許浮動,依稀月光傾灑,照進了這個黑色石室,冷光泛白。
身上是無力的,就如他上次中的那解力之毒差不多,祁淵勉強撐著身子坐起,看了一下身旁,好在其他幾人都在。
艱難開口,虛弱地喚著其他人。
“……都醒醒,師兄,刀硯姑娘。”
幾聲輕喚其他人終於有了反應,相繼醒轉了過來。不過,都是與他同樣的症狀,渾身無力,連站起來都是十分困難。
赫連初試著站起,可是他實在太過虛弱,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不等眾人說什麽,石門一開,有人走了進來。
“別白費力氣了,如果不吃解藥,你們一時半會根本就沒有氣力走出這裏。”
那人身上的黑色與壁上顏色融為了一體,乍眼看去猶如一個骷髏頭飄進,真是恐怖至極。
君卜看到來人,恨恨道:“我當初還敬你曾是我師父的同門兄弟,理應該稱呼一聲師叔。可是你也太卑鄙了,利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真是讓人不齒!”
黑衣人不怒反笑,看著君卜,道:“不愧為師兄的弟子,能那麽快走出迷林,看來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不過……,你還是太年輕了些,雖然那紅花花汁能解我的幻毒,可你也不要忘了,它本身就是有毒的。解了此毒又中了這解力之毒,你們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
他笑得張狂而肆意,睥睨著坐在地上的幾人,尤其是看到祁淵後,眼神中充滿了憐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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