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漠上情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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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初果真待方盈為上賓,親自帶著她走遍北狄邊境,欣賞這裏獨特的景致。
在回來時,赫連初對她吐露出想把回江附近這帶荒漠搭建屋舍,讓這一帶愈漸繁華起來。
方盈對這一想法很是讚同,她看了看周遭的情況,隻有靠近回江的地方才有那麽一點綠蔭,再往遠處看,皆是一片沙海。
她隱約能猜到赫連初的想法,便道:“若我猜的不錯,赫連公子是想在此建立一條商業長街,以後可以與金雍互惠互利,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赫連初微有詫異,沒想到自己這個想法竟能被這個女子猜到,心下不禁有些佩服。
“方姑娘說的不錯,實不相瞞,北狄雖也是一個強國,但與金雍相比,無論從各個方麵還是差了一些。我曾許諾過十年之內不會與金雍為敵,但是這也隻是我一方的意願,我不敢保證金雍皇帝會不會有一日突然發兵率先攻打北狄,為了長遠著想,我必先讓北狄強大起來。不求能超越金雍,但最起碼也要做到勢均力敵,金雍帝若想打我北狄,也得先考慮一下勝算能有幾成。”
赫連初倒是坦然,麵對一個金雍女子竟然也會告訴她這些,方盈心裏很是感動,因為她感覺他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
“赫連公子多慮了,金雍皇帝不會攻打北狄的。”
方盈想,隻要祁淵還在位一日,身邊又有瑤柯相輔,必不會讓兩國陷入戰亂之中。
赫連初看著遠處,茶色瞳眸幽深,似看盡了世事滄桑,喟而一歎:“萬事變化莫測,皆不可預料,誰又能保證一切會一成不變呢?”
他隻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做下諸多善事,以彌補他曾犯下的過錯。
懷慈悲心,做慈悲事,方天下太平。
菩提箴言,必當牢記於心。
方盈也隨著他的目光追隨而去,沙海泛著金光,連接著碧藍長空,那有一雙鷹在振翅翱翔。
一時間,心中豁然通透。
方盈看清了他的方向,亦在心中做好準備與他一同向往,她嘴角一彎,笑得簡單而明媚。
“那方盈在此先預祝赫連公子一切順利,等到明年春暖花開之際,我會再來送公子一份禮物。”
赫連初轉眸看向她,認真道:“這算不算是個來年之約?”
“算!我希望等我再次來到這個地方時,它會給我帶來不一樣的驚喜。”方盈回答的很是爽快,赫連初淡而一笑,這個約定算是達成。
時光飛速,星移鬥轉,一轉眼便已到了春花怒放的季節。
赫連初正坐在案前翻看著一本書,邪賜敲門進來向他匯報回江那邊的情況。
“回王上,屬下已將打算入住在漠閑街的百姓安排好了,江上商船來去交易便捷。您有空去看看,那裏早已不是您之前所見到的那番情景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赫連初手上一頓,簡單應了聲,便將邪賜給打發了。
回江那邊他隻負責下達命令,一切實行還須邪賜親自操辦,整個冬日他都將自己關在王宮之中,處理這邊的事情。
其實他也想給自己一個驚喜,聽邪賜說一切都已辦妥,看來是時候到那邊走一走了。
邪賜走時欲要將門給帶上,一縷清風趁勢鑽了進來,赫連初感受到了這風比之前柔和了不少,便再次出聲叫住了邪賜。
“你等一下。”
邪賜不明,馬上停下步子,又返了回來,“王上有何吩咐?”
赫連初放下書卷,神色猶疑了下,問:“天氣是不是已經轉暖了?”
“回王上,現在已進入春季,連江水都不再那麽涼了。”邪賜隻覺王上勞累的有些糊塗了,心底發笑,可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這個冬日怎麽過得這般漫長?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再次將邪賜給打發,他忽然想起去年與自己相約的那個女子。
那個‘來年之約’該要實現了吧!
這般想著沒出幾日,邪賜便領著那個熟悉的女子來見他了,赫連初見她衣著樸素,麵上卻是一片喜色。
“赫連公子,你果真做到了,這個地方與去年我所見的大不相同。來到這裏給我的第一感覺,竟仿佛已回到了家鄉,回到了隱都的東街之上!”
“既得方姑娘如此誇讚,看來邪賜做的不錯。”赫連初倒把這全部功勞都歸到邪賜身上了。
方盈一笑,並未否認。
他帶著她走在已建好的漠閑街上,看著四周百姓安居的生活,心裏隻覺北狄有了赫連初這個新王,真的是一件幸事。
她偷著瞧了一眼赫連初,見他嘴角微有上揚,臉上神情放鬆,不再是初見他時的滿腹戒備。
這個人雖外表看著冷漠難近,可是與他相處下來,他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外冷內熱的性情。
每一次深入了解。他總是會帶給自己無限遐想,這個人對她來說真的太有魅力了。
赫連初專注眼前所見的,不曾留意到此刻站在她身邊這個女子的心思如何,走著走著,他忽想到了什麽。
轉頭便問:“方姑娘莫不是忘了你去年在這裏說了什麽了?”
方盈恍然,故意清了清嗓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我當然不會忘,既然赫連公子都已實現了你的承諾,我的,又怎麽可能輕言放棄呢?隻不過我這個禮物得需耐心等待。”
她的話足以吊起了赫連初的好奇心,按照方盈的吩咐,他命人在漠閑街一側荒僻的漠土上搭了一個小草棚,方盈又把自己在邊邑帶來的寶貝給拿了出來。
這還是一個不小的包裹,等打開後,赫連初定睛一看,原來竟是數株樹苗。
她想在這邊種樹!
赫連初馬上猜到了她的想法,隻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將自己的猜測給說出來,倒是饒有興趣地看她到底該如何做。
方盈說做就做,拿著一個鋤頭在草棚邊不遠連挖了數個坑,然後極其小心地將樹苗栽好,赫連初看她一個女子做這些體力活絲毫不輸男兒,欲要上前幫忙卻被她給婉拒了。
“這個我來就好,赫連公子就安心看著吧。”她倒是很有自信,三五下便把這幾株小樹苗全都栽種好了。
抖了抖手上粘著的沙土,衝著赫連初得意一笑,“等著吧,我相信它們會發芽的!”
他們都知道在這片幹旱的沙土上栽種樹木,成活的可能性實在是很低,一是土壤不合適,二是還得選種抗旱的樹種。
赫連初一直都把心思放在了漠閑街的建造上,倒是忽視了這邊,方盈這個女子極其有自己的想法,能夠彌補他所忽視的那部分,實在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接下來一連數日,方盈都寸步不離地守在草棚旁,驕陽如火,炙烤著一切。她時刻都備著水,不讓這幾株小樹苗受到幹旱。
赫連初一直陪同著她,什麽都不曾多說,將她連日來的所有情緒、心情、動作等變化全都看進了眼裏,心裏已有了定數。
一切都沒有變化,方盈看了又看,便重新回到了草棚中。
她仰起頭望了望晴湛的天空,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些焦躁,情緒不免低落了許多。
“方姑娘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如果此種法子不行,那就說明這個樹種並不適合栽種在這裏,我們到時候再換別的品種,總有一種會成功的。”
赫連初照比以前的他,真的改變了許多,無論是從性情還是在對待人這方麵,也許真的受到了菩提的點化,把什麽都看開了。
又或者他早已把方盈當作了自己人,在她麵前沒必要掩飾自己,他想,這一刻的她是需要人鼓勵的。
方盈點了點頭,有了他的寬慰,覺得心裏好受多了。
入夜後,方盈覺得風涼了許多,等到了後半夜,天空中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春雨連綿。
天剛剛蒙蒙亮,方盈睡得朦朧,恍惚間聽到了雨聲瞬間轉醒,馬上坐了起來。
揉了揉眼看向外邊,果真是在下雨,她並不是在做夢,奔出草棚朝著栽種的樹苗跑去。
雨線如珠簾,不斷滴落滲透進大地,初春的第一場雨,帶給了萬物無限的生機。
有細小的嫩芽在枝椏上悄然長出,無聲無息,好像它之前就是為了等這場雨才肯成長。
那抹綠色映進女子的瞳眸中,竟好比發現了世上最美的風景,眼中立時大放異彩,欣喜的跳了起來。
“它們活了!終於活了!”
她抑製不住這種發自內心的狂喜,圍繞著這幾株終於成活的小樹苗,伸展身姿在雨中跳起舞來。
沒有華美的舞裙,她用雨絲編織成衣披在自己身上;沒有悅耳的奏樂,她聽雨滴落在沙土間所發出的細小沙響。
在這裏以漠土為舞台,以幾株樹苗為舞伴,她是自由飛舞的報春鳥兒,穿梭在晨曦中的天幕下,快樂地舞蹈。
草棚旁早已站了一人,也不知他是何時醒來站在這裏的,手上並沒有撐傘,同樣把自己沐浴在雨中,默默地看著那個自由而舞的女子。
有什麽東西驀然觸動了他的心,他不知那是什麽,隻知那種感覺是暖暖的。
女子在旋轉的時候看到了他,她沒有羞怯地停下舞步,相反高興地衝著他大聲道:“赫連!小樹活了!真的活了!”
她真的是高興壞了,連公子都不叫了,不過這樣聽著倒是很順耳。
赫連初輕輕眨了眨眼,受到了她喜悅心情的感染,勾唇笑了。
而那個女子邊跳邊說:“赫連,等明年的這個時候,這裏將是一片樹海,北狄也會有屬於金雍的美景的!”
通過她的描述,他透過雨線,仿佛真的看到了眼前綠樹成蔭,那樣的景色若是在北狄見到,真是比在金雍看到都要覺得秀美得多。
雨停了,方盈也跳得累了。
回到草棚後換下已然濕透的衣裳,墨發散下披落在肩上,走出來看到赫連初坐在木椅上沉默著發呆,不知再想什麽。
她回想剛剛自己太過激動,讓他看到那樣的自己,會不會有些失態?
心裏胡亂猜測,她走了過來,沒等開口,赫連初轉頭看向了她。
那淺色的瞳眸讓人一眼就能望到底,偏偏你又什麽都看不透,他突然道:“方盈,做我的王後吧。”
……什麽?
方盈驚訝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赫連初,顯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赫連初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隻在自己懷中拿出了一條黑玉石手串,他輕輕拉過處在呆愣狀態下方盈的手,把這條黑色玉石手串就這麽溫柔地係在了她的手腕上。
玉石貼著肌膚,溫潤中又透著一絲涼,方盈垂眸抬起手腕看著那條手串。
所有的玉石呈不規則的形狀,雖做工不是很精致,但是但看這玉石的顏色也知這絕對是上品。
她伸手撫摸著,心中不知是歡喜還是落寞,說不清,很複雜。
赫連初一直對瑤柯有情,她自然知曉,當時在隱都貿然決定孤身前來尋他,其實想過這段情也許到最後也隻會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因為她不知他的心思到底是怎麽想的?亦不知曉自己在他心中有沒有一點位置?
可是怎麽辦,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性子,不撞南牆決不回頭的那種。
赫連初今日突然許她做王妃,其實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想都想不到的事。
她不去深想這裏麵是否摻雜著太多的利益,因為那樣會影響自己的判斷。她堅信可以用自己的魅力去感染一個人,去吸引一個人。
所以,她不會拒絕。
她將帶玉石手串的手悄悄往袖籠中縮了縮,再抬眸時卻是一派輕鬆。
“好啊,那我在隱都等你,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啊!”
她回答的很簡單,也很明快,赫連初喜歡這樣的回答,笑意直達眼底。
“我在此許諾,定當親自去都城迎娶你,做我北狄王後,享盡榮華富貴一生。今生除了你以外,再不會另娶他人,執手相伴共赴白首。”
他的母親曾說過,隻要今後自己有喜歡的人了,便把她的名字刻在玉牌上。
他喜歡過一個人,也刻上了她的名字,然而世事弄人,他終究晚了那人一步。
當一切放下後,他把那塊刻著別人名字的玉牌給切割成了無數碎塊,他仔細打磨圓潤,將它們給串了起來。
從此以後,他將賦予它們新的寓意。
他說著把手伸了過來,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相觸,十指緊扣。
這是他給她一生的承諾,而赫連初也真的如他所說的一般,今生隻娶了方盈一個人。
他們恩愛非常,共同攜手將北狄發展得越來越好,成了與金雍一樣富饒的強國。
瑤柯接到了方盈寫來的信,她讀完後,欣慰地靠進了祁淵的懷中。
“他們都找到歸宿了,真好。”
祁淵摟緊了她,同樣也是心有感觸,“遲來的緣終結成了果,祝福他們吧。”
瑤柯看著窗外枝頭上並站在一起的雀兒,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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