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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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一直在塞北領兵的紀琳琅,就是日日與聶華妤在朝上相對的大臣、退朝後為她磨墨添衣的李宗德和碧荷,都不會想到,年輕的天子心中,有這樣的誌向。

    紀琳琅認認真真聽天子講話,倒不覺得這是不自量力。

    當年漢朝景帝也想削番,然引發七國之亂。後來武帝即位,采用“推恩令”,讓諸侯國內部自行分化。

    她想到從前曆史,對照當今形式,問:“你心裏有具體想法了嗎?”

    天子並未回答她的話。

    聶華妤望著紀琳琅,像是很不可思議似的,反問:“你居然不說我癡心妄想嗎?”

    紀琳琅不以為意地笑了:“我當年去塞北,那群老家夥不也說我是以卵擊石。”但她在北疆,先花三天收攏人心,再花三月整頓軍容,後來入冬,蠻族犯來,她率領紀家君,打出數年來第一個勝仗,也打散了蠻族要公主和親的無理要求。

    那場戰役過後,她一個人,拎著一壺酒,坐了一夜。帳外是下不盡的大雪,帳內也不見得有多暖和。可她有一腔熱血,用一壺酒,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父親年輕的時候,景帝信他用他。可到壯年時,景帝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父親又從未與朝中他人結黨,慢慢地,就被孤立,再不能領兵出征。那以後,蠻族發覺大夏北疆守衛漸弱,於是一年一年,南下劫掠——這幾乎是一個循環。

    這會兒,紀琳琅心中已經猜到,天子將說的下一句話。

    “好,”聶華妤道了聲,心下也燃起許多壯誌,“我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蕩平北疆,讓蠻人再不能犯我大夏國土!琳琅,這三件事,做好第一件,我能親政,成為真正的一國之君,而非現在終日無所事事,看人眼色的傀儡。做好第二件,我能青史留名,誰說女子不能為帝……”

    在這個夏日裏,元熙帝與征北將軍一起,坐在榻上,信口一言,就是撼動天下的大事。

    “做好第三件,”聶華妤說了幾句,心態反倒平和了些,“我會成為萬古流芳的一代帝王。”

    她畢竟是個年輕的女郎,這會兒在心慕自己的將軍麵前,說出一生誌向後,又露出一個很符合這個年紀的笑。微微笑起的天子眉眼柔和,定定地望著將軍,“琳琅,你——”

    紀琳琅道:“我自會助你,我們得從長計議。”

    聶華妤道:“不,我是說,”她微微頓了頓,“當年的唐太宗與魏征、則天皇帝與上官婉兒,都成了一段佳話。琳琅,你說,如果千年以後的人提起我們,會不會也將我們的名字放在一起,一同傳唱?”

    紀琳琅聽到這裏,才真正熱血沸騰。

    她一心傾慕聶華妤,心底卻知道,現在的小魚兒,已經是元熙帝。她與聶華妤之間從未有過什麽承諾,能有三年前那一夜,已是意料之外。

    她會幫她助她,會傾盡自己一身之力,去讓聶華妤做她想做的事情,卻從不覺得,會有那麽一天,兩人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但聶華妤的話,為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點出了另一種可能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望著眼前女郎。元熙帝與小魚兒,這兩個在她心底原本有些矛盾的身份,終於在這一刻真正重合在一起。

    “當然了,”聶華妤話鋒一轉,“還有種可能,是一件事都沒做好,你我就已經被那群人戕害……”她的神色淡了些,麵上卻沒有多少懼色,“我能活到現在,原本就是上天垂憐。如果不是你在,那群人對我連麵上的敬重也不會有。琳琅,我不怕出事,隻怕不能為母後與皇兄報仇。”

    聶華妤一直都知道,她身邊有那群人安下的釘子。

    她沒把皇位落在自己頭上當做天上掉餡餅,而是坐在龍椅上,暗暗摸了三年,艱難地與宮外的外祖一家傳遞消息,想弄清當年兄長出事的真相。而在這之中,對於身邊情況,她心裏大致有些猜測,卻不能肯定。

    她雖讓碧荷掌權,但碧荷身側輔助的人一直在變。

    李宗德始終跟她,又是丞相那邊的人,她如果表現出防備,丞相那群人對她的態度也會變化——在沒有足夠能力之前,還是做一個外人眼裏毫無用處的擺設,對聶華妤來說更安全。

    她隻能從很細微的地方入手,譬如今日,聶華妤特地看了很久慶雲彈劾丞相侄子的折子,又對此不置一詞。想來,這會兒,李宗德已經在給那姓顧的傳消息了吧。

    隻是姓顧的畢竟年紀大了,雖然在滿朝上下、各司官員中,塞了不少族人,但大約是虧心事做太多——聶華妤有些諷刺地想——下一代裏,顧家上下,唯一能拿出手的,隻有顧誌賢那個的侄子。偏偏那人還有點沒法拿到台麵上說的趣味愛好,被齊祿一派抓了正著。

    從前她安心當擺設,是因為手邊沒有能用的人。這下不同了,她有紀琳琅,還有紀琳琅帶回來的一千精兵。

    紀琳琅不知道聶華妤這些心裏活動,還在問:“對了,當年三殿下遇事,你有找到什麽證據嗎?”

    聶華妤回神:“我皇兄啊——”

    景成十一年,黃河決堤。消息傳至長樂城,三皇子聶華曦便被派往災區。

    更早的年月裏,景成帝覺得孩子們還小,沒必要太早立儲,朝臣們也未在這上麵多進言。儲位就此空懸多年,終於,皇子們到了入朝的年紀。

    那場洪災中,三皇子身為皇後嫡子,被洪水卷走,不知所蹤。

    聶華妤至今都不知道,這事是怎麽被隨行官員暫時瞞下的。

    景成十一年,宮中情勢不比從前。皇後早已失寵多年,聶華妤也到了懂事的年紀。她在鳳棲宮裏勸母後,說皇兄畢竟是天家皇子,身邊總有護衛守著……皇兄向來心事縝密,什麽時候做過親臨險境的事?

    說著說著,聶華妤自己都不信了。皇兄是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耐不住這是天災啊!父皇不理朝事,儲位之爭已經成了朝中黨爭。外祖家失勢,紀將軍聽說也病重,身為中宮嫡子,卻不得父皇青眼的皇兄其實沒有太多優勢,隻能多做實事,讓民心向己。聶華妤了解自己的兄長,她知道,無論是見了災民以後不忍,還是為了更深的思量,皇兄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回救災,都一定會親赴險地。

    “皇子失蹤,這麽大的事,居然說壓下,就被壓下了。”

    聶華妤再提起從前,神色中仍能看出幾分壓抑。她與母後在鳳棲宮中等待兄長歸來,最後,卻連皇兄的遺體都看不見。景成帝為這個兒子立了個衣冠塚,連象征性地追封都不願意。母後原本身體就不好,為了給皇兄求一個封號,長跪在宣極殿外,眼看著天子的新寵耀武揚威。

    那一年,聶華妤接連失去了兩個血親。

    皇後在最後的時光裏,將自己身邊能用的宮人交付給聶華妤,而年少的聶華妤沒有能力護住母親留下的勢力,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鳳棲宮被拆散。

    皇後靈堂上,她伏地痛哭,悲痛又惶然。

    後來,有一侍衛拚死回到長三皇子並非無緣無故就被卷入水流,而是被人推下。在那之後,他們一行人拚死救主,卻遇到截殺,最後隻剩下他一人,能夠回到長樂。

    在聶華妤最痛苦茫然時,紀琳琅還在匆匆回京路上。父親不能往塞北,她又年輕氣盛,想去江湖闖蕩。離家時,她舍不得宮中的小魚兒,卻覺得雖然皇後失寵,但畢竟是中宮,又有三皇子庇佑,聶華妤不會出事。她此去江湖,一定會帶回許多故事,說給小魚兒聽。

    對紀琳琅入江湖一事,她父親也十分讚同。紀琳琅不放心聶華妤,對自己家裏,倒是很放得下心。

    她完全想不到,不過一兩年功夫,三皇子與皇後接連離世,父親也一病不起。

    這會兒,天子說:“那個侍衛受了很重的暗傷,雖然外祖用最好的藥供著,又特地借口家人生病,請了名醫。可到最後,他也沒撐過去。”

    紀琳琅神色嚴肅地點頭。

    聶華妤道:“這事,還是後來我見老夫人,她失口透露,我才慢慢知道的。聽她口中的意思,那個侍衛也許不止傳回了話,興許還帶回一些證據。可惜外祖家中式微,這兩年,姓顧的又如日中天,即便有證據,也不好拿出來……這些隻是我的猜測。琳琅,你今日傍晚出宮,先不要輕舉妄動。明日起,一定會有許多人去紀府拜會,待會兒我給你寫個條子,講朝中勢力分布,你今晚看了,好好記住。”

    紀琳琅再次點頭。

    聶華妤歎道:“如若我外祖家人去你家,你好好招待就是了,也不要讓他們覺得有什麽不同。皇兄的事事關重大,我又是一介女流,說不準,外祖原本就打算讓這事兒爛在地下。”

    作者有話要說:  琳琅:給小魚打call

    小魚:(♡˙︶˙♡)

    ps.前麵的章節都是回憶殺和現實交織著來的……之前考慮的時候,覺得如果以前麵的時間點開場,主角年齡太小,沒什麽劇情展開,應該很無聊。但要是從後麵時間點入手,要回憶殺的話,一下子占篇幅太多,也不合適。

    最後就決定這麽交織著來啦tut

    等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就不會這樣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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