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後續被屠殺丟屍的龍族都是懷著極大仇恨值不甘心死去。

    它們死後怨氣集中在一起，一點點蠶食昔日留存於這裏的神氣與光明。這些怨氣日益強大，將整片天極之地變成寸草不生的死亡荒地。

    神族覆滅後的近千年，初時還有遊離神族族係之外的散神不時到這裏撿漏，希望可以尋到一點可以提升神力和武力值的東西。那時候的整個神域，已經陷入末世混戰。日升日落，誰也不能預料，自己還有沒有可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而龍族遺留下的東西，哪怕是一隻殘斷的龍角，都能助他們提升戰力。

    食無可食的怨氣將整個神族視為仇人，開始不分對像正邪瘋狂吞噬陷入這裏的每個神靈。但它們都很有默契不去動極天瀑布下整個龍族唯一保持完整母龍屍體。甚至，它們還會主動守護。在來者太過強大時，犧牲自己誘惑靠近這裏的神靈離開。

    這樣在整個神族護佑下，母龍腹內出生兩個遺腹子成為複興整個龍族的最後希望所在。

    小白龍知道自己淒慘身世後，衝入極天瀑布下任流水撲注傾瀉百年。那瀑布下原來是一片無底之海。整個神域海水最終都會匯流到這裏，再注入這片海域，因此也叫無根海。

    小白龍身上開長鱗甲之際，開始瘋狂吸收整片無根海水。它體軀成倍數膨脹，終於一天，整片無根海徹底幹涸。整片天極之地都無法讓它體軀徹底舒展，它唯有將自己一圈又一圈地盤成一坨，枯留在幹涸了的海底。

    琉照在那坨巨影下，像看視珠穆朗瑪峰。她伸手摸了摸它渾身冷厲的鱗甲，心裏起了疼惜。她親眼看著它長大，看著它背負整個龍族孽債在痛苦裏掙紮。但偏偏，它孤獨出生，孤獨成長，從小養成不動聲色冷漠模樣。龍，萬年方得成年，可身負整族希望的它，選擇了族裏最為殘酷的成長方式，以整片無根海為食，將自己快速催長。

    又花了千年時間，它學會控製體形大小。當身體縮小，可以自如行動時，它將近萬年來自己一直壓在尾巴下孵化的黑色龍蛋掏了出來。

    琉照身為後世界來者，對這個黑蛋再是熟悉不過。這該就是後來帝暗刹未孵化時的模樣了。她有些身癢手癢，如果不是冰靈告訴過她這裏一切隻是神域現實已經發生過的過往。那憑據周邊實物帶來的實存感，她一定會誤以為這裏是個真實獨立存在的世界。而為了避免後世衝突，琉照一定會趁機把黑蛋砸破。把來日危機提前消滅於無形。

    她也試圖安慰小白龍。但每次手掌都從它體軀穿透而過。

    琉照無力。她始終隻是個旁觀者。之前棲鳳山靈體出竅一幕似乎又發生在她身上。

    小白龍真可憐。自己也是個遺腹子，還要履行母親責任，將弟弟孵化。

    這一天，一直是獸身的小白龍一拱一湊將黑蛋弄到一塊巨大石台上。這裏是先輩神龍祭祀亡者的地方。琉照看得驚奇。神界成長真是殘酷，小白龍生生吞食一片海才將自己喂大，如今食材不足，竟然打算把弟弟也食了麽？

    小白龍在高台上守了黑蛋足足數年，數次欲用身子將黑蛋弄破，但是每次在最後關頭又停了下來。

    琉照看得苦笑。小白龍難道也是提前感悟到它這個弟弟以後會成為一方邪神，故而打算滅了它？又出於一體同胞，屢屢下不了手？

    五千年攸過，已成為一片廢墟的神族議事天壇。數根華表頂天立地。幾隻仙鶴震翅長唳而過。華表上金光流閃，很快出現一個龍紋並隨之閃現三個天賜姓氏：帝娑華。

    消息傳出，整個神域震動。

    華表向來被視為神族向天請意的聖物。每每天道輪轉，神族將要有巨變，都會提前警示。極少數情況下，也有另一種作用：封神。神族眾生，除了極少數源生神，絕大多數都是從底層修煉起來。而擁有神階者，又不知要曆盡多少災難，悟了多少天道方能成就其位。可那些身為天之驕子的極少數源生神，卻能在長大到一定歲數後，一朝被天選，華表昭告整個天下。

    神域從混沌誕世以來，得華表封神的，廖廖不過十數位，而其中除了封神又得天地賜名的，又僅僅隻有三位。前兩位，俱是整片神域之主，被稱為神尊，類似人界之皇。可惜兩位神尊為平息神族大戰，都已先後以身祭天。

    這時神族氣運已呈黃昏之像。極少數年長者已從其中嗅到危機。但已經四分五裂陷入連綿混戰缺乏神尊領導的神族根本無法統一平息。這次華表封神還得以賜名，令得這些人如同看到救世祖一般慶幸。

    華表應天昭示那刻，小白龍額心出現一道水色透明神印，主明它的神質屬性為水。

    或許因為有龍族得天賜名封神緣故，黑暗荒涼寂靜數千年的天極之地再一次迎來月光投影。

    那天那夜，帝娑華爬到先輩屍體石化後聚化成的高崗上，望著那輪從未見過的滿月流出了淚。

    琉照靜靜陪在它身邊。雖然它看不到她。但她卻能看到它成長的一切。

    無根海再次溢滿海水，消失許久不見的生機重新盎然。星星閃閃的光亮從無根海升起，又聚落在帝娑華周圍。因為帝子封神帶來的天賜靈氣，之前被囚禁在此數千年的怨靈有部份被淨化，升到天上成為繁星點點。也有部份仍然張牙舞爪留在帝子身邊，不斷祈求帝子為它們報仇雪恨。

    月臨中空那刻，帝娑華修長體軀開始盤繞在整個石崗上摩挲，發出高昂而又興奮叫聲。

    琉照在旁邊看得紅了臉。這龍，該不是年紀到了發春了罷？

    月光最盛一刻，帝娑華額心神印與月光、無根海起了連綿反應。

    月華不斷聚合入龍子眉心，無根海水在它身周狠湧疊浪。向來沉靜淡漠的帝子像在經受某種折磨，將整片無根海攪得風生浪起。連海邊屹立萬年高大石台，都被它尾巴掃中瞬間化作粉塵。

    身處真實境地般的琉照不得不四處尋地方躲閃。又一個浪頭襲來，她正要抱頭認命。正忍受體內巨大力量衝擊的帝娑華猛然俯首下來，輕輕叼起在它碩大體形麵前如同小蝦螻蟻的女子，放置到頭頂耳翼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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