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娑華幻化人身第二日，身著月白衣，立於高崗，手拂前襟，單膝跪下，向整個龍族辭別。

    裹著他的光團沿著天極瀑布上升，才出神域海麵，就被一個持杖白發用衣帽覆蓋住整個臉麵的老者攔住。帝娑華修姿逸態，隻是短暫投了眼，打算繞路經過。

    老者在他身後問：“此去殺戮滿途，若不更正心性，此早亦如下方深淵深埋的眾龍骨那樣。”

    帝娑華回身，眉眼淡掃霜雪，氣質勝若秋月，“老丈一生大起大落，到頭來不也落得人不人神不神怪物結局？”

    老者長笑，“果然不愧是華表封神賜姓的帝神！老者帝凡迦，第二任神尊，今天能在此得見第三任神尊，實屬有幸。”

    帝娑華淡目掃了他，並不回應，轉身就走。

    帝凡迦還在他身後追語：“凡神尊，莫不以匡扶天之大道為己任。神尊此去，於天道重任，莫失莫忘！否則的話，必受天罰！”

    帝娑華輕哧而笑，“我命在我，不由天！我無天下之心，隻求一族怨氣平定。此去殺途，我持刀劍；此去死路，我自無悔。”

    帝娑華一去三年，入世傾覆，不執天命，不受人道，隻報它一族五千年前滅族仇怨。

    當他再度歸來，月白衣血染紅點，如同點點紅梅斑駁盛開。

    他丟開染血長劍，從囊袋裏取出十顆頭顱，一字在龍族墳地前排開。

    入世三載，滅神族過半，削敵梟首有十，今祭祀先祖亡靈，望從此怨氣盡散，早歸清淨鴻蒙之境。

    一道道怨氣從極天深淵下衝天而起，像蒼蠅取食一般，密密麻麻撲到十顆血淋淋的人頭上啃食。

    琉照在旁看得心驚膽顫。仇恨果然能從天性上改變一個人。帝娑華謫仙似的人，仇恨之下，也做出極端殘忍之事。他不止是將昔日導致龍族覆滅十大神族族長腦袋割來，還將他們魂靈縛束在上麵。讓這些仇人死後，都還要看到萬鬼撲到自己頭顱上嘶咬的慘景。

    那十顆頭顱瞬間被嘶咬得血肉模糊。最慘的是，就算這樣他們也還未能真正死去。死魂嘶咬的痛楚清清楚楚傳達到他們意識之中。十顆頭顱眼睛斥血通紅，不時要用牙齒去咬斷舌頭想要自盡。帝娑華淡淡一笑，隨手一指，那十人眼睜眼隻能身受萬鬼噬魂痛苦魂飛魄散。

    享受了仇人生骨血肉祭祀的萬鬼，開始散去黑色怨靈，變為一道道透明靈光升向天空。

    也有極少數幾個，啖了血肉還不夠，甚至將白骨都不放過啃食完畢後還圍在帝娑華身邊喋喋不休，要帝娑華把整個神族全部殺盡，才能平衡它們的仇怨和死氣。

    帝娑華冷眸淡掃，“你們想不想把本神尊也吃了？”

    那幾個死靈聽他語氣，是要與整個龍族劃分界限，當下怒聲嘶吼，把帝娑華看作了整個龍族叛徒。

    帝娑華渾身冰寒冷結，掌心凝現透明水狀靈花，“能解怨，迷途知返可恕，可往生；死不悔，已陷極端無歸，唯死。”語完，長指一翻彈出靈花。水花過處，水幕投出死魂生前過往，俱是邪惡之人。望見自己生前的死靈，似看見極端可怕東西，指住帝娑華嚇得聲音直顫：“你、你不是……你是……”還未語完，就被水花吸納淨化徹底滅聲。

    水花緩緩飛回，帝娑華卻嫌棄看了眼，揮袖任它散落地下。

    琉照立在帝娑華身後，“為什麽要給我看這一幕？”

    帝娑華長身仰望日與月，“背叛者，亦會如這般下場。”

    琉照聽了磨得後牙槽吱咯響。尼瑪，這是在給她下馬威？！還未正式娶進門，就打算預家暴了？

    帝娑華將血衣脫下，丟到琉照腦袋上：“先給我把衣服洗幹淨，稍後自有禮物給你。”

    琉照咬牙，“我十幾年沒手洗過衣服了，你這裏沒有洗衣機？”

    帝娑華將自個脫得精光，雪魚般縱入無根海裏，“這裏是記憶之境，怎麽會有你那個世界的東西？”

    琉照認命走到海邊。就著起起落落海水洗衣。說來也怪，那衣料輕薄至極，穿在帝子身上時，隻見飄逸靈閃，卻沒有透出一點底物。神域一切對她來說都是玄幻，她小心翼翼洗著衣服，生怕一個小心撕出道口子，那小氣彎酸的帝子又會借機找她算賬，索取一些不可描述。

    帝娑華重新上岸，琉照正在將衣服擰水。他赤足走過來，琉照趕緊將麵孔仰得與天空線平衡，手裏直僵僵把衣服遞過去，“喏，你是神，烘幹一件衣服是很容易的事吧？”

    帝娑華抬手一招，衣服如同有了靈識，自動貼合在他身上。甚至連腰帶都自動挽了個飄忽靈逸的結頭。

    琉照再次看呆。神域果然玄幻，連衣服都可以全自動的。

    正值夕陽西下，整片無根海被染得醉紅。帝娑華坐在臨海高處的礁石上。琉照從後看去，男子身形飄忽輕靈得像要隨時化作不可捉摸的飛羽飄上九天。內心一陣悸動，當她恢複理智時，發現自己已經自然無比在帝娑華身邊坐下，還將他一隻胳膊挽在懷裏。

    被淨化後的天極之淵又恢複成上古時期的壯美寧靜。帝娑華卻仿佛被人拋棄般，硬生生透出兩份孤寂感來。

    琉照挽住他胳膊，將頭歪在他肩膀，在起起落落潮聲中安然睡去。

    又值月亮清圓之夜，琉照被帝娑華搖醒，眼前如同夢幻，布滿星星閃閃流螢。琉照睜大眼瞬撲出去，“真美。”邊說，邊用手去捧接。帝暗刹立在她身後，看她高興不已，唇角淡淡勾起。他走到琉照身後，琉照自然而然在他懷裏轉身，睜大眼睛示意詢問。

    帝娑華十指捧合將一物遞到她掌心，“禮物，給你的。比棲鳳山那些臨時製作的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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