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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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了點幹糧,他們就各自騎上駿馬開始在刺骨冷風裏開始奔騰。耳旁的風銳得像冰刀,刺得耳朵又冷又疼。為了應對這無情的肆虐,莊臣用粗布把嘴巴和耳朵一起遮蓋了起來,但身上還是冷得發慌,特別是肩上的傷口處,冷風直接鑽進血肉裏,才是真正的痛到骨子裏。其餘的人雖然沒有刺骨之痛,但也凍得發慌,“夥計們,我們停下來歇一歇吧。”馳騁了半天,伏計忽然勒馬提出建議。他總是在人前把野狗們叫做夥計,並在沒有任務的時候與他們保持一種平等的關係。
“早就該停下來休息了。”莫多吼道,見伏計已經停下,他也勒緊韁繩,側頭去看莊臣,“怎麽樣,還受得住吧。”
“沒事,受得住。”莊臣亦勒緊韁繩,止了馬步。
“這鬼天氣,現在應該已經到中午了吧,冬天還沒到就開始凍鳥了。”北悍大大咧咧的罵道。當然,如果有太陽的指示的話,他們應該知道現在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
“那就休息會吧。”伏計率先跳下馬,找了一從灌木坐下,那一胖一瘦也隨他一起坐了下去,北悍則一邊罵著天氣一邊罵罵咧咧的向不遠處走去,手在襠裏一掏,就滋滋對著樹幹撒出一股熱流。
莊臣和莫多另找了一從灌木,也就離他們兩三米遠的地方。周圍的樹都已經張牙舞爪的掉得一片光禿,春後的綠葉似垂死的生命,失了鮮活的綠,全都變得或橙或灰,更多的是腐敗的黑。林子裏人跡罕至,落葉堆積厚重,一屁股坐下去竟有些軟綿綿的舒適感。
灌木叢也早已經褪光了頭發,隻在細枝亂丫見還夾落著一些幹枯的樹葉,樹葉有大有小,也不知是自身還是從某棵樹上掉落下來的葉片。風一過,葉片就發出幾聲脆響。
莫多不知從哪兒竟然摸出了一壺酒來,酒囊上還帶著他溫熱的體溫。伏計不是他們的主人上司,至少現在還不是,是以不必把所有好東西都先孝敬他。拇指挑開囊塞,他先深聞一口,陶醉中正想一口入喉,轉而想了想卻又把酒遞給莊臣,“你先來。”
“像個娘們兒樣,快喝,喝了再給我。”莊臣罵道,莫多嘀咕一聲不知好歹,當即抱著酒囊大喝一口,感歎道,“爽!”再把酒囊遞與莊臣。
“北悍,來,該你們了。”莊臣接過酒,大男人們沒什麽潔癖,接過就堵上唇瓣,而後又不計前嫌的叫住撒尿回來的北悍,把酒壺遞給了他,也暢然大呼一聲,“真爽!”
“這鬼天氣就應該喝著這玩意兒,再抱幾個暖乎乎的女人待在屋子裏快活。”莫多撿了一根枯枝咬在嘴裏道,順便抬眼看向伏計那邊。“嘿,那顆老鼠屎又在偷看我。”對上那瘦子的目光後,他對莊臣低語。一路上,他已經捕捉到了那束詭異的目光好多次。
莊臣抬頭看了過去,伏計正把酒囊傳遞給北悍,對上莊臣的眼睛,伏計笑了,“到了姬權城後,我請你們一人兩個女人。”
野狗們笑了,隻有那偷瞄莫多的人扯開了嘴角,眉間卻沒有向往。莊臣起身走了過去,望著無邊的蕭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這片樹林。”他半開玩笑的說道。
“寬波多以前走過這裏。”伏計看向莫多口中的“馬糞。”
“這林子裏沒什麽豺狼凶獸,不過聽說麂骨林深處居有夜恐,也隻是聽說而已,誰都沒有見過。”寬波多左臉上有一刀疤痕,滿臉胡須,雙目炯炯,不過脾氣卻比北悍溫順,笑起來倒也沒有凶相,“除了傳說的夜恐外,鳥與鬆鼠倒是多見,運氣好的話肯定能逮住幾隻運氣不好作為盤中餐。”
“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就會成為幾隻運氣好的夜恐的野味。而且,這林子裏有鬼的鳥,鳥-毛都沒有一根。”莫多說。
“夜恐的野味,你不會是害怕了吧?”北悍看著莫多,雖是嘲笑語氣倒和善了不少。
“真遇到夜恐,我們都會害怕。”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幹瘦男人開了口。
“小白臉,就你的膽子最小。”寬波多卻立即對他進行了嘲笑,“到時候可別嚇尿了褲子。”
小白臉名叫勞鐸,幹幹瘦瘦,皮膚白淨,眉眼細膩,臉上無肉顴骨高聳,生得清俊幹淨,倒也符合小白臉的稱謂。被寬波多嘲諷的同時他又偷看了一眼莫多,眼神低垂慌亂,顯得有點不自在。
“夜恐懼光畏火,隻在晚上出沒。”伏計說,“如果沒有火,屏住呼吸也是聰明的選擇。”
飲罷,六人繼續趕路,傍晚的時候勞鐸和北悍還真打了幾隻野鳥,幾人找了一處樹生得密集的地方圍坐在一起。天氣幹燥,但風大難擋,又劈了灌木來擋風,遇上烈火的幹柴才熊熊燃燒,幾隻不大的野鳥片刻間就炙烤出了誘人的味道。下午的酒還沒有喝完,一人一口又輪了一圈後酒囊才終於見底。
守夜排了兩輪,伏計、北悍和勞鐸守上半夜,莊臣、莫多和寬波多守下半夜。
守夜的時候三人背靠篝火,在離篝火兩米的範圍內圍成一個三角形,其餘的三人則睡在三角形內。借著篝火的溫度,很快就可以進入夢鄉。莊臣感覺才完全放鬆片刻就被北悍推醒了起來,“怎麽這麽快!”他問道。
“可能與你饑渴太久有關。”寬波多搶先回應。
“糙蛋玩意兒,怎麽這麽冷。”三人換了位置,一離開火堆莫多就開始吐槽,“早知道就不該把酒喝完。”
“兄弟,省省力氣還能抵禦得久一點。”莊臣回應說。
“或許……”
“寬波多,閉上你油膩的嘴巴!”寬波多剛要說話就被伏計吼了回去,立刻便噤若寒蟬沒了聲音。
莊臣看了眼莫多,亦不再說話,隻把目光投進於樹林深處的黑暗。過了片刻,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作,他撇過頭,寬波多肥胖的身體像顆巨蛋正小心的靠近火堆。他收回目光,垂目又看向因轉頭而牽扯出疼痛的傷口,經過一天的策馬奔跑,肩上浸染滿的鮮血都已經幹涸。他扯了扯包紮的布,忽然身後又傳出輕微的喘息,估計是那胖子在自我放縱,他甚至都懶得再去轉頭。
莫多也聽見了那喘息的低吟,在對方放縱的蠱惑下,竟也把手伸向了下腹。觸手摩擦間的誘惑足以忘卻寒風與夜恐,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那裏沒有寒冷沒有篝火,有的隻是生香的暖室與光滑的胴體。
“要不要我幫忙?”莫多正自我歡快著,忽然耳邊傳來輕語,他驀然睜開眼睛,一聲輕罵,“糙蛋的玩意兒,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可以幫你弄。”來人有些膽怯的看著他。莫多轉頭,目光對上了寬波多悠閑的雙目,那家夥正帶著笑意朝這邊回望,肥膩的臉把眼睛擠成一條縫,哪裏像馬糞,分明就是牛糞。
“滾!”莫多掏出手一把推開勞鐸,一想到他之前“服侍”過寬波多那惡心的玩意兒就覺得胃裏翻湧一陣幹嘔,便又低吼道,“老子不需要。”他毫不掩飾的厭惡,想著自己那高舉之物已經柔軟,便又覺得吃火。要真是被這小白臉惡心了,他還真怕自己從此再無雄舉。
勞鐸被如此嘲諷也不生氣,隻畏縮著目光有些閃躲,就在莫多以為他即刻就要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抬起頭來看著與莫多四目相對,緊接著手向無聲無息的向裏麵探了進去,抓住了那疲軟的熱烈。
“如果不喜歡看見我,你隻要閉上眼睛享受就好。”勞鐸說,他的手輕輕的在疲軟上套弄,小家夥瞬間又昂起了頭。莫多竟舒服的閉上了眼睛,果真色令智昏!對此反應,勞鐸本來害怯的目光瞬間綻放,低頭處嘴角輕揚。
“夥計們,昨晚休息得怎麽樣?”伏計從篝火旁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腐葉大聲問道。
“自然沒有你好。”莊臣回過頭說,“我們還是趕緊趕路吧,馬兒已經餓了一天了!”說罷,他輕輕拍了拍駿馬的脖子。
“好,趕路。”莫多應和道,抬頭卻和勞鐸四目相對,急忙轉頭避開。一想到昨晚的放肆,他就覺得羞恥。低頭,垂目,兀自解開韁繩間,忽然又聞伏計聲響,“等等!”語氣慎而肅,不免又抬起頭來。
伏計靜如石,一手靠樹,頭微抬,囧囧雙目炯炯注目,於淡墨暈染蒼穹處,那裏有一隻巨大的身影正悄然無息的往這邊飛過。天色雖暗,但還是能看見那物生有巨翅,遨遊與空如兩米船槳遨遊於海,遒勁而有力。他甚至能感知到它們每扇打一次翅膀就有薄弱的風從上而下呼過臉頰。那東西翅膀巨大卻故意飛得極慢,很明顯是在尋找食物。
“夜恐!”莊臣驚恐道,話音未落,馬兒就不安的嘶鳴起來。聞聲,夜恐即刻撲騰著巨翅像這邊飛了過來。
“躺下,屏住呼吸,把落葉蓋在身上!”伏計吼道。眾人立即響應,慌亂間,勞鐸卻側目,寬波多離他不遠,隻一步跨過便能相觸。半瞬思量,他不動聲色拔了身上匕首。寬波多已經躺在地上,雙手正刨葉掩蓋自己肥碩的軀體。勞鐸悄無聲息輕跨一步,再攤開手臂,掌間匕首輕快。寬波多隻奮力掩身,手背被劃卻不自知。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莊臣把最後一抔落葉掃到臉上,就有大風驟然而至,卷開了身上的大片集葉,夜恐已然出現在視野上方。它們與蝙蝠長得相似,渾身漆黑如墨,巨大無羽,身下有三趾巨爪,身後有帶刺長尾。
“莫多,如果它們走近了,憋住氣不要呼吸。”
“知道。”莫多應道,地麵忽地一震,是夜恐著陸的象征。夜恐落地,馬兒的嘶鳴更加可怖悠長。它幽幽轉過圓長的腦袋,對著馬匹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吟。
莊臣躺在落葉下,夜恐著陸時撲出的風不小心吹開了蓋在臉上的葉,全都覆在了雙眼上。閉著眼,漆黑中隻能憑借聽覺感知夜恐的方向。但它的腳步沉重巨大,隻聽聲音辨不出位置。人最不願意麵對的恐懼就是明知道危險就在身邊,自己卻對危險的來源一無所知。它甚至可以讓人冒著生命危險,隻為更進一步的感知危險源。莊臣如拂眼中之沙小心翼翼的撇頭,借著風終於散落了覆在眼上的枯葉。但一睜開眼就對上了一雙幽藍神秘的眼睛,如深海般深邃的眼睛沒有瞳孔,全是一片晶亮的藍色深不見底。
夜恐瞅他片刻,齜牙咧嘴露出斑駁利齒,而後邁開步子慢慢向他走近,靠攏。莊臣屏住呼吸,雙眼睜得晶亮。夜恐走近後又試探著朝他低下頭來,它的嘴一直都是張開,尖銳如指的牙齒如峰聳立,似鏽跡斑駁的鐵錐。試探良久,似是憤怒,或許更是另一種試探,它驀然張嘴,發出了一聲沉重渾厚的咆哮,如夏日悶雷的聲音渾厚低沉。莊臣滿臉通紅,盡管已經憋得胸口發漲,但仍不敢有一絲鬆懈。直到夜恐轉身之際,他剛要舒口氣,那家夥又忽然轉身麵露狠色,再一聲咆哮後才落落離去。
等待這一幕轉身的時間似是漫長到要用世紀來衡量,直到夜恐完全從視線裏消失,莊臣才如釋重負的輕舒了一口氣。忽然,林中猛然有撕裂的恐叫打破沉寂,甚至有一滴溫熱的液體淩空降落上他的額頭。還真是有某個運氣不好的家夥成了夜恐的野味。會是誰呢,看著夜恐摧山倒林的鳴叫著離開,他尤恐的想。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人絕對不是莫多,因為他就安靜的躺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