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生子不作執戟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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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先生一番話,讓窮途末路的姚文仲和張廣元有種同是不得誌的知己的感慨,成功的拉進了大家的距離。
    孟義山見兩位將領答應歸附,收服鷂兵的企圖已經達到,心裏特別高興。他殷切地說道:“兩位將軍,身上的傷得趕快醫治,我這就找郎中來。”
    姚文仲當即擺手製止道:“我們兩個還不要緊,隻是兄弟們餓了許久,大人能不能先讓他們吃上飯。”
    “馬上安排!”
    上百口湯鍋架了起來,鍋下的柴火燒得劈啪做響,火焰通紅,沸騰的湯水中大塊的羊肉排和羊腿被煮得上下翻滾,散發出陣陣肉香。
    孟義山一共宰殺了五十隻羊羔,供鷂兵們食用,又取了百甕老酒,準備讓大夥喝個痛快。
    一會功夫,湯鍋沸騰的白色蒸汽就彌漫出來,夾帶著熟羊肉和調料的香味,聞來讓人食指大動。
    姚文仲把士卒們集中起來,並沒有宣布開飯,他神情有些黯然的說道:“兄弟們,姚某愧對過世的馬軍門!讓大夥缺吃少穿,我姚文仲無能啊……”
    士卒們隊列整齊,可表情卻是五味雜陳,很多人眼中流下了淚水。
    姚文仲緩和了一下情緒,說道:“從此以後,由孟大人統領我們。大家的糧餉有保障了。”
    “半月後軍中大比,我們也要參加,與儀衛司的精兵對陣!”
    “大家有信心麽?”姚文仲喝問道。
    “有……”一千鷂兵喊得有些有氣無力,不滿餉又不滿糧,有這精神頭就不錯了,這會大夥的注意力都在鍋裏咕嘟嘟滾開的羊湯上。
    姚將軍不是很滿意,但勉強點了點頭,預想的有我無敵之類的口號也喊不下去了,你得讓人先吃飽啊。這夥底層士兵都不記得上次聞到肉味是什麽時辰了。
    現在是整個大明的軍戶都窮,朝廷的餉本身就很難發足,他們這批人還是客軍,沒有洛陽衛所軍屯的田地可種,本來的結局應該是被本地各個衛所的百戶們瓜分掉,淪落為軍官們種田的叫花子。
    很多地方的軍籍,甚至過得不如鄉裏的窮佃戶。
    寧為讀書士,不作執戟郎。
    姚文仲勉強說道:“好了,開飯。軍中本應禁酒,這次破例一回,大家盡興!”
    成甕的燒酒被打開了泥封,酒香四溢混著肉香,士兵們圍在湯鍋前,撈起羊肉埋頭大嚼,吃得過癮了便端起酒碗仰頭痛飲。
    這一座大營駐紮了上萬洛陽軍,其他隊伍的士兵被空氣中的酒肉香氣勾引得肚子裏的饞蟲直往外竄,隻能眼巴巴的看著這些昨日還是監下囚的鷂兵在那裏大塊朵頤。
    姚文仲與大夥坐在一處,舉杯共飲,但他傷勢不輕,喝酒隻能淺酌,不能盡興,讓他覺得十分不痛快。
    張廣元卻不在乎身上的那些外傷,提著酒壇找上了老孟,張將軍並不怎麽服氣孟義山,現在成了老孟的下屬,不能在戰場上分高下,也要在酒量上扳倒他。
    孟大人不失豪氣的拍開一個大酒甕,取了一個空酒壇倒滿了酒,對張廣元說道:“張將軍,咱們用壇子飲酒,誰用碗誰是王八蛋!來劃拳,輸了的先喝三大口!”
    “好!”張廣元應了一聲,先猛灌了一口酒,方才出拳與老孟比劃。
    第一個回合卻是老孟輸了,他爽快的抓起酒壇來痛飲了三大口,一下將壇中的酒喝卻了小半壇。
    “爽快!”張廣元稱讚道。
    兩人喝酒劃拳,轉眼間兩壇酒已經下肚,張廣元臉色紅潤的從鍋裏抓起一扇羊肉咬了一大口,壓了壓酒氣,再次舉起酒壇,豪邁的說道:“再來!”
    孟義山麵色不變的笑道:“好!幹!”仰起頭來如同長鯨吸水般一氣將一壇酒飲盡。
    老孟與張廣元酒到壇幹,都是十打十的喝進了肚裏,到了後來地上的空酒壇增加到八個的時候,張將軍已經躺在地上起不來了,醉得不省人事。
    孟義山仗著內功精深,運氣抗拒著襲上頭來的酒意,勉強保持了清醒。饒是如此,也是覺得腸胃翻滾,難受得要命。
    鷂兵們三五個成堆,聚在一起飲酒食肉,笑鬧喧囂。大夥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精神都很振奮。
    老孟意氣風發的看著他們,心想今後自己就要率領這支隊伍,不和士兵們熟悉一下可不行,當下便坐到一隊士兵的身邊,和大夥一樣用手抓羊肉,撕扯了下肚。
    那幾個士兵本來談天說地,顯得挺活躍。見他來了,立時變得十分拘謹。頗有些放不開的樣子。
    孟義山見狀瞪起眼睛,怒斥道:“奶奶的!怎麽都成了花月樓的小娘們了,看見老子還害羞?”
    說得幾人一陣憋笑,連說不是,有機靈的連忙倒上一碗酒,恭敬的給孟大人送上。
    老孟端起粗瓷酒碗,一口喝掉,舉起空碗對幾人說道:“來來,喝!”
    幾個士兵與有榮焉的把酒喝過,幾碗酒下去,對這位麵相凶橫的孟大人都覺得親切了好多。
    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放聲說著粗口,孟義山很快就溶入了士兵們中間,
    他鑽入人群,酒到杯幹,好似千杯不醉,逐個與士兵們拚酒。漸漸他一身裏衣都被汗水浸濕,先天真氣自發運轉,喝下去的酒水竟然都被迫得化汗排出,又迅速蒸幹。
    時間不長,他便滿身酒氣,衣帶酒香,眼神卻愈發清明。放在往日他早就醉了,絕無可能將酒力逼出得這麽徹底。
    老孟詫異之下略一凝神內察,發現修為又有增進。原來他昨日與吳昶拚鬥到最後,已快到了力竭的邊緣,廣欽老和尚傳入他體內的“般舟三昧”的真氣自發運轉,傳遞到已近幹涸的經脈,與他原來的真氣結合,以供驅使。
    比武過後,那些沒有被用盡的,來自廣欽的真氣,便在檀中穴處蟄伏下來,方才為了驅除酒力,氣行百脈,這股出自佛門的先天真氣便像滾雪球一樣被激發出來,孟義山體內的真氣每在胸口轉過一圈,佛門真氣便被帶走一分,漸漸的全部化入經脈之中,至此之時,孟義山的般舟三昧心法才算上了軌道。
    沒有這次比武,他也會在不久之後煉化這股佛門真氣,但借這次機緣,等於提早了半月進境,百日之後,他的內功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喝酒竟然喝得內功增進,孟義山得意之下更加豪爽的與大夥喝起酒來。
    眾人心下都佩服孟大人的海量,也覺得這位孟大人為人不拿架子,和他們這些底層士兵一樣,也好說粗口,手上沾了油也會往袖子上擦。
    怎樣看老孟都與這些粗魯的軍人很對脾氣。
    嚴先生苦笑著看著孟義山,換了他還真做不到老孟這樣,首先那大碗的酒就讓他頭痛,用手扯著吃肉,就更效法不來。
    天氣寒冷,大家在外麵吃飯,便在鍋灶邊升起了篝火,就近烤火,到也驅逐了不少寒冷,老孟卻發現有不少士兵衣衫單薄,一件棉衣都沒有。離火堆稍遠一些,便凍得瑟瑟發抖。
    孟義山默默的站起來,解下自己的皮袍。過去披在一個凍得夠嗆的士兵的身上,那名士兵驚怔中也忘了怎樣回應,手按著袍子,呐呐的說道:“大人!”
    “穿上!”老孟對著他說道。
    孟義山回身看著為他的行為吃驚的士兵們,緩緩說道:“等吃過飯!大夥就去大營的找軍需官,每人領半吊錢,一套棉衣!”
    士兵們一陣歡騰!覺得孟大人確實是為他們著想。對這位新統領好感大增。
    姚文仲走過來說道:“大人,我們不是暫時劃歸護軍營了麽,那軍需官會不會不給我們糧餉?”
    孟義山嘿嘿笑道:““不拿點補償,兄弟們多虧啊!這是劉禮欠大夥的。不給就搶,砸開庫房給我搬!”
    “你們的糧餉,王爺那邊護軍營我給要一份,這邊大營也拿一份,開雙餉!”老孟疤麵上帶著笑說道,“拿完東西可要記得寫個領取字據!別讓人把咱們當成土匪強盜,捅到上邊去,可就壞了老孟的清名了。”
    眾人轟然喊好,直說一定不叫大人為難。姚文仲張廣元從心裏讚同老孟這個新統領的第一道命令“搶大營軍需所!”
    所謂“窮凶極惡”,這夥人逼急了兵變都敢,砸個糧餉庫房又算得了什麽。何況這次有孟義山撐腰,有恃無恐。
    一千套冬衣,加上幾百吊錢,在孟義山眼裏不過九牛一毛,他就是想鼓動鷂兵們鬧騰一下,出一口怨氣。
    老孟興高采烈的對鷂兵們說道:“弟兄們,大夥跟著老孟混事,別的好處沒有,今後保證酒肉每月不斷!軍餉加倍!打仗傷殘的,發銀子,陣亡的每戶給五兩。”
    孟義山給鷂兵們的許諾實在是太寬厚了,洛陽軍中前所未有的待遇。尋常的軍戶能有個溫飽就不錯了,傷殘了那就離等死不遠。
    老孟的一番話成功的振奮了大夥的士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這種在鷂兵們看來重賞中的重賞,絕對可以為之賣命。
    孟義山許過好處,話音一轉說道:“可有一樣,不能怕死!誰要是上陣不前,不聽號令!老子砍他八塊喂狗!”
    “今天老孟高興,酒喝的有點多了。大夥別在意。來來,喝酒,我敬兄弟們!”他又拿起酒碗來灌了一口。
    一眾鷂兵心中喜憂參半,憂心的是從前馬總兵治軍殘暴,動輒殺人。這位孟大人雖然了解不多,看樣子犯在他手上也落不到好。
    老孟的話沒人當成酒後虛言。鷂兵們都覺得他賞罰分明,反倒服氣。如果一味寬厚縱容,這夥人反而看不起他。
    大夥接著喝酒吃肉,老孟把姚文仲拉到身邊,對他說道:“姚將軍,我準備讓兄弟們先回去與家人團聚兩天,後日再集合起來操練怎樣?”
    姚文仲神色動容的說道:“眼看就要大比了,時間夠麽?”
    他心底也比較傾向讓士兵們安歇兩日,但又怕訓練不足,耽誤了奪旗。
    “不怕,來的及。”老孟關切的說道:“昨日令堂不是跌傷了麽,將軍一定得回家看看!人參補藥,缺什麽我都叫人去弄來。”
    姚文仲緩緩的點了點頭。這種籠絡人心的話,不管老孟出於什麽目的,姚將軍還是對孟義山生出了謝意。
    等到鷂兵們聽說孟大人要給大夥放假三天,群體沸騰!歡呼聲響成一片。
    軍營內人心浮動,洛陽軍的士兵們都羨慕這些鷂兵跟了個好靠山,即有錢拿。還可以回家探親,沒想到他們鬧兵變還鬧出了這麽好的事。
    兩相比較,劉禮也太不會做人了,克扣士卒,簡直是個吸血敲髓的王八蛋,那像孟大人這樣寬厚。
    一時間人人在心底稱道孟義山。劉總兵經過兵變被擄,他的威望已經跌至穀底。
    士卒們開始輪番的與孟大人敬酒,老孟高興之下不再運功逼酒,而是一碗碗貨真價實的喝進肚裏,不出片刻,便有些醉了。